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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神色陰晴不定。
侯君集卻是老神在在,他已經摸清了這位青年太子的底——
太子,亦有反心!只是有那個賊心,沒那個賊膽罷了!
那他,就來幫太子裝上那枚賊膽!
“……你能有那麼大的能耐?”
李承乾望著侯君集,神色有些狐疑,
“你若真厲害,恐怕也不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吧?”
侯君集臉色一變。
這話,是戳到他的痛處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他冷著臉道,
“臣只是跌了個跟頭而已,但還沒跌死!”
“只要不死,終有重新起勢的那一天!當年韓信都受胯下之辱呢,您能說他是無能之輩嗎?”
“再換句話說,臣要不是跌了跟頭,也不會死心塌地的跟著您,想著幫您完成大業!您說是嗎?”
李承乾微微頷首。
“將軍勿要動怒,你和孤,都是受束縛的可憐人,這就如龍困淺灘一般,縱有威靈,也無法騰飛。”
“我們,的確是需要搏一搏啊!”
他迅速勸慰道,沒有再繼續火上澆油。
侯君集神色稍緩,沉聲道:
“殿下不必憂心,我侯君集當初也是玄武門之事的主要執行者!能扶持陛下上位,亦能扶持您上位!”
“當初陛下的狀況,您應該也清楚,他手裡頭只有八百府兵,卻能夠滅殺二王,逼迫高祖退位!”
“陛下都能成功,您現在的條件,可比陛下當初好多了,想要發動政變,易如反掌!”
“臣試為殿下分析——”
“孤洗耳恭聽。”李承乾全神貫注。
“首先,您有地理位置上的優勢!”
侯君集道,
“當初陛下還是秦王,住在天策府,雖說是在皇宮邊上,但想要進宮面聖,卻是要衝過重重關卡。”
“而您在東宮,和陛下的寢宮不過幾牆之隔,又沒有各個城門大關阻礙,完全可以做到出其不意,迅速控制皇帝!”
“此地利也!”
李承乾摸了摸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侯君集沒有停頓,繼續道:
“而當初陛下僅有幾百個府兵,還不是什麼精銳,充其量只是厲害一點的家丁,和真正的軍人比起來差太多了!”
“當時兵力嚴重不足,還是靠著釋放囚犯,才勉強夠用。”
“而殿下手裡有東宮左右衛率,加起來數千人馬,完全聽從於您的調遣!又有賀蘭楚石這樣的親信在,那絕對是如臂指使,不會出絲毫的差錯!”
“此,人和也!”
李承乾眉頭一挑。
“地利和人和都佔了,聽將軍這麼一說,孤的優勢似乎真的很大!”
他神色有些興奮,道,
“那還有天時呢?若能佔得天時,豈不是十拿九穩?”
侯君集一笑。
魚已經徹底上鉤了。
“天時,便需要臣的幫忙。”
他道,
“事實上,想要控制陛下很簡單,有臣說的兩個優勢,無論是直接衝入皇帝寢宮,還是將皇帝騙到東宮來擒住,都很容易。”
“可關鍵在於,控制住了皇帝之後,接下里該怎麼做?”
“如何讓群臣俯首?如何讓全長安的兵馬都乖乖服從,乃至是天下軍民皆從?”
“當年陛下是打了那麼多年的仗,積累了無數戰功和威望,才能順利收服天下,可太子殿下您處於東宮,只是讀書,在軍中和民間都沒有影響力。”
“陡然接位,定然不穩!倘若長安暴動,那您的皇位必然坐不穩!”
李承乾眉頭一皺。
“是啊。”
“父皇的威望不是孤能比擬的,和他比起來,孤不過是一點熒光而已。”
“到時候大臣和武將,乃至宗室,甚至老百姓都不買賬,孤如何能坐穩皇位?”
侯君集輕輕撫須。
“所以說,需要天時之助!也就是臣之助力!”
他目光灼灼,道,
“陛下已經下旨,封宗室王爺李神通為大總管,封我為交河道行軍副總管兼先鋒大將,連帶工匠器械,共二十萬大軍,攻打高昌!”
“李神通是個草包,不過是混軍功的罷了,到時候軍中自然是我這個副手說了算!二十萬大軍,拋開工匠後勤,起碼能有七萬以上精兵供我驅使。”
“高昌小國,屆時彈指可滅!說實話,我都不知道陛下要出動那麼多兵馬做什麼,或許是獅子搏兔吧,但無論如何,這對我們而言都是好事!”
“七萬大軍滅掉高昌之後,必然班師凱旋,到時候我攜滅國之勢回返長安,而這個時候,便是天時!”
李承乾心中一顫。
侯君集在這一刻,才終於露出了他的獠牙!
他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心裡形成這計劃的?!
“你的意思是……等你大軍返回長安之際,孤也立馬動手,挾持父皇,逼他退位?!”
李承乾聲音低沉,微微還有些發顫。
“對!”
侯君集果決道,
“殿下擒下皇帝,迫其退位!無論陛下肯不肯,宮中都已是您一人說了算!”
“這個時候,您一道旨意下來,臣馬上就可以將七萬大軍帶入長安,控制左右十六衛以及禁軍,這樣,不費吹灰之力便可控制長安和皇宮!”
“到臣和殿下一碰面,則長安已定!長安一定,便是天下大定!”
“到時候,陛下願意退位當太上自然最好,若是不願意,哼哼……您隨便扯個理由,便可讓陛下失蹤,而您身為太子,自然而然就是大唐的皇帝!”
“殿下以為,臣此計如何?”
李承乾呼吸為之一窒,久久不能言語。
侯君集卻是成竹在胸……這計策,比當初玄武門之變不知道穩妥多少倍!
就太子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可能不答應?
“……好計,好計,真是……天衣無縫。”
李承乾吐出一口濁氣,忍不住道,
“如此裡應外合,佔盡天時地利人和。”
“孤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失敗,孤到時候只需要稱病,將父皇騙來東宮,再讓賀蘭楚石埋伏几個刀斧手,必然能擒住父皇!”
“屆時只要將軍的大軍一到,孤便是掌控一切的皇帝!”
“好,好啊……”
他說著說著,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亢奮。
目中,閃爍著一種叫野望的東西!
“殿下這麼說,是認可臣的計劃了?”
侯君集嘴角微微上揚,問道。
“認可!將軍之計,甚為可行!”
李承乾趕忙下了床榻,一把握住了侯君集的手,誠懇道,
“可將軍如此幫孤,孤……孤實在無以為報!”
“若孤成功,必然拜將軍為太師,封異姓王!”
大唐是有異姓王的,並沒有非李姓不封王的規矩,比如羅藝當初就是,雖然後來被宰了。
所以,李承乾的許諾雖然離譜,但也不是不得行。
“謝太子殿下!”
侯君集很乾脆,並沒有推辭,發而坦然道,
“臣願意為殿下赴湯蹈火,就是為了能夠翻身!將曾經失去的都奪回來!”
“俗話說,人爭一口氣,我侯君集就是要爭出這一口氣!”
“至於所謂的太師、異姓王,其實臣也不是很在乎,殿下也無需許下如此重諾,只是,臣有一個心願。”
李承乾目光一凜。
“可是關於徐風雷?”
他問道。
侯君集果斷點頭,目中帶著濃郁的恨意。
“是!”
“都是他害我,落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我要爭出的這一口氣,就必須從他身上找回來!”
“殿下您登基之後,臣就這麼一個心願——把徐風雷交給臣,臣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的殺意,毫不掩飾!
坐了那麼多年天牢,受了那麼多痛苦折磨,他對徐風雷的恨意幾乎可以化為實質!
這一刻,他在李承乾的面前也不想有絲毫的掩飾!
無需掩飾,這些恨意和執念,反而更能讓太子信任!
“徐風雷……”
李承乾緩緩開口,眼神中有一抹哀傷道,
“若是從前,孤不會答應你這個要求。”
“但他,驅逐了孤最心愛的稱心!他那麼嬌弱,在涼州那種地方,必然是受盡折磨,甚至是香消玉殞都有可能!”
“我這位師尊,真是好狠的心啊……呵呵。”
侯君集從李承乾的目中,同樣也看到了幾分憤恨。
這一刻,他感覺和李承乾通了悲歡。
都怪那該死的徐風雷!
“所以,他該死!”
侯君集握著拳頭,嘴裡發出一道低喝。
李承乾聞言,卻是輕嘆一聲。
“孤可以答應你,但你不要做的太過分。”
他輕聲道,
“徐風雷,畢竟是孤的師父,教育過孤十餘年,孤和他之間,還是有幾分情分在的。”
“而且,他雖已為父皇所不喜,被貶謫去了九嵕山,但在朝中還是有很高的威望,故舊很多,所以……你不要鬧出動靜來,否則說不定會有意外。”
侯君集連連點頭。
“殿下放心,臣心裡有數。”
“到時候,一定在暗中行事,絕對不會走漏半點風聲。”
李承乾這才輕輕點頭。
兩人交談之際,興國寺內的鐘聲忽然響起。
咣——
一聲鐘鳴,提醒著僧人和施主居士們,午休時間已經結束。
一時間,屋外已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不知不覺,都已經聊了那麼久。”
李承乾看著侯君集,感慨道,
“孤和將軍,真是一見如故,恨不得秉燭夜談,奈何條件不允許。”
“在大功告成之前,孤想,這是我們之間最後一次見面,之後都不要再見面,以免暴露。”
侯君集迅速點頭。
“臣明白,事以密成。”
他連道,
“此後若需溝通,則由賀蘭楚石用密信傳達訊息,臣與殿下絕不可再有絲毫接觸。”
“密信的內容,也要經過加密才可。”
大唐這會兒自然是沒有摩斯電碼的,但加密書信完全可以做到。
“嗯,小心駛得萬年船。”
李承乾伸出手掌,鄭重道,
“孤與將軍擊掌為盟!同成大事!”
侯君集沒有絲毫猶豫,伸出手掌便和李承乾拍在了一起!
這一樁謀反大事,便在此刻,定下了契約!
“時候不早了,待會兒人多眼雜不好遁走,臣告退。”
侯君集起身恭敬行禮,轉而便推門而出,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無人之後便進了不遠處的一個禪房內,頓時沒了聲息。
李承乾坐在榻上,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卻是有些詭異。
“侯君集啊侯君集,你真是好謀劃啊……”
“要是真按照你說的來,我還真能當上皇帝。”
“可你,高估了我對皇位的野心,低估了我對師父的感情。”
“不過,這場謀局很有意思,有我想要的一切……”
嘴裡喃喃了兩句,他又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臉。
不得不說,表演還是很累的。
他剛才做了好幾套動作,都是細節滿滿,神色和眼神,都無可挑剔,這才讓侯君集放下了心,以為兩人真的綁在了一條戰船之上。
只能說……生在皇家,這些都是必備的技能吧!
搓了兩把臉,李承乾方才下了床,鎮定自若的走出了禪房。
外面,李麗質、李泰和李清泉三人也都走了出來,一個個精神頭都不錯。
“哈——”
李麗質伸著懶腰打了個哈欠,眯著眼道,
“這禪房睡著好舒服呀,味道好聞。”
“以後沒事,倒是可以來這裡休息休息,喝喝茶,拜拜佛,靜一下心。”
李清泉和李泰也是同樣的感受。
他們擁有著物質的最大滿足,但心卻空虛躁動。
這會兒能靜一下心,自然極好。
“大哥,你沒睡嗎?臉色不太好啊。”
李麗質看向李承乾,疑惑道。
作為孫思邈的親傳弟子,她望氣的功夫已然嫻熟,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這個人精氣神如何。
李承乾現在看上去,就是有些疲憊的樣子。
“睡了,沒怎麼睡著,可能我這個人心思多吧。”
李承乾自嘲一笑,揮手道,
“走吧走吧,再去拜拜佛,然後聽大姐安排,帶我們去長安溜一圈。”
“今天難得出來,不想那麼早回宮去,宮裡悶死了。”
李清泉瞅著李承乾,笑著點頭道:
“好,既然要解悶,那就去聽小曲兒吧。”
“我做東,走吧!”
李承乾和李泰皆是摸了摸鼻子。
這剛剛離開佛門清淨地,就去風月之地聽曲兒,這樣真的好嗎?
“畢竟是出來為母后祈福,不宜娛樂,還是去喝茶吧……”
李承乾有些尷尬的道,
“大姐請客,請我們喝最好的母樹茶!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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