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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不愛聽的人是童貫。童貫正想投個機,取個巧,藉助金人之力,趁勢奪回燕雲十六州疆域,完成漢人自後周起就無法完成的勳功偉業,以顯示自己的能耐呢,卻被鄭居中從中一陣胡攪。

童貫不愛聽鄭居中的話,還因為鄭居中在向徽宗皇帝奏請時,直言用兵之道,勝負難料,這分明是看不起俺童貫統兵的能力嘛!

童貫因此而憤憤不平。童貫心想,啥叫個‘太祖之武烈,以太宗之神勇,收復燕雲,尚且數戰俱敗’?難不成太祖、太宗敗了,我童貫就不能勝了?!真是豈有此理!純粹是一派胡言!

故此,童貫心裡,甚是怨恨提出反對意見的鄭居中。

另一個不愛聽鄭居中話的人是王黼。

王黼之所以不愛聽鄭居中的話,一來是因為徽宗皇帝不愛聽鄭居中的話;二來是若不實行聯金滅遼之策,國內穩穩當當的,蔡京的相位如何能輪到他來當?!

故此,王黼不愛聽鄭居中的話,首先出列反對道:“啟奏聖上,臣以為,鄭太宰之言,有失偏允。聖上,我朝與遼國雖然已通好百年,然歷朝以來,遼人怠慢我朝的時候多,器重我朝的時候少。臣以為,兼併弱小,攻打愚昧,這是好的軍事策略。如今,女真南攻,遼國疲於招架,我朝現在不趁機攻取遼國,收復幽燕十六州,何時攻打遼國,何時收回幽燕十六州?等女真佔據了幽燕十六州,中原故土將不再為我所有了。”

平常的時候,徽宗皇帝就常和王黼一起,尋歡作樂,甚是投脾氣,也最愛聽王黼的話,而王黼每一說話,都總是能撓到徽宗皇帝的癢癢處。

王黼的這番話,又撓到徽宗皇帝的癢癢處,徽宗聽完王黼的話,當即表示贊成,連聲說道:“卿所言極是!所言極是啊!”

當時,徽宗皇帝的話音剛落,從班列中又站出一個人來,對徽宗大聲說道:“啟奏聖上,且聽為臣一言。”

徽宗聞言一怔,往下一看,乃是樞密院執政鄧洵武。

鄧洵武,字子常,成都雙流人,哲宗紹聖中,為國史院編修官,撰有《神宗史》,遷起居舍人,進中書舍人,給事中兼侍講,修《哲宗實錄》,遷吏部侍郎。崇寧三年,遷尚書右丞、中書侍郎、樞密院執政。

徽宗知道鄧洵武乃是有見識的人,便說道:“卿有何言,只管奏來。”

鄧洵武衝徽宗皇帝一拜,然後轉頭怒視著王黼,說道:“王太傅一派胡言!簡直是胡扯!什麼‘兼弱攻昧’,我看正是扶弱抑強。如今國家兵勢不振,財力匱乏,民力凋敝,這局面人人皆知,但無人敢言,今天我就要和王太傅論論這個事。我且問你,究竟是與強金為鄰好,還是與弱遼為鄰好?”

王黼有辯才,雖然文化程度與鄧洵武不可同日而語,然胡攪起來,絕不比鄧洵武差。

聽鄧洵武說自己“胡扯!”、“一派胡言”,王黼大怒,並不回答鄧洵武的問話,而是瞪著鄧洵武,胡攪蠻纏道:“拙!你一個書生懂個甚?!這滿朝的大臣,包括俺們的聖上,難道都不如你?你鄧洵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卻恬不知恥,誇誇其談,還自以為是,我要是你,早就羞得拔根屌毛上吊去了,哪裡還有臉在站這裡議論國事?!”

諸多大臣,被王黼一番言語給惹笑。

當殿之上,鄧洵武被王黼毫無事實依據地大罵一頓,又被其他大臣看笑話,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少頃,鄧洵武緩過神來了,於激憤中,也口不遮掩地揭短道:“依王太傅這般說,你曾光著屁股學藝伎,百般嬌柔賣風騷,若如此這般說,你都不知羞恥,俺乃朝廷中書侍郎、樞密院執政,在朝堂上堂堂正正地議論國事,有什麼可羞恥的?以俺看,正是你該拔根屌毛上吊去哩!”

滿堂大臣又鬨堂而笑。

王黼被揭了短,惱羞成怒,奔將過來,要撕扯鄧洵武。

徽宗見狀,甚是惱怒,斥責鄧洵武道:“鄧洵武!你有事說事,提得什麼陳穀子爛麻子的事情?!朝會之上,堂堂大臣,口無遮攔,辱沒斯文,成何體統?!”

訓斥畢鄧洵武,徽宗皇帝轉視王黼,和顏悅色地對王黼說道:“王太傅莫要急躁,只管說你的道理便是。”

徽宗如此一說,王黼便不再去撕扯鄧洵武,轉身給徽宗一拜,說道:“啟奏聖上,鄧洵武把書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就如鄧洵武所言,說金強遼弱,那麼,既是如此,我朝援助與不援助金國,與不與金人結盟,金人都是要滅了遼國的,到那時,與不與金人為鄰,豈是我們說了算的?!現在,我們不與金人結盟,趁機奪回我朝的幽燕十六州,難不成眼睜睜地看著金人佔據了幽燕十六州不成?這不是顯而易見的道理嘛!”

王黼的話,又撓到了徽宗得癢癢處,徽宗深以為是,頻頻點頭。

王黼續說道:“就事論事,諸如什麼背誓而起邊釁,導致兵事連年,增加社會負擔,使得民生凋敝之類的話,誰都會說;關鍵是,我們不背誓,戰端就不起了嗎?既然要起戰端,增加社會負擔,致使民生凋敝,這都是不可避免的,是犧牲一時而圖長久,這個賬像鄧洵武之類的書呆子,如何又算的明白?!”

那王黼知道蔡京內心深處也不傾向於與金結盟,故此又激將蔡京道:“即使是增加社會負擔,致使民生凋敝,也還有咱們的蔡太師在嘛!以蔡太師之精明,難道還解決不了戰爭之需?只需多加點稅賦而已嘛。”

徽宗聞言,又轉視蔡京。

蔡京見狀,急趨出列,忙說道:“啟奏聖上,既是朝廷有意於幽燕,京身為宰相,豈有不盡力而為之道理?!啟奏聖上,若朝廷為幽燕而戰,京當歇盡全力,為國興利,以備戰之所需,此乃京義不容辭之責。”

蔡京乃老奸巨猾之人,聽到王黼激將自己,想讓自己說出徽宗不愛聽的話,以此來排擠自己,故此忙出列表白,表明自己支援聯金滅遼的策略。

王黼見蔡京不上套,便繼續攻擊鄭居中、鄧洵武道:“當今官場,風氣甚壞,做事最是浮躁,滿朝上下,皆以復燕之說為時髦;所謂士大夫們,高高在上,全然不顧國家之根本利益,說起事來,一套一套,看似以國家社稷為重,其實是藉此標榜自己,利用此事攻擊朝廷棟樑之才。我有言在先,就復燕之事,還會有人大放厥詞的。”

在王黼咄咄逼人的態勢下,鄭居中、鄧洵武處於下風。

徽宗見狀,正要表態,鄧洵武又出列道:“啟奏聖上,現有蜀中士大夫安堯臣就復燕之事上書,轉呈與臣,讓臣進諫於聖山。”

一旁的王黼見狀,忙說道:“看看,我就說嘛,如此一個標榜自己的機會,士大夫們豈能放棄?!”

徽宗未理睬王黼,對鄧洵武道:“卿可當殿誦讀,讓眾卿們都聽聽,安堯臣是如何一番言論。”

安堯臣,四川廣安郡人,乃安惇族人,舉進士不第,閒居鄉間。聞聽到朝廷有聯金滅遼的傳聞,一時激憤,寫下了諫書,議論平燕之事,因無渠道進獻,忽然想起同為蜀人的鄧洵武,故此投書鄧洵武處,請鄧洵武代為轉呈。

雖然王黼剛才已言“我有言在先,就復燕之事,還會有人大放厥詞。”但現在朝廷正在議論聯金滅遼之事,正爭論得激烈,是該呈上去的時候,鄧洵武也不顧王黼有言在先了,故此亮出了安堯臣上書一事。

現在,聽到徽宗讓當殿誦讀,鄧洵武便掏出安堯臣的上書,大聲念道:

“宦寺專命,倡為大謀,燕雲之役興,則邊釁遂開;宦寺之權重,則皇綱不振。

昔始皇築長城,武帝通西域,煬帝遼左之師,明皇幽薊之寇,其失如彼。周宣王伐玁狁,漢文帝備北邊,漢元帝納賈捐之議,光武斥臧宮、馬武之謀,其得如此。昔太祖撥亂反正,躬擐甲冑,當時將相大臣,皆所與取天下者,豈勇略智力,不能下幽燕哉?蓋以區區之地,契丹所必爭,忍使吾民重困鋒鏑!章聖澶淵之役,與之戰而勝,乃聽其和,亦欲固本而息民也。

今童貫勾結蔡京,同納趙良嗣以為謀主,故建平燕之議。臣恐異時唇亡齒寒,邊境有可乘之釁,狼子蓄銳,伺隙以逞其欲,此臣所以日夜寒心。伏望思祖宗積累之艱難,鑑歷代君臣之得失,杜塞邊隙,務守舊好,無使外夷乘間窺中國,上以安宗廟,下以慰生靈。

上書言事人:安惇族人安堯臣。”

安惇,字處厚,廣安郡人。上舍及第,調成都府教授。上書論學制,召對,擢監察御史。哲宗初政,許察官言事,諫議大夫孫覺請汰其不可者,詔劉摯推擇,罷惇為利州路轉運判官,歷夔州、湖北、江東三路。

安堯臣因自己名不見經傳,故此借了族人安惇的名氣來張目。

安堯臣的上書,直指童貫、蔡京和趙良嗣三人,惹得童貫大怒。

蔡京表面上也是大怒,然心中卻是暗喜,既被視為主戰派,又表達了息戰之願望。

徽宗聞聽後,沉吟不語。徽宗沉吟,是因為不好當場表態。

在徽宗心裡,早已有了主意,就是要再派人去聯絡金人,與金人的結盟,但朝會上反對意見也很強烈,為了表示微妙的中立態度,不使大臣們揣摩到自己的心思,徽宗決定給安堯臣個小官,麻痺下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們。

徽宗沉吟了一陣後道:“這安堯臣乃安惇族人,也算是士大夫,不管言事正誤,精神可嘉,可提拔為官,為朝廷盡力。”

隨即,徽宗當殿宣佈,提拔安堯臣為官。當然,給的是承務郎這樣的小官,大官徽宗沒捨得給。

當日朝會畢,徽宗一邊準備安排人員二次使金,一邊讓蔡京、童貫、王黼三人繼續論證,務必要拿出個萬全之策。

透過朝會,蔡京吃準了徽宗的意思,知道徽宗已拿定主意,定要與女真結盟,以收回燕雲十六州。故此,蔡京心裡雖然不贊成,但表面上卻大力支援童貫的聯金滅遼之策。

王黼自然是沒啥說的,只要是徽宗皇帝想的,便是他要做的;故此,對聯金滅遼之事,王黼熱心的很,恨不得立馬就能實現。

因為童貫乃武人,權勢熏天不說,且還是閹人,這就犯了士大夫之兩重忌諱。

平時的時候,士大夫們雖然眼熱童貫受徽宗之寵信,權勢大得不一般,但也無可奈何,畢竟這個閹貨還能打仗;然而現在,聯金滅遼尚不知結果如何,此時不借機攻擊這閹貨,還待何時攻擊?!

故此,一班士大夫們對童貫群起而攻之。

童貫被圍攻,童貫心裡既委屈,又不服,遂於激憤中,向徽宗皇帝上了《平燕策》,以顯示自己的真才實學和運籌帷幄的能力。

在《平燕策》中,童貫淡化了聯金滅遼的分量,側重於收復燕雲,大意是雲中是根本,燕薊是枝葉,當分兵騷擾燕,而後以重兵取雲中等等。

童貫的策略不能說不高,但宋朝軍力實在不濟,實在承擔不了如此高超的策略,故此使好策略成為紙上之談,落不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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