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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煊在丹房用藥杵一下一下的研磨著藥引。
被打傷的腹部用白色的紗布纏繞了幾圈,只要不劇烈運動,就不會感到疼痛。
他的目光低沉,是在思索著問題。
鎮元子這些天一直都在準備著祭祖的事宜,大部分時間都是看不到的。
輪到陸煊去三清府送藥引,又或者是每天跟師兄們搖頭晃腦的去上早課,才會看見他。
兩天一次的早課,鎮元子從來沒有缺席過,不過內容卻並不是講什麼玄奇的術法,而是類似於陸煊原本那個世界的經文,諸如:
“遍滿十方劫~常以威神力,就罷諸眾生~~得離於迷途!眾生不知覺,如芒見日月,我本太無中,度多災厄難......。”
在親眼見過鎮元子煉丹的過程後,陸煊知道他是有一些真本事的。
但門內弟子的修煉更多的是依靠服用丹藥,可有意思的是所有弟子都不會煉丹,就連開靈丹的煉製都是鎮元子親力親為。
從這一點,不難分析出,鎮元子並不信任他們。
想要學點東西進行自保很明顯是不現實的,更何況就算是鎮元子願意教,陸煊也未必會去學。
“小師弟,師傅祭祖的事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我選好藥童你帶過去吧。”衡良興沖沖的推開了沉重的房門,手上拿著一張黃紙,以及一捆麻繩。
陸煊沉默的點了點頭,這些天他經常會給鎮元子送藥童過去。
說是藥童其實不過是藥引罷了,等待他們的結局不言而喻。
雖然不是自己傷害的他們,可那種深深的負罪感,讓陸煊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之中,難以掙扎。
他並不能為之做些什麼,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的發生……
數完今天做好的丹藥,陸煊轉過身去,衡陽已經選好了藥童,一共七個人,男女老少都有,用帶回來的麻繩捆住雙手連成一條直線,看起來就像是牲口。
衡良把繩頭遞給陸煊,囑咐道:“早點去,切莫讓師傅他們久等了,我在丹房等你們的好訊息。”
“師兄,我知道了。”陸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清脆的藥杵聲中,幾道目光悄悄的瞟了他們幾眼,夾雜著幾聲竊竊私語:
“昭昭姐,他又帶人去煉丹了,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面色慘白的少女,抿了抿嘴唇,漠然不語,只是麻木的磨著藥罐裡的心肝脾肺。
等走出丹房之後,陸煊關上了房門,牽著藥引往三清府走去。
約莫走出了百步遠,麻繩突然往下扯了扯,陸煊眉頭微皺,回過頭去,只見身後的藥引跪成了一排。
“小道爺,我知道我們這些人命賤,能助道爺成仙是福分,可還有話沒來得及跟家裡人說一聲,只求道爺能夠可憐可憐我們,捎個信回去。”
一位身材清瘦的中年人,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陸煊眉頭微皺,淡然道:“你說吧。”
“小的家住神京城的帽兒衚衕,有個兒子叫李存,她娘死的早,道爺見了後,還請讓讓嬸嬸把他帶回去,就說我在外面做工不回去了,在祖宅裡埋了兩百兩碎銀,讓他們幫我養活存兒就行。”
中年人淚流滿面,哽咽著交代自己的遺言。
其他人也是如此。
在這個過程中,陸煊是沉默的,他並不能保證自己能夠活著離開,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夠將遺言帶到。
他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讓這些人能夠平復一下悲痛的情緒。
將他們帶到三清府外,陸煊能感受到他們的恐懼,不由多用了幾分力氣牽引麻繩。
藥童們是顫抖著進入三清府的。
在三清府內,除去衡良以外的師兄師姐們已經到齊了,他們站在庭院的兩側,氣氛莊嚴肅穆,似乎是在等候陸煊將藥童帶來,而讓陸煊感到極度憎惡的鎮元子,正站在大堂外的臺階上:
“好徒兒,做的不錯,將他們帶進來吧。”
陸煊神色淡漠,拉著繩子就要進去,可突然聽見了身後藥童恐懼而又癲狂的聲音:
“不,我不要,我不要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回家!”
麻繩末尾的藥童瘋了似的想要往外跑。
“彭!”的一聲,大門緊緊關閉。
陸煊見狀,只好一用力,活生生的將這些人拖進了大堂內。
自從服用了丹藥以後,他的力氣大上了許多。
大堂內的環境是昏暗的,之前的油燈已經換成了紅色的蠟燭,燃燒著微弱的火光,山水畫下,擺上了香案,上面插著九根長香,縷縷青煙向上飄散。
陸煊這才看清楚那副掛在大堂的山水畫,上面畫的哪裡是什麼青山綠水,畫的不過是一個三頭四臂身形扭曲的枯槁老道,倒騎青牛走在群山之間。
“呵呵,你們修為還不到家,祭祖儀式參與不得。”鎮元子左手拿著不知道從那裡取出來的半人高的黑布道幡,右手遞給陸煊一把生鏽的銅錢劍,笑呵呵的說道:“東西你拿著防身,出去吧”
“徒兒,知曉了。”
陸煊接過銅錢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就走出了房間。
大堂左右兩邊的兩扇木門也“啪”的一下關上了。
伴隨著清脆的鈴聲,大堂內再次響起了鎮元子嘶啞詭異的聲音,天空也越發黯淡。
“仙人扶起~玉女隨形——二十八宿~與我合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
四周的環境極為陰暗,陸煊抱著銅錢劍,能夠清晰的聽見裡面傳來的哭喊聲、哀嚎聲、呻吟聲,各種與絕望有關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讓他腦袋生疼。
道人的鈴鐺與吟唱就像是催化劑一樣,突如其來的劇烈頭疼,讓陸煊痛苦的抱住了腦袋,蹲坐在了石階上,視線也變得越來越模糊,隱隱約約能夠看見師兄們眼中的嘲諷之色。
眼前的一切已經陷入了黑暗,腦袋在這一刻就像是要炸開了一樣,一幅幅詭譎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爍:
昏黃的燈光、怪異的畫像,以及被風吹動的黑色道幡。
一雙雙血手拍打在木門上被慢慢拉入了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道道血紅的印子。
穿著花布襖子的虛童子,正躲在椅子下,桌子上,衝他“咯咯”直笑。
疼痛讓陸煊已經沒有辦法再進行思考了,所有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的縮小,最終化為了一片黑暗,他的意識也在這一刻泯滅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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