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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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日西沉。

昏黃的暮色下，一輛公交車正迎著晚霞行駛。

初秋的天氣仍持續著炎熱，行道樹上的蟬傳出綿長的叫聲。

公交車向著市郊駛去，路邊小吃車傳出的香味偶爾飄進車廂，提醒著車內的乘客該是吃飯的時間了。

行駛的車輛也沒能在悶熱的空氣裡擾動出一絲清涼的風，聒噪的蟬鳴中突然加入了一聲刺耳的“吱呀”。

一個急剎，公交車停在了路上。

夏卜荷正閉目養神，這突如其來的剎車讓她的額頭結結實實撞在了前座的靠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沒等夏卜荷開口抱怨，車廂裡已經是一片嘈雜。

“你怎麼開的車，我這些雞蛋都磕碎了！”

“我這一把老骨頭，都快晃散架了……”

“……”

乘客的抱怨聲中，司機撓著頭將身子半探向前，掃視著擋風玻璃外的路面：“奇怪了，我剛才明明看到一個人站在路中間的……”

夏卜荷揉著額頭，站起身來也朝車外望去，寬闊的馬路上空空蕩蕩，別說是人了，連來往的車也沒有。

司機站起身，朝著車廂內乘客鞠了個躬：“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剛才以為路上有人，踩了急剎，實在抱歉……”

司機道歉後，仍有幾個乘客不依不饒地抱怨著：

“這馬路兩邊都是護欄，哪會有行人走到大馬路上來的……”

“這太陽都還沒落山，見鬼也不是這個時候吧……”

“欸，這位大哥，現在是農曆七月，今天月圓，大哥今天可別說這種話。”一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夏卜荷身側傳來，夏卜荷剛一轉頭，便對上了這名男子的目光，“我們現在是迎著落日向西行駛的，光線刺眼，司機師傅眼花了也情有可原，大家都沒事的話還是繼續上路，早點到家吧。”

夏卜荷不明白男子為何說話時要盯著自己，那般炙熱的目光彷彿要灼透夏卜荷的瞳仁。

夏卜荷迴避掉對視的目光，低下了頭。

那雕塑般俊美的臉龐，健壯的身形，低沉的嗓音，完全符合了自己曾經對於完美男性的想象。

“清醒點夏卜荷，你是結了婚的人，你不能對不起蕭羽……”夏卜荷自顧坐下，看著手機屏上的合照，心裡提醒著自己不能對別的男人抱有幻想。

不對！

這趟公交的路線很偏，所以坐這趟車的乘客都不多，就算是上下班高峰期也都是坐不滿人的。

如果這麼帥氣的男子一開始就在車上的話，自己很難不注意到他。

他也不可能是中途上車的，自己上車到這也沒過幾站，每次靠站聽到投幣或者刷卡的聲音自己也會睜開眼看一下。

心念至此，夏卜荷的頭皮一陣發麻，方才對這男子那些悸動的心思已蕩然無存，只留下絲絲後怕……

而且，全車的人彷彿都沒注意到這個男子的詭異之處，就像他一直都在車上。

加之他剛才的那番話，農曆七月、月圓、西行、上路……

無端的聯想讓夏卜荷如墜冰窟，炎熱的天氣中竟打起了冷顫。

更要命的是，那該死的好奇心。

你越是害怕，就越是想要再看上一眼。就彷彿能看清楚了就不會再怕一般。

她緩慢地移動著目光，從黑色的皮鞋到深青色的西裝褲，從白淨的襯衣到線條分明的下頜……

“你在看我？”男子右腳後撤一步，蹲下身子，側頭望著夏卜荷。

他嘴角凝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一種瘮人的表情。

“是……”夏卜荷看到男子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後，略微鼓起些膽子。

“那你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男子目光中的銳利再次讓夏卜荷不敢與其對視：“司機剛才看到的人是你吧？”

她的聲音在公交車嘈雜的環境中，就像一聲蚊鳴被萬獸咆哮掩蓋了。

“是我。”男子的回答冷漠且乾脆。

這毫無避諱的承認瞬間攻擊了夏卜荷所有理性的認知，她的呼吸因為緊張和害怕變得急促起來。

她不知道該怎樣將對話繼續下去，也無法將對話繼續，因為她正努力用自己僅剩的理智控制自己不要尖叫出來。

她想不通一個人是怎麼做到車門不開就能上車的；

她想不通一個人為何會突然出現在車裡，還能不被人注意到；

她更想不通這個詭異到令人發寒的男人為什麼盯上了自己……

“前方到站：麗水花園，有下車的乘客請……”

車輛到站的通知聲打破兩人間這短暫的沉默。

“我到站了，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男子站起身，將襯衣拉扯平整。

“比起害怕我，你更應該害怕和你合照的那個男人……”

低沉的嗓音如氣泡般貼著夏卜荷的耳膜顆顆崩裂。

夏卜荷回頭，男子已消失不見，只有尚未關閉完全的後車門還在吱呀搖晃……

“這個樓盤從兩年前出事後就一直爛尾了呀，怎麼還有人在這下車的呀……”一位白髮老太太從塑膠袋中撿出一顆完好的雞蛋，用紙巾擦乾淨後放進了菜籃。

“聽說當時出事的那人就是這麼一身打扮，白襯衣西裝褲，說是為這家房地產背了鍋的會計……”剛才還抱怨骨頭要散架的大爺利落地站起身，向大家說著自己聽聞的八卦。

“我也聽說這會計就是一剛工作的小年輕，被黑心公司坑了後想不開，也算是冤死的吧……”

“可不是嗎，這小區半夜總有些奇怪的響動，現在這連看門的都沒人願意來……”

“……”

夏卜荷默默聽著，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膛。她長長舒著氣，平復了片刻之後，顫抖著拿起手機撥通了蕭羽的電話。

“你來公交車站接我一下嘛……”

“呃……我在打團誒，下公交沒幾步路就到家了呀，有什麼好接的……”

“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馬上天黑了，你來接我一下怎麼了！”

“啊？今天是？遊戲特賣節？還是什麼新遊戲發售……”

聽到蕭羽那沒心沒肺的話，夏卜荷氣得直接掛掉了電話。

和我合照的男人？就這個蕭羽？！

他有什麼好害怕的，缺心眼二傻子一個！

會嫁給這種二傻子，我簡直比傻子還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