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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下之人,形形***,各懷心思。
趙孟啟卻心無雜念,一步又一步,踏踏實實的走上了最頂部。
高處不勝寒,風狂步履難。
站在壇頂中央,四方無壁,朔風穿心,若不是有著六十多斤的甲冑加持,趙孟啟此刻恐怕已經被狂風捲上了天空。
雨似荊棘,劈頭蓋臉地砸向趙孟啟,尋覓著衣甲上的每一處縫隙,鑽入進去,瘋狂掠取他身體上的熱量。
趙孟啟強忍著冷顫,頂著雨珠不斷的拍擊,奮力張著眼向遠處眺望。
天地如倒懸,混沌一片,將他的視線困在三里之內。
四方城牆上,站滿了兵士,密密麻麻,全都一動不動,彷彿與城牆融為一體。
腳下環繞著的,是仰著頭的萬民百姓,雖然看不清他們的面目,趙孟啟卻能感受到他們殷切熾熱的目光。
他們之所以相信祭祀可行,並非愚昧,只是在面對無力抗拒的災難時,唯有將希望寄託於神靈,或是能夠溝通神靈的人。
趙孟啟緩緩將手舉過頭頂,猛地一揮,「啟!」
號角長鳴,穿過雨,透過雲,扶搖九天。
戰鼓齊擂,泛起波,震動土,聲徹大地。
三軍將士齊聲呼喝,「敬奉天地,中…嚴!外…辦!」
祭祀大典正式開啟,這一刻,無論心中有何想法,所有人都變得莊嚴肅穆起來。
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從靈魂深處湧現,將身上的寒冷驅逐,令趙孟啟精神大振,平掌一抬,聲止,萬人肅靜。
「孤,大宋趙禥!」
「今日代父祭祀天地,惟祈世間之太平!」
「然天地無常,何以太平?祈乎?願乎?」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天助自助者!」
「人,生於世間,頂天而立地,所謂之太平,皆砥手駢足以作,拋頭灑血以爭方有之……」
每一句,都是趙孟啟以怒吼發出,壓過風雨之聲,傳入所有人耳中後,許多人心中大感驚愕。
燕王這是什麼意思?
說好的祭天,他這話裡卻好似在說,太平並非天賜,而是人們自己奮鬥爭取而來的。
這也太離經叛道了吧!?
震澤樓中,一個個都是搖頭不已。
「咱們這位殿下,是不是太狂妄了些?」
「呵呵,天變不足畏嘛,想來燕王殿下是想效法王介甫了。」
「這麼說來,傳聞燕王有變革之心,並非是空穴來風了?」
「從他以往行徑觀之,卻非循規蹈矩之人,以後啊,咱們大宋可有得鬧了。」
「依我看啊,這位殿下就是年少懵懂,太過自以為是了,遲早是要栽跟頭的。」
「嘿嘿,鄙人倒是覺得,不用遲,據聞,燕王殿下當眾賭誓,若是趕不走颶風,從此不姓趙。」.c
「這有用?不過是空口白話而已,他若是耍賴不踐誓,誰又能怎樣他?」
「那可未必,朝中不喜燕王者可不在少數,抓住這把柄,即便弄不倒他,也能弄臭他。」
「哈哈…一個言而無信之人,就算坐上皇位,又能有何作為!?」
祭壇下,吳潛眉頭大皺,搞不懂燕王想要幹什麼,此時卻又無法阻止,心頭開始沉甸甸,變得不安起來。
其他官員將領也是一個個神色各異,而雨棚中的一眾老頭,更是目瞪口呆,驚訝萬分。
只有綰綰是知道趙孟啟計劃的,勸諫不住,只能默默祈禱,而眉間憂慮一直不減。
大多數百姓反倒是不懂其中關竅,只當燕
王是在唸祭文,全都屏息凝神的仔細聽著,生怕自己不夠虔誠,惹惱了老天爺。
「……吾華夏之太平,首功者,乃無數捨生忘死,奮勇抗敵之英烈,遠有北逐葷粥,南平蚩尤,近有抗擊蒙古,抵禦叛賊。」
「壯士一去不復返,徒留英魂鎮人間,九州同悲天無色,四海共哮祭英雄!」
「千古事,雲飛煙滅,正壯烈,悲歌未徹。在此,孤請求,大家靜默哀悼,以祭英魂!」
說完,趙孟啟率先單膝下跪,雙手持握,垂首默哀。
四方將士同聲齊吼,「英靈常在,佑我華夏!」
隨即,他們也全都齊齊單膝下跪。
城上的,祭壇上的,四周列陣值守的,近萬將士行動一致如一人,甲聲轟然之後,一片靜默,心中卻翻滾不息。
百姓們彷彿明白了什麼,漸漸的,也全都鞠躬哀悼。
而震澤樓中,卻是人人色變,就像突然吞了一口蒼蠅一般。
「這……」
「燕王這是在收買軍心啊!」
「他,他是瘋了麼?他乃是正統的皇儲,收買軍心意圖何在?」
「這誰知道呢?」
雨棚中,一幫老頭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盡是駭然,閃出同樣的一句話。
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
這句話是五代亂世中的法則,但現在燕王的行為,似乎意圖貫徹這一法則。
大宋為何要以文制武,正是因為從那個亂世中走出來,害怕重蹈覆轍,所以才矯枉過正。
燕王的儲位,在此時,可以說是穩如泰山,即便在宮中躺著,什麼也不做,這皇位也遲早要落在他頭上。
如果不需要兵馬來爭奪皇位,那他籠絡武人,又是想要防備誰,對付誰?
不對,大宋乃是士大夫與天子共天下,難道,燕王想要的是獨霸天下權柄麼!?
老頭們想著,心驚肉跳不止,身體不由地開始顫抖起來。
吳潛等一干文官,同樣也是眼皮跳個不停,懼怕燕王走上邪路,從此帶來無窮的兵禍。
百姓們是不會想到這些的,他們只知道,前日若不是守城將士的英勇犧牲和頑強堅守,他們已經倒在了叛軍亂賊的屠刀之下。
因此,他們是真心對英烈感激和哀悼,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的。
一炷香時間後,趙孟啟起身,其他人這才跟著起來,仰起頭,再次透過雨幕,將目光傾注於他。
這時候,風雨變小了一些,趙孟啟按劍挺身,緩緩四顧後,再次開口。
「前日,近萬亂賊叛軍攻襲吳江,城池危在旦夕,幸賴將士效命,百姓齊心,經過數番苦戰後方化險為夷,保住了一方太平。」
「這太平,卻是幾千軍民奮戰,以巨大犧牲為代價換來的,孤認為,所有參戰的,不分軍民,皆是英雄!」
「在此,孤有一言,一個沒有英雄的民族是不幸的,一個有英雄卻不知敬重愛惜的民族是不可救藥的,有了偉大的人物,而不知擁護,愛戴,崇仰的國家,是沒有希望的奴隸之邦。」
「你們說,我堂堂大宋,乃炎黃苗裔,華夏正統,能夠成為奴隸之邦麼?」
這句話吼出後,似乎天地都為之一靜。
「不能!不能!大宋萬歲!」三軍將士齊呼。
百姓們也群情振奮,「不能!不能!大宋萬歲!……」
隨後,軍與民匯成一體,「大宋萬歲!燕王萬歲!……」
喧天的怒吼中,所有人的力量都似乎向趙孟啟身上匯聚著,讓他身上的金甲閃閃發光。
糟了!
燕王這是僭越!是大不敬!
吳潛臉色煞白,燕王這煽動人心的手段太可怕了,恐怕他在此時自立為帝,發兵攻打臨安,這些人也會盲從而動。
當然,他也明白,燕王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也完全沒必要這樣做。
只是這件事肯定是無法隱瞞的,在這之後,朝中絕對有人以此大作文章。
哎,我的殿下欸,你為何盡是給自己找麻煩呢!?
其實,趙孟啟此時臉頰狂跳,他也沒有想到人們居然會喊出「燕王萬歲」,雖然他有信心解決這事帶來的麻煩,但他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喜歡沒事找事。
他趕忙伸出雙手,在空中虛按,停止大家的呼喊。
等聲音停下後,他才繼續說道,「既然要敬重英雄,那就必然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之前,孤承諾過,絕不虧待任何為國貢獻者,此時,孤要再次重申,之前的承諾將雙倍兌現!」
「也就是說,不論軍民,在此戰中受傷者,皆可得到二十貫至二百貫不等的補助,而陣亡者,撫卹金為六百貫,並良田六畝,所有參戰者,皆從重論功行賞!」
嘶!
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尤其是吳潛等知道詳情的,更是為燕王的大手筆震驚。
參戰軍隊有三方,禁衛班直,吳江駐軍,奉化軍,總共不到一千,算上救治無效,最後陣亡了四百多人,更是基本人人帶傷,即使不算一些皮外傷,也有四百多輕重傷員。
協助作戰的民壯一千五百人,陣亡了近兩百,傷員三百多,這比例也不小,許多軍隊都承受不起這個傷亡比例。
單單死亡撫卹就要三十五萬貫,還有三千五百畝土地,加上傷員補助和功賞,小一百萬貫就沒了……
在吳潛震驚之時,趙孟啟繼續說著,「然後,孤打算擇地建立烈士陵園,專為安葬殉國之英烈,而此地,修建一座英烈祠,供奉陣亡軍民,這座祭壇,在之後也將保留,並改建為永久性的紀念碑,將所有參戰軍民之姓名刻於其上,纂書以紀之!並且,往後將逐漸成為永例,絕不虧待任何為國獻身之士!」
所有人都再次轟然,三軍將士帶頭山呼,「萬歲!燕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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