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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一戰,漢軍所獲之巨,損傷之輕,堪稱是前古未有。在漢軍的包抄圍攻下,吳軍淮南都督魯肅戰死,丹陽都督呂蒙隻身逃脫,交州刺史呂岱被俘。其餘或俘或死的吳軍軍官,更是不計其數,光從首級中指認出的就有四十餘人。

而那些雨中遇襲的普通吳軍士卒,很多人已經落入淝水之中,屍首不見蹤影。可即使如此,被清點出來的首級的依然有八千餘級,以至於要挖大坑來填埋。屍坑就由兩萬吳人俘虜來挖掘,觀看他們的表情,麻木的面容如同傀儡,似乎已經不能思考,更別說言語微笑了。與之相比的是,漢軍的損失僅僅只有千人出頭。

當然,對於劉燮而言,最大的收穫還是成建制向漢軍投降的兩萬吳人水師。其有鬥艦六十、青雀五十、艨艟三百,還有六艘樓船,都安然無恙地移交到漢軍手中。加上漢軍已有的船隻,已然超過了吳人水師,全足以橫行江上,遠征江南。

而這僅僅是當日戰場上的戰果,隨著漢軍大勝的訊息不斷髮酵,又接連產生新的影響。張昭與全琮二人原本打算接應退下來的吳軍,結果卻得知己方大敗的訊息,一時不知所措,進退維谷,而周不疑趁勢引軍包圍合肥,沿路收斂退下來的吳人,逼他們向合肥勸降。張昭自覺走投無路,孫氏式微,最終同意投降。

進佔合肥後,周不疑向淮南四郡通報訊息,廣傳檄文。此時吳人在江北已無可用之兵,在短短十日之內,蘄春、廬江、九江、廣陵四郡統統易幟,長江以北不復為吳人所有。也就在此時,劉燮將大軍開進合肥,與周不疑會師巢湖,令漢軍與降兵靠岸陳兵。二十萬眾連營達四十餘里,旗幟綿延,舳艫成片,水陸並立,其軍勢之可觀,橫絕一時。江南民眾遠遠望見,可謂膽寒。

話說回來,成德一戰的戰果,不僅吳人無法預料,也遠遠超出了漢軍的預期。按諸葛亮的原定計劃,也不過是希望能夠戰敗吳人的陸軍,再佔據壽春二地,以此為據點,一步步拔除其合肥外圍,攻佔之後,將吳人水師逼回江南,就可謂大功告成了。可眼下漢軍以極微弱的損失奪得淮南四郡,就又引來了一個新的問題:是否要趁勢渡江,一舉滅亡孫吳呢?劉燮有些拿不定主意。

按照常理而言,既然奪下淮南新土,正當苦心經營,穩固新基。等至三四年後,使安土樂業,民心殷服,百姓歸順,再發兵直趨建業,江東必無力抵抗。但從另一方面來講,眼下吳人水師損失大半,除去荊州周瑜所部外,揚州不過剩下敗兵三萬餘人,整個長江幾乎處於不設防的狀態。此時不帶兵渡江,未免有些過於保守了,等過兩年後再戰,吳人緩過氣來,又要付出多少傷亡,這又是一個未知數。

兩相權衡之下,劉燮還是決意先進行一次軍議,看看軍心士氣如何,而後再做決定。

參與此次軍議的人員極多,且名單由劉燮親自擬定。上至三軍統帥,下至軍中司馬,近到隨行郎官,遠到淮南縣令,甚至還有吳人降將與地方郡望,悉數都要來合肥參會。到參會的這一日,參會眾人才愕然發現,天子竟招來了兩百來人,幾乎稱得上是一次小型朝會了。

龐統先說道:“吳賊此番大敗後,江南人心惶惶,夜不能寐,確實是一個趁勢渡江的良機。但蕞爾小賊,何時不可破?眼下已經入冬,再過兩月便是年關,將士人心思歸,恐怕不能言戰。而陛下出徵已久,社稷無人主持,淮北又有民生大事,故而京中常有流言,言陛下有事。此非良兆,朝中百官無不翹首以盼陛下,望陛下速歸。”

黃權也贊同此議,他附和說:“陛下,眼下吳人確無江防,可我水師也難有作為。成德一戰,雖獲舟船無數,可也少操舟之士,往來渡江,恐怕要事倍功半,一旦遭遇意外,就退也退不回來了。”

魏諷對此頗不以為然,他說:“吳人連遭大敗,對孫氏必懷貳心。王師在淮北大戰,不就有鄧當、張昭兩位老人歸順嗎?可見形勢大好。只要王師渡江,多派使者安撫周遭,拔擢吳地英傑,吳人必定歸順,到時候孫權孤家寡人,一鼓可擒,哪裡需要等到年關?”

秘書郎劉放也說:“魏君所言甚是!如今淮南既平,天下一統,就在此一舉了。諸位臨了卻遲疑不進,莫非忘了,三十年來,九州黎庶何其苦難?陛下順天應人,弔民伐罪,一統宇內,乃是萬民之福啊!怎能就此退卻?”

劉燮並不急於做判斷,而是耐心地等每個人說完,同時他也注意到,除去一直保持沉默的東吳降將外,都督周不疑竟然也遲遲沒有表態。於是他向周不疑問道:“文直,依你之見,我當不當渡江?”

聽天子詢問周不疑的意見,諸位幕僚都停下爭論,將目光投射過來。此次成德大捷,周不疑雖沒能親身參與殺敵,但事實上他就是制勝的第一功臣。這幾日內,軍中私下傳出流言,說天子打算拔擢其為衛將軍,位在七公之下。放眼古今,恐怕只有昔日的冠軍侯能有這份恩遇了。而他的意見,自然也舉足輕重,或許直接決定這場軍議的結果。

周不疑被點名後,緩緩走到前列,而後說:“陛下,能否渡江,臣之意見無足輕重,而是決定於軍心、民意,二者失一不可。軍心可用,則可以一戰,民意可用,則可以取勝。這兩者,臣皆不知,所以方才不言。”

見好友與自己所想一致,劉燮心懷大慰,嘴角露出些許笑意後,又問:“文直所言甚是,只是軍心、民意難測,如何可知?”

“陛下已經在做了,今日的軍議不就是為此而開嗎?”

劉燮聞言大笑,而後令參會的軍官們都站出來,令贊成渡江的左袒,不贊成的右袒。很快,大部分人都露出左臂,不贊成的僅有數人而已。劉燮從中看到此前報告的鄧艾,一時有些好奇。就招呼他過來問:“士載何故反對啊?”

鄧艾吞吞吐吐地回道:“陛下,此戰若勝,自然是最好。可若不勝,王師恐難回江北,損失更難以計量。兵法常雲,未慮勝,先慮敗,以此來論,還是不渡江為上。”鄧艾知天子易怒,所以說完後,他連忙低頭看地,等天子出言斥責。

不料天子一聲輕笑,輕拍著鄧艾的肩膀說:“秉公執言,乃臣子本份,擇言納諫,乃天子本份。士載怕什麼?莫非以為我是聽不得逆言的桀紂之君?”而後又說:“你說的兵法沒錯,但眼下就事論事,吳賊當如何取勝?無非是依堅城而守,以待我軍退兵而已,如何能有大敗?莫非再變一支水師嗎?”

說到這,劉燮轉首問張昭道:“張公,荊州周瑜有多少水師?又有多少兵馬?”

張昭答道:“稟陛下,江陵、夏口兩地水師合約三萬眾,船隻與淮南水師相當。而除去水師外,安陸、西陵、長沙等地也還有三萬人,只是分守諸城已十分勉強,恐怕只有水師能夠調動。”

劉燮聞言哂笑,又問道:“張公以為,江東民意如何?”

張昭再答:“陛下神武,百戰百勝,而吳人知足偏安,從不打懸殊之戰。倘若陛下大軍渡江,不必交戰,單憑軍威便足以籍服江東!”

一番談話完畢,劉燮令鄧艾退下,又對周不疑笑道:“軍心、民意皆可用,文直,看來渡江是勢在必行了。”

劉燮本就有銳意進取的打算,此番會議後,決心更加堅定。遂向朝中下詔,稱成德大捷,江北一清,巨寇翦除,在此一舉,渡江之議遂定。軍中議論也由此平息,轉而全面備戰。

劉燮首先令黃權編練水師,將吳人降軍整編入水師之中,一來是加強水師,二來也是一種政治攻勢,欲以此瓦解江東的抵抗意志。按黃權所言,整編大約一月便可完成。

又令張昭先渡江南下,向舊部陳武、匡琦等逐一勸降。此令一出,在軍中引起了一陣非議。有人私下說:“陛下待這些吳人也太寬,不過是一些偏安鼠輩,有何必要招撫?哪怕沒有這些人,我軍但出萬騎渡江,江東又有何人能擋?”當然,劉燮得聞之後,這些流言頓時消散,也查不出來源。

與此同時,劉燮親自調動軍備,插手淮南地方事務,旨在以最短的時間內,恢復淮南的基本秩序,並給大軍渡江解決後勤問題。他也當真全做好了,在一月之內,淮南盜賊四散,諸縣晏然,今秋的賦稅也如約送抵合肥,足夠大軍用至明年初春。

到了這一年的十一月,一切都準備就緒,劉燮親率浩浩蕩蕩的二十萬大軍,自歷陽渡過大江,在牛渚磯頭正式登上江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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