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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之下,漢軍已圍城近三月之久。
拓跋詰汾成功逃脫重圍後,劉備以為城中守軍大減,兵力更為懸殊,定然無力面對漢軍的四面圍擊,當即下令諸軍在次日發起總攻,試圖在鮮卑援軍到來前攻下平城。但他未料到單于赴死的威力,單于在臣民眼前壯烈身死,城中鮮卑不分男女老幼,無不發狂落淚。
戰前,陳沖又派人射書城中,聲稱只要城池,城中生人皆可放離去,但鮮卑人卻在城頭嚴辭拒絕說: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於是漢軍開戰,城中壯丁雖走了大半,但步度根仍能徵調城中老人婦女,他們到底是草原上的民族,生長在馬背之上,整日狩野獵獸,等這些鮮卑人披上皮甲走上城牆,在漢軍前揮刀射矢,漢軍們到得牆上,見老人和婦人們瞪圓了眼睛,口裡叫嚷著難以名狀的聲音,不由得有些氣餒,竟為他們所接連打退。
接連攻了十餘日,漢軍仍不能取得進展,劉備顧忌傷亡,便轉而繼續挖掘壕溝,廣修壁壘,大興土山,對平城做長久圍困打算。而到十一月初三,副伏羅去賓從彈汗山討得兩萬援軍,加上自己本部的兵馬合計三萬多人,南下代郡,初四到達高柳,初五便到達白登山,在距離平城不到二十里的山腳紮營。
東陣的令狐淵見去賓前來,鮮卑大軍佔據山巔,遍山遍野,好似烏鴉蓋頂般黑壓壓一片,心中都不免有所動搖,趕緊向帥營稟告,劉備聽聞通報,直接回信說:“自我們來時,本就討論過這般情形,何必如何驚惶?你在背面也挖掘壕溝,防止他們下山衝陣即可,鮮卑的援軍還未全至,到那時才是決戰時刻!”
果然如他所言,十一月初七,在北方又有一支人馬趕來。為首的正是拓跋詰汾,他突圍之後直奔成樂,派手下使者在雲中、五原、陰山來回盤旋,號召鮮卑各部救援王庭。聽聞單于遇險,響應他號召的有置鞬部大人莫羅、日律部大人推臣、宴荔遊部大人孤迄侯、沒鹿回部大人竇賓。拓跋詰汾得以重整四萬之眾,進駐在距離平城西北方四十里的雲岡山間。
七萬鮮卑大軍在漢軍一左一右,加上平城內部的步度根部,將城下的漢軍逼得進不能攻城,退不能撤軍。但拓跋詰汾遠看平城下密密麻麻的柵欄與壕溝,心中想起沙陵一戰的慘敗,不敢進攻貿然進攻,他先令部下就地休整,隨後親身去副伏羅去賓部中,與他商議進攻的佈置,並定下兩軍於十一月初十,東西並進夾擊漢軍。
而在圍城的時間裡,漢軍也正激烈地商討著對敵決策,大抵分為兩派,一派如令狐淵顧益等提議撤軍返回,另一派則如郭大關羽主張在撤圍決戰,兩者相持不下,唯一的共識只有先行撤圍。腹背受敵實在是作戰的大忌,當年昆陽之戰時,王邑率領四十萬大軍圍攻昆陽,鉦鼓宣天,萬里肅齊,卻為世祖區區萬餘人所敗,世人皆道是王邑內外作戰,難以協調的緣故。如今漢軍兵力與鮮卑人相彷彿,若是在城下決戰,結局實在是兇多吉多。
劉備也傾向於撤圍決戰,他一向極有傲氣,征戰近十年來,有勝有敗,但他多不在意,只是想到平城只有萬餘老弱,而他圍攻月餘竟徒勞無功,這實在讓他嚥氣不下,他等眾將說完,正要拍板定下戰略,陳沖暗地裡踢了他一腳,他便改口說:“事關重大且讓我思慮一番。”讓眾將出營稍息,自己與陳沖、關羽、張飛一起留在帳中。
劉備先問他:“庭堅你有何意見?何不在會上直言?”陳沖解釋說:“我意見與眾將不一,更與玄德你不合,如今我身份敏感,不當損你威柄,大戰決策還是和你商議後再說吧。”關羽反應最快,他訝異道:“庭堅你不主張撤圍嗎?”
陳沖頷首表態,他負手站在新畫的地圖前,對著如今的戰爭態勢說道:“如今我軍分為十陣,四面包圍平城,若是撤圍時敵騎前來,城北與城西的五陣撤離極為不易,而要與鮮卑人決戰,敵軍馬多人眾,我軍又客戰在外,若論決戰,我不覺有五成把握。
不如就在城下堅守。自圍城以來,我們日日都在掘土挖溝,廣修柵欄,至今已堪比一座小城,正可謂是我軍的地利,不過是打持久戰,我們營中已囤積足食兩月的糧草,大不了快吃完時再撤軍,到那時敵軍久攻營寨不下,也無力阻擋我軍撤圍了。”
說到這裡,三人都頗為贊同陳沖意見,只是劉備還有一個疑問:“只是腹背受敵,戰時恐不易施為罷!”
陳沖最後解釋說:“當年昆陽之戰,昆陽城中尚有八千善戰勇士,而如今平城之內,多半都是婦女老叟,他們守城尚算足用,出城攻戰便與戰兵有天壤之別,完全不足為慮。玄德,若是我軍現下撤圍,鮮卑人不與我軍決戰,徑直入城避戰固守,我等又該如何呢?一旦如此,我們這一月的苦戰才算真正白費功夫了。”
這些話成功說服了劉備,他便重新召開軍議,將新的佈置傳達給諸將:全軍繼續圍困平城,且陣勢不變,唯一的變化是將圍城的鹿角全部轉移至外陣,防止鮮卑援軍衝鋒,並令全軍加緊修繕工事。
初十時,鮮卑援軍對漢軍軍陣進行第一次衝鋒。拓跋詰汾沒有全面進攻,他在山上觀察漢軍的陣勢,覺得漢軍如同一條盤山之蛇,只需將其斬為兩截,全軍勢必難以相顧,於是這天他與副伏羅去賓從城北的平原出發,聚集鮮卑甲騎策馬衝擊漢軍北三陣。
北三陣的首領乃是白波校尉郭大、圜陰校尉楊奉、三川校尉胡才。楊奉經歷沙陵之戰後,對甲騎具裝的威力心有餘悸,他事後與郭大等人探討對策,得出結論,馬匹披甲誰能籠罩馬身大部,卻難遮馬足,想要正面戰勝甲騎,許得從馬足著手,因此得到繼續圍城的命令後,白波軍便在壕溝前來回數丈灑上涼水,深冬寒竣,只一夜下來,壕溝前便結上薄白的冰層,在冰層之後白波軍再扎滿鹿角,鹿角的尖刺鮮亮,便是白波軍自己看了也頗覺膽寒。
鮮卑甲騎衝在前陣,渾沒在意冰層,等馬蹄踏上後才忽覺不對,馬匹受力不穩,最先的幾十騎都滑倒在地,騎士們也摔得頭暈目眩,正迷糊間,前線的白波人拿著繩子從鹿角間鑽出來,把這些騎士綁了,拖回到漢營裡做了俘虜。
後方的鮮卑甲騎見狀,只能下馬上前與漢軍作戰。騎兵失了馬力,下馬也不過是尋常甲士罷了,他們上前到鹿角間廝殺,側翼都暴露在漢軍望樓的箭雨下,丟下不少屍體,等廝殺到兩個時辰以後,漢軍其餘諸陣的援軍到了,拓跋詰汾在山上看到這番景象,心中極不甘心,卻也沒有辦法,只能令號手吹角息兵。
在這廝殺的兩個時辰間,城中的步度根看到援軍前來,也曾派出城中僅剩的一些壯丁出城響應,但他們人數太少,僅有區區五百餘人,仍然無法突破漢軍事前挖掘的壕溝。見援軍撤去,他們便也只能撤回城中,正合陳沖的預料。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內,鮮卑援軍三日一攻,白日不成,拓跋詰汾便令騎士夜襲,平原衝擊不成,拓跋詰汾便讓大軍下馬在丘陵對射,但都被漢軍打退。最後他想到冬日乾燥,不如便在漢軍鹿角處縱火。可也沒有作用,漢軍日日給鹿角潑水,竟在鹿角上也結了一層冰稜,鮮卑人衝上前來未能點燃鹿角,反而因逆風點燃禦寒的裘裝,燒死了十來人。
日夜的強攻都無法撼動漢軍的防線,而平城內的步度根卻堅持不住了,平城此前將糧草運往劇陽,城中的糧食僅能堅持兩月,步度根幾次削減份額,拖到如今這個時間,已經不能再拖,他只能在城中點燃麻蘊,以黃煙命令拓跋詰汾於不日發起總攻。
鮮卑援軍只能放棄原計劃,打算在十二月二十四與漢軍正面會戰。拓跋詰汾與鮮卑諸帥反覆推敲,在這一月間,他們幾乎試探過漢軍的每一個陣勢,如今想來,是以城東顧益陣最為薄弱,顧益陣北方與東方俱是坦途,但在顧益陣中恰有一處小丘,丘下有一道水流,這將此處的漢軍分為三部,其餘漢軍營寨也難以迅速支援。鮮卑人決定在此處開啟會戰。
會戰的地點最為重要,當年漢高祖被冒頓單于圍在白登,便是吃虧在地形不利。如今白登山就在鮮卑人腳下,他們以此作為吉利的象徵,在夜裡用犧牲獻祭山神,兵士們看著祭祀的篝火,都相互鼓舞說:先王保佑,天神保佑,鮮卑長生。
平城腳下的漢軍尚不知道決戰即將到來,只是在寒風中細數著時日,企盼著能在過年前回鄉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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