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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劉備收到曹操屠歷城的訊息,即刻派新闢的武猛從事陳到去歷城叫停。但一來一回間,為時已晚,陳到看到的只有化為一炬的廢墟,以及大火後殘餘的累累白骨。
六萬餘口的歷城,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千人在軍中為奴,其中多數還是充為營妓的女子,按照慣例,其中能活到最後的,恐怕也不會有三千人。
陳到見此情形,心中大為觸動,當即到營中質問曹操說:“若是殺士卒俘虜也就罷了,那些老幼病弱,如何不能留他們一條活路?未免也太過無情了。你是運籌帷幄的人,把手一揮,就死幾千幾萬的人,可卻坐在帳篷了,不見死人的模樣!你應該親自到刑場,看著每個人長什麼樣,說了什麼話?怎麼一個個抽搐著死的!你居然還有心玩弄死者的妻女,這股天地怨氣,又如何得以清除?”
他又說:“我聽人說,埋人時,有一個老婦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女童,躺在坑中被你軍坑殺。行刑的人揚土填埋,那女童顯然不知死之將至,便對老婦說:‘阿嬤,沙子迷眼!’老婦寬慰她道:‘不要緊,一會兒就不迷眼了!’聽了這話,誰不心酸?”
曹操卻不為所動,答說道:“使者說得輕巧,但城中這麼多亂賊,若不殺盡,我等如何與大將軍匯合?放著他們在城中滋事生亂嗎?軍國大事,不容私心。何況這些無父無君之輩,殺便殺了,有何可惜?使者還是先歇息吧,過幾日,我就會領兵東進,與大將軍合兵臨淄,我自會與大將軍分說。”
陳到見曹操如此冷漠,心中更是憤懣,見到朱皓時便說:“聖者以天下人為子民,故而四海賓服,如今天下未定,曹孟德卻只想著洩憤殺人,難道能成事嗎?”
朱皓則勸他道:“畢竟是一州州牧,又沒有違背朝廷法度,你我靠言語又能如何呢?君子當正其心志,韜晦以待。”說到這,他低聲將陳宮等人的謀劃告知陳到,讓陳到回稟劉備,陳到聞言大喜,笑道:“若真能如此,方是百姓之幸啊。”只是他轉而又嗟嘆道:“可軍中那些女子,也得想法挽救才是。”
當夜,他便又策馬返回臨淄,向劉備稟告此事。劉備聽聞歷城已毀,人民盡死,不由得扼腕嘆息,他自責說:“早知如此,還不如我自己帶兵北上,讓孟德南下來攻打臨淄,如何能弄成今天這番地步?是我佈置不周啊。後世人談起此事,會把此事比成光武之用吳漢嗎?”說罷,他抽劍在手臂上割出一條血跡,以此來警戒自己負有歷城之失。
而從陳到處聽聞陳宮謀劃,他卻也不喜,斟酌著說:“我與陳公臺並不熟識,他所言虛實我也並不知曉,故而成事與否更是難斷。這是犯了廟算大忌啊。”但他一時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法,最後還是先暫且應允,讓陳宮先行處置。
不過眼下談及罷免曹操,還是為時尚早,畢竟臨淄仍未拿下,北海、東萊也尚未平定,今年若不能平定青州,恐怕自己在與袁紹的競爭中就落了下風,到那時袁紹南下渡河,恐怕還要指望曹操禦敵,到那時,還談什麼罷官免職,未免就顯得可笑了。
可劉備一想到歷城被屠的訊息,仍然感到心痛。他想,若是自己並非姓劉,又想搏一個前程,或許也只能跟隨黃巾一起奔走吧。
可見是非對錯多半因人而異,他實在無法像曹操那樣苛責百姓,但也不得不接受自己必須攻下臨淄的現實。他知道,過幾日訊息傳到臨淄,恐怕抵抗會更加頑強,而自己決不能輸。
在劉備思緒萬千的這個時候,管承正在臨淄城牆上不斷巡視,他沒有時間與精力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歷城的儲糧不多,臨淄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如今城中的糧食還有十五萬斛,看起來不少,但對於城中整整二十萬民眾而言,也不過是一月之用罷了。連年的大戰與失敗早已讓齊地耗盡積蓄,只在去載稍有喘息,但今歲漢軍圍城下,一年的收成恐怕又要荒廢了。對於管承而言,眼下迫在眉睫的,就是怎麼用一月的糧食,堅守到霸府退兵。
為此,管承已經下令,將全城的牛馬都殺了,用存鹽醃製燻肉,又下令一些士卒,讓他們在夜裡到淄水上捕魚,可這樣一來,士卒們更加疲累不堪,吃的卻也沒多上多少。而戰勝的曙光也遲遲沒有出現,反而是形勢越加敗壞了。
這幾日,奉高、歷城接連被屠的訊息也傳來了,臨淄人倒沒有如劉備預料般的憤怒。連戰多年,齊人的眼淚早就流乾了,死亡早就變成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他們不會再為這些事情傷心,反而會想,他們死去的朋友與親人是如此之多,如果自己死去時能再見到他們,那死亡未嘗不是一件快事。活著堅守城池,反而成了一種折磨。
正當管承於水門視察船隻的時候,忽然有名軍候向他進言,說歷城既失,那曹軍不日便將前來合圍,兩軍南北夾擊,都城便陷入死地了。不若未雨綢繆,在曹軍未來前,先領軍東出,衝殺漢軍一陣,總能爭取些許時日。
管承聞言看過去,忽覺眼前一片模糊,四肢無力,險些跌倒在地,身旁的侍衛連忙扶起他的肩膀,周遭計程車卒也一陣喧譁,不禁為主帥的身體擔憂。管承在地上坐了一會,感覺自己好了些,但他一睜開眼,跪坐在眼前的眾人都能看見他眼球上的血絲。
他再看剛剛進言的人,發現說話的乃是管珍。管珍本姓牛,年紀不過二十出頭,臉上還有青年人獨有的朝氣。管承記得,他父母早亡,故而被自己收為親兵,才改姓為管。這幾年征戰裡管珍作戰勇猛,多有戰功,管承早已將他視為假子,不料此時他突然出聲,竟要自己獨自出戰。
管承注視著他那張年輕人的臉,緩緩說道:“在城東守的乃是關老虎和昌短狐,他們兩個都是一等一的武人,你衝得動?”
管珍笑道:“不管能否取勝,出戰總有取勝的一點希望,即使敗了,城中也能少幾張吃飯的嘴。”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沉默無言,管承說:“這不是你該說的話,即使是人之將死,也不能為這樣的理由而死,否則即使我魂入九泉,得以面對兄長,兄長也只會斥責於我。”他想了想,揮手讓管珍下去,“我會另擇人出戰的,你還年輕,縱使城池為人所破,你們也應該想法活下去,我們出來造反,本來也是為乞活,而不是求死。”
不料管珍卻給了管承一個意想不到的的答覆:“明公,管珍謝謝你的好意,但今生今世要我重做一個普通百姓,已是不可能了。“
“為什麼?”
“明公,俗話說,即為崇岡峻阜,再難為叵婁。我聽多了大良賢師的教誨,已養成了嫉惡如仇的性子。天下不平的事這般多,要我還像過去那樣逆來順受,我是寧死也不能做了。再說,我在戰場上廝殺近十年,親手殺的官吏不下百人,朝廷對我當時恨之入骨。我怎能將自己以後的命運,寄託在一向不講信義的朝廷之上?何況還有數不清的仇家,我對他們也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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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珍繼續說著:“當初我十四歲,無父無母,是聽了咱們教眾的話,說人人親如兄弟,才投了咱們黃巾。儘管後來諸帥勾心鬥角,還引起了臨淄大亂,這使我很失望,但我不後悔。如今臨淄即將合圍,太平道也快覆滅,對這一點我看得很清楚。幾個月前,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離開臨淄,隱居在一個人跡罕至的深山野谷中,採果為食,射獵為生。但畢竟身處臨淄之中,與大家朝夕相處,教中軍中的朋友,早就是我的親人了,那我願意用我的性命,來為臨淄延續一點生機。”
他這番話如同雷霆在天上炸開,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側目以對。管珍的話遠不如那些名族高士富有文采,但卻說得都是他們心底的心聲。
管珍轉而又站起來,對大眾們說道:“諸位父老鄉親,可能這一戰,我們確實贏不了,可這能證明我們的路走錯了嗎?沒有!太平道興盛的時間很可能就這十幾年,但是,這是多麼轟轟烈烈、崢嶸燦爛的十幾年啊!”年輕人黑瘦的臉龐上綻出了真情的笑容,他陷入了一往情深的回憶,“我曾代表了父老鄉親的願望,殺了幾十個地方上民憤極大的惡霸劣紳。我也曾親手發放了幾十萬斤的糧食。看著那些衣衫襤褸、白髮蒼蒼的老人和瘦骨伶仃、瀕於餓死的小孩,從我的手上接過救命的糧食時,諸位,你們知道我那時心裡有多痛快?我也曾親手將成千上萬畝田地分配給無田無土的農民,與他們分享過種田人的最大幸福。我千百次馳騁沙場,殺得官軍鬼哭狼嚎,抱頭鼠竄。弟兄們個個豎起大拇指,稱讚我是英雄。”
“我聽人說,在兩百多年前有個叫司馬遷的人說過,人皆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可見人活在世上,並不在壽命的長短。有的人平平庸庸地活了一百歲,有的人活得不長,但他轟轟烈烈。”
“依我看,轟轟烈烈的十年,就遠遠超過了平平庸庸的百歲。今生今世,我已經得到了許多人得不到的快樂和幸福,而這些,都是因為投奔了太平道。有聲有色地活著,威威武武地死去,這就是大丈夫生命的意義。這十多年來,我活得有聲有色,真正像個人了,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意義。今日我要出城作戰,是要威威武武地死去,給我的生命抹上最後一點光亮。”
說到這,他轉而對管承說:“明公,讓我去吧,我要讓關老虎看看,我們太平道的好漢,沒有在泗水死絕!”
管承說不出反對的話,他只能看著管珍帶著城中最後的百來騎出城,在極遠處的關字大旗下與人搏鬥,煙塵四起,鼓聲轟然,他在對面殺了兩刻,很快就戰死了。
不過,他在關羽臉上留下了一道疤痕,讓關羽記下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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