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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外面嗖嗖冷。

但郝班長打了招呼,五點半班上才能開燈,天光也暗淡,五點半之前,班上新兵們只能到走廊上疊被子。

附近的雞打鳴,班上也開燈,新兵們趕緊抱著被子進班裡開始修修整整。

“臥槽!”

走廊裡傳來好響一聲。

沒半分鐘,九班門被推開。

王劍拎著一身軍大衣,一臉瓜慫相的嶽濤,站在門口。

“老郝,你們班的新兵在走廊上睡覺就算了,把自己裹得像個球一樣睡在樓梯拐角上,誰一不注意絆下去了,算誰的?”

王劍被絆了一跤,一肚子的氣,但他是幹部,也不好乾那打罵體罰的事,只好交給郝成斌。

郝成斌正靠在床上監督新兵們疊被子,聞言一驚。

班上有兩個出去疊被子還沒回來,他是知道的,但沒想到嶽濤出去睡覺去了。

郝成斌並未搭王劍的話,冷哼一聲,起身揪著嶽濤的衣領子,猛的一把,丟進了班裡。

是丟進去的。

這一下,郝成斌力氣不小,嶽濤連打了幾個趔趄,撞了兩個床架,還撞到了坐在馬紮上的趙兵,趙兵抬手擋了一下,嶽濤被絆倒在地。

王劍見郝成斌發火,也不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還順便帶上了門。

班上的新兵第一次見這副光景,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一個個也從馬紮上站了起來,往旁邊避讓。

方淮這會也趕緊躲,不敢去觸黴頭。

班長再看好他,這會出聲就是找死。

“班長,我知道錯了!”嶽濤也是個反應快的,趕緊弓在地上抱住了頭。

“呵呵,你沒錯,是我錯了,把你們放得太鬆了,裹著軍大衣在外面睡覺,我看你們都要上天了!”

郝成斌講完,環視了一圈,發現還有個彭英琪睿也沒回來,也不囉嗦,轉頭出了門。

方淮暗自搖頭。

彭英琪睿,危。

沒過兩分鐘,彭英琪睿一手捂著通紅的臉,一手夾著一床亂七八糟的被子進了班。

臉上的表情,比剛才的嶽濤還委屈。

郝成斌出現在他身後,抬起一腳。

彭英琪睿“嗷”的一聲,加速前進,最後壓到嶽濤身上。

郝成斌抱著一床嶽濤的被子,指了指地上的彭英琪睿。

“你比嶽濤還會睡,啊?嶽濤的被子好歹是疊了,你的,裹在身上!”

郝成斌把嶽濤的被子隨手丟到一個上鋪,坐到自己床上,指了指自己身前。

“全部站到這裡來!站成一排!”

新兵們的三觀已經在剛才崩塌重建,再一次意識到班長和他們的階級差距。

真下手啊!

地上這會還倒著兩個,這房間裡,捱揍的氣氛老濃厚了。

陸則先看著嶽濤的樣子,有些輕笑。

這貨老不規矩,終於攤上事了。

姜鵬則是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被子,想著自己疊得這麼好,總不至於跟著吃瓜落。

地上的倆爬起來,十分忐忑。

磨磨蹭蹭一分多鐘,十個新兵才按高矮順序站成一排。

郝成斌起身,從最矮的孫連海開始。

反手。

一人一個普惠性的大逼兜。

全班最脆弱的兩個,彭英琪睿已經在外面捱了一下,這會倆臉算是碼勻了,孫連海則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

其他動作整齊劃一,單手捂臉。

大家的沉默震耳欲聾,還帶點天旋地轉。

方淮感覺這一下不重,郝成斌應該已經對他留了手,很快放下了手,站直了。

這真不算啥。

前世他下隊的那個中隊,號稱能把殺人犯教成乖娃娃。每到週末,新兵全到裝備庫集合,門一關,黑得不見五指,只能看到幾個燃著的菸頭,和看不清的幾張臉。

班長挨個問錯沒錯。

也不說錯哪,你自己想,反正班長手裡有一大堆這個周以來你幹過的錯事。

訓練塔躲著抽菸,早上找地方窩著睡覺,集合遲到,洗菜洗得不乾淨,和同年兵打架…

平時不發作,週末算總賬。

沒交代出來,等著吧,出來的時候都不知道身上的42碼鞋印是誰的。

當然,就算坦白,也沒有從寬的道理。

等到之後,班長再笑呵呵找你談心。

主打一個以德服人。

如果誰犯的錯很嚴重,也可能是:主打一個,以德服人。

出頭的鳥,善戰的狼?全是儆猴的雞。

“哭什麼哭?你們,是我帶過最差的兵!”

郝成斌揹著手,目光在一個個臉上巡視,尋找不服。

出頭鳥很快出現。

“班長,我今天早上四點半就起來疊被子…”

啪。

三米以內,又準又快,郝成斌一個跨步,精確制導。

姜鵬,大逼兜×2。

“讓你說話了嗎?!我昨天說的話,是不是忘了?一人犯錯,全班受罰!”

郝成斌轉身坐到床邊,翹起二郎腿。

“昨天練手,今天換腿,每人,一百個深蹲,邊做邊喊,班長,我錯了!誰做得最慢,加五十個!”

“報告班長!我沒錯!我不想幫他受罰!”猛男二號陸則先出現。

本來剛才挺開心的陸則先捱了這一下,還要做深蹲受罰,心情頓時被雨淋了。

“呵。”郝成斌笑了一聲,道。

“方淮,把你的揹包繩拿來。”

“是!”方淮跨步出列,走到自己上鋪的揹包前面,找出揹包繩,遞給郝成斌。

郝成斌指了指嶽濤:“站到陸則先旁邊去!”

嶽濤立即遵旨。

郝成斌拿著揹包繩,五繞八繞,把陸則先的右手和嶽濤的左手綁在了一起,中間鬆了20來公分的空。

“今天開始,你們倆吃喝拉撒,包括訓練,全在一起!其他人監督!如果他們敢解開繩,你們一起受罰!行了,你們倆不用做了!其他人做!還有沒有不願意受罰的?”

沉默的驢×8。

嶽濤這個泥人,這會倒表現出了三分土性。

“報告班長!我犯錯了,應該挨罰!他不做,我要做!”

“行啊,那你問他做不做?要不你拉著他做?”郝成斌笑道。

嶽濤轉頭,面帶挑釁:“你做不做?”

陸則先不理他。

嶽濤這貨也鋼,直接蹲了下去,一個接一個下蹲,手上不斷扯著陸則先。

“班長,我錯了!”

這次方淮沒有帶著大家做,而是等待。郝成斌現在要的不是大家跟風學規矩,而是要他們自己想明白,進了部隊,要面對什麼。

很快,其他人也開始陸續動了起來,方淮也跟著動作。

“班長,我錯了!”

陸則先緊咬著牙,不願意蹲下去,他覺得他不是刺頭,只是這個世界欠他一個公道。

郝成斌見狀,轉身開始收拾自己的床鋪。

旁邊的孫連海臉上帶著點風乾的委屈,倒還好心腸地拉了陸則先一把,低聲道。

“做吧!我們都做了!”

陸則先小聲嘟囔:“憑什麼?我憑什麼要為他的錯買單?以後下隊了,我遇到這種老是拖累我的戰友,一樣不會客氣!”

郝成斌轉頭,眼睛眯了眯。

“陸則先,你是不是很自信,沒有拖累別人?單雙槓,你拉了幾個?嶽濤幾個?誰拖累了誰?誰才是拖後腿的人?”

陸則先啞口,呼了幾口氣之後,忽然大聲道。

“大不了我不當這個兵就是了!不比單雙槓了,他還能有什麼比我強的?”

郝成斌黑著臉轉身,開啟門,指著連部方向道。

“你倒是去啊!我們沒有退兵先例!給你指條明路!去鬧!抗拒訓練!除名處理!再鬧大點,開除軍籍!以後去當黑戶!遣送回籍!把檔案帶著一輩子,以後你的孩子也不能考公,讓他知道你是個逃兵!

方淮,把他繩子解了,讓他去!

把他和嶽濤綁在一起,我還怕他把嶽濤給影響了!我看嶽濤以後比他有出息多了!

我就不信了,就你這種思想,到了社會上,就能混得下去?一樣是個垃圾!”

大家都停了下來,開始回想。

來時跟家人說的大話,家人為了讓自己入伍,到處託人求關係,出發時,跟朋友吹的牛B…

只有當逃兵,才能被部隊趕回去,還得揹著一輩子的處分,當黑戶,影響後代…

在場的不是沒有想過怎麼能回家,大多數人都想過不再當這個兵,但聽到班長的話,都有了些害怕。

方淮走到陸則先面前,動作奇慢地解著揹包繩,長嘆一聲。

“哎……”

“退一步,海闊天空…”

“好好跟班長道個歉,接受處罰…我們誰沒在做?你有什麼好抱怨的?你能保證不犯錯…連累我們?”

“給別人留路,就是給自己留路。”

為了勸阻,方淮不得不把前世的PUA大法拿出來了。

方淮的話,郝成斌聽得一清二楚,但一言不發,假裝沒聽見。

其實這事鬧到連裡,鬧到團部,陸則先也走不了,無非換個級別高點的人做工作而已,但這事會在內部傳開,以後會傳到他下隊的中隊領導耳朵裡,會讓他遭受更多白眼罷了。

打個架,或許還有一些領導欣賞你,覺得你性格剛直。

動不動想跑路,是肯定不招人待見的,說現實點,在別人眼裡,這就代表著麻煩。

終於,陸則先抓住了繩子。

“班長…我知道錯了。”

陸則先運氣挺好。

他面對的是個近十年的老兵,而郝成斌也不想為了這個新兵蛋子耽誤自己前程。如果是隔壁那些三四年,暴戾未消的班長,今天他難逃一頓物理說服。

全班也得跟著遭殃。

這些老兵,誰不是這麼捱過來的?

郝成斌恢復了嚴肅:“最後給你一次機會,100個深蹲…不,你做150個!今天開始,所有人犯錯,其他人懲罰多少,你,多做一半!

什麼時候你能達到全班體能平均數,什麼時候你獲得同等待遇!

你不是要公平嗎?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公平都是靠自己爭取的!”

陸則先又想發聲,方淮再次捏了他一把。

再說可就翻倍了。

“是…班長。”陸則先洩了氣。

“大聲點!”

“是!班長!”

郝成斌這才看了看錶:“趕緊做!現在5點49!41分鐘以後,檢查內務!不合格的被子,哼哼,等著吧!”

“媽呀!”

嶽濤看到自己被郝成斌隨手丟到進門上鋪的被子,差不多已經呈散開形狀,趕緊加了速,方淮和其他幾個新兵也趕緊繼續做起來。

“你慢點!”陸則先手被猛的一扯,吃痛道。

嶽濤也終於想起了一件事:他做得再快,也有個陸則先把他綁著。

於是有些哭喪道:“班長!能不能把繩子解開啊!我的被子都散了!”

郝成斌三下五除二疊好了自己的被子,轉身道:“你們不是嗆嗆嗎?解什麼?綁著!多熟悉熟悉!

到中午還熟悉不夠,我給你們安排一起去打掃廁所!什麼時候你們願意互相道歉了,再來找我!”

嶽濤苦著臉道:“我沒和他嗆啊!都是他在嗆!”

說罷,轉頭:“陸則先!你不想當兵,我還想當呢!”

陸則先還是有些不服,但也沒敢開口。

嶽濤當即表情一鬆,特不要臉道:“陸哥!我給你道歉,對不起行了吧?我拖累你了!”

陸則先都愣了,郝成斌也默默笑了。

“你剛才叫我什麼?”陸則先再次確認道。

“陸則先,你不要過分,我都說了對不起了!”嶽濤一臉不爽。

陸則先忽然感覺之前自己置的氣,都打到了棉花上,在自己眼裡像個小屁孩一般的嶽濤,很自然地放下了,卻只有自己還在耿耿於懷。

還差點為了這種氣,鬧到連裡。

說他不想當兵是假的,一個高中生,身無所長,出了社會能幹什麼?

他爸跟他說了,只有當了兵,才能回家找他么舅託關係,去個能對退伍軍人放寬學歷要求的事業單位。

當然,如果要方淮說,陸則先這個身高,再練練身材,以後在富婆市場肯定也是站得住腳的存在。

找個老baby,一步登天,也未嘗不可能。

“咳。”陸則先臉上有些不好意思道。

“是我對不起你,嶽濤,是我誤會你了,你比我強…班長,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說他了,拖後腿的是我,我認罰。”

“孺子可教,解開吧!”

郝成斌臉上暢然,其實剛才也有點心虛。

這麼捆著去訓練場,萬一領導問起來,他還真不好解釋。

教訓新兵這些事吧,就是關起門來打婆娘,只要出門前把問題處理好了,當時動靜鬧得再大都沒事,但是不能上正式場合。

當然,以西南地界女人的彪悍程度,用關起門來打背時鬼老公作比喻,更合適一些。

郝成斌整理好被子,便出了門,開門的那一刻,大家都鬆了口氣。

挨訓時間,終於結束了。

郝成斌卻想起了什麼,回頭垮臉道。

“彭英琪睿,忘了說你了,我再警告你一次!再被我逮到被子沒疊就躲著睡瞌睡,下次沒人陪你一起受罰!”

彭英琪睿哭喪著臉,悲憤點頭。

是人是鬼都在秀,就剩老子只捱揍!

再看看自己不成樣子的被子。

“方哥,救我!”

方淮拿著竹片悠哉坐在床邊,揚了揚眉毛。

“佛曰:救人者,先自救…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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