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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軍之所以能一夜建營,自然不是得了什麼神靈相助。而是周不疑專門練就了一件走馬量地的本領。在太學期間,他與劉燮多次研究過算術與軍學,談及戰前諸事中,以為建營最為耗時,於是他別出心裁,對此專門進行了一番研究。但凡是他騎馬走過的土地,無論地形平整與否,是溼地還是山原,他都能立馬根據馬步來計算建營的物資耗用。

此番他親自在合肥操刀建營,果然收得奇效。他在酉時兩刻趕到築營位置,花了半個時辰走馬一圈,心中便有成策,而後對諸將分配任務,也不過一刻鐘而已。命令分配下去,各部按令行事,果然在次日卯時前就建成了營壘,甚至並不耽誤第二日的早膳。

全琮見漢軍營壘已成,不得不回去與張昭重新計議。畢竟壽春與八公山的吳軍都依靠來淝水漕運供給,而漢軍的營壘則修在淝水河畔的一個回灣處,名叫小臺圩。漢軍在此紮營,擺明了就是要卡死吳人的漕運,這將會改變整個戰局。

全、張二人對此分析:從長久來看,若是任由漢軍在此地紮下根,吳人在戰略上便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改漕運為陸運,陷入與漢軍比拼物資損耗的窘境;要麼調回在壽春的水師,與合肥吳軍夾攻小臺圩漢軍,但成敗還在兩可之間。而到那時,壽春和八公山該如何防守,就又是吳人面臨的另一個難題了。所以當今之計,最好是設法令漢軍速退。

但該如何做呢?細思之後,發現也無非就是兩策:一是趁漢軍正在休整,立刻去小臺圩斫營,斫營若是成功,漢軍當然退兵;二是趁漢軍強行軍趕到,所帶糧食必然不多,只要派人半道截住漢軍的糧草,漢軍餓著肚子,自然也退了。

全琮思慮再三,以為在兵力劣勢下,強行斫營風險太大,一旦失敗,就連合肥也有失陷的風險。斟酌之下,他最終打算出城奪糧。然而周不疑哪會給他這個機會?全軍方才休息了一日,周不疑就派郝昭、霍弋二部移營合肥城下,剛好撞上開門出城的全琮。

全琮見漢軍來得人數並不多,一時臨時起意,想與敵軍小戰一場,試探一二。不料命令還未下達,就聽到對面的漢軍大喊道:“對面的將士聽著,孫仲謀辜負皇恩,妄窺神位,倒行逆施,篡親躲位,事理昭然。如今天怒人怨,致使久病纏身,命已不久矣!諸位為何還要負隅頑抗,為其賣命?莫非還想要與他同歸於盡嗎?我軍來前,陛下已有聖言,陣前倒戈,棄弓矢投降者,一律不究,國家量才錄用。罪止孫權一人!”

說罷,全琮頓時暗叫不妙。淮北之戰後,孫權大病一場,如今雖然好轉,但還不能出行視事,故而軍中對此腹誹頗多,而漢軍此時提起這一點再招降,幾乎正中吳軍軟肋。他已無再戰的想法,立刻就打算率軍回到城內,然而命令還未傳出,就看見隊伍中已經零零散散有數十人在往漢軍那邊跑去了。這在出城的吳軍中引起一陣騷動,全琮趕忙叫親隨向出逃的人射箭,一連射死了好幾人,這才沒有演變成更大的騷亂。

但這也幾乎完全打消了吳軍與漢軍作戰的意志,在張昭的照應下,城上吳軍對作勢攻擊的漢軍大放箭矢,這才使全琮狼狽遁回城內。

再見到張昭,全琮躊躇良久,終於吐出一句話說:“張公,我看壽春是要不得了,還是把訊息傳給主公與呂、魯二都督,讓他們撤軍吧。”說罷,他幾乎不敢與張昭對視。

張昭對此並無意外,他嘆了口氣,反過來勸慰全琮道:“子璜也不必如此,敵軍到底是朝廷大軍,佔有十州之富,麾下是百勝之師,就連曹操、袁紹這樣的人傑也不能抵擋,何況你我?勝固然可喜,敗也無足可悲。”

全琮聽得狐疑不已,連忙抬首糾正張昭說:“張公過分了!怎能漲敵軍氣焰,滅我軍志氣!”

張昭自知失言,立馬改口說:“我先去修書,倘若子敬、子明能安然撤回,用我水師在此地與賊軍再戰,未嘗不能反敗為勝哩!”

全琮嘆說:“此事宜急不宜緩。張公,若是那邊的漢軍得了訊息,先對我軍展開猛攻,那他們就是想撤也撤不走了!”

全琮雖然不能料到周不疑一夜立營,但確是吳軍之中的智將。他心中所想,與劉燮事先計劃完全一致。小臺圩處的漢軍在將吳軍逼回城內後,從六安迎來了第一批糧草,也宣佈漢軍已在此地完全立足。清點糧草的同時,周不疑即刻派使者向淮北傳書,望劉燮立刻按計劃發兵。

只是這次的使者沒有此前奇襲六安的好運氣。他為了求快,沒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沿淝水一路北上,打算走捷徑直奔淮北大營。孰料在半路上撞上了一支吳軍的船隊,他不得不轉而繞遠路,結果問路時,因口音緣故,當地的吳人看出他是淮北來的,便故意給他指錯路。結果使得使者白白繞了兩日彎路,方才將訊息送到劉燮手裡。

而此時的八公山戰場,已經開始長達十餘日的鏖戰。黃權將水師移回八公山後,與郭淮渡過淝水進行連營,而後按照劉燮此前的佈置,漢軍自西、南兩面同時向八公山發起進攻。只是吃了第一次受挫的教訓,漢軍並不急於一戰將全軍投入戰場,而是將全軍分為十隊,每次用兩隊進行進攻,其餘各隊則休整壓陣,不至於露出使吳軍下山的破綻。

只是如此一來,漢軍進攻的傷亡極大。畢竟魯肅修建的八公山營壘,堪稱是一個完整的體系了。他利用凸出的地勢,在山砦間修建了數十道山梯,使得看似孤立的木圍相互連通,往往能及時地根據漢軍的動向調整人力分佈,使得郭淮設計的幾次聲東擊西都無功而返。這段時間下來,全軍已有七千傷亡,卻仍看不見破營的徵兆,這使得軍中漸生怨氣。而郭、黃二人也不得不做出更改,原本規定每日都要派軍斫營,此時為了安撫軍心,也被他們延遲為兩日一攻。

而更令兩人感到棘手的是,就在昨日,南面的壽春水師也隨之北上,直接停靠在南面十里處的河口。根據斥候來報,吳人水師可謂是傾巢而出,正在岸上紮營,顯然是打算進行反夾攻。

在這種情況下,郭淮不免想到上次的敗仗,繼而心中再次萌生出退回西岸的想法。他對黃權說:“公衡兄,陛下雖令你我強攻八公山,所為也不過是為周都督遮掩。如今壽春水師都已北上,我們還何苦待在此處?若不及時撤出,恐怕就有再敗的風險了!”

郭淮的意思黃權明白,但他心中也有猶豫,反駁說:“伯濟兄,我倒覺得此事奇怪,吳軍明明佔據了優勢,只要繼續守下去,他們便能大概成功,又何必主動做出決戰的姿態?他們若是如此好戰,上次便不會如此輕易地休戰了。這其中怕有蹊蹺,不妨先固守營中,過幾日再看看。”

郭淮聽了也覺得有理,便又答應再觀望幾日看看。結果當日夜裡,北上的吳人就與八公山的守軍向漢軍發起反攻,其攻勢之猛,與此前完全不同。他們在營外徹夜擊鼓,從東、南兩面展開反攻,箭矢就像雨點一樣落在營寨內,從高聳的柵欄上,從柵欄的間隙中飛進來。箭簇扎入土裡,頓時似長了一片鐵草叢。

郭淮當夜在前線督戰,滿目所見,皆是兩軍將士奮血廝殺,充耳所聞,皆是對壘雙方的吶喊咆哮,這令他心中震撼。在寅時,吳人改換策略,試圖大規模點燃鹿角,以開啟漢營的突破口。好在此前鹿角上都蓋了層牛皮,並不易燃燒,而後王凌率騎兵將入營的吳軍擊退,吳軍這才停止了攻勢。但黑夜的戰場中,仍然瀰漫著一股濃密的硝煙味道。不需要清點,郭淮就知道,這一夜裡,己方的損失已能追上此前幾日。

經過此戰,郭淮退兵的念頭更甚,也不與黃權商議,他就打算先向天子上書。不料在回營的時候,竟有人叫住了他,他轉頭去看,不禁魂飛魄散,來得正是天子劉燮!

劉燮身著一身黑色勁裝,剛下了馬,顯然是剛剛從淮北大營趕過來的。他的面容上露出幾分倦意,但眼中卻極有神采,好似有烈焰灼灼,他見面便對郭淮說:“伯濟,即刻派人整軍,賊子要退了!”

郭淮大吃一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問道:“陛下,我軍方才經歷一場大戰,身心俱疲,如何去與吳賊奪營?”

“蠢材!”劉燮見他還未明悟,即刻大罵道:“周不疑在合肥已成功立足了!賊子自知苦守無望,所以才來此斫營一試。此時不能成功,也要打得我軍氣短,他們方可順勢退軍,君已喪膽耶?!”

說罷,劉燮不再多言,轉而越過郭淮,徑直向兩部各將發號施令,令全軍即刻出營追擊吳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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