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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校一邊罵,一邊伸手去揪雷橫。
雷橫心中愈發燥怒,兀自強忍,任由對方揪著衣服,奪了朴刀,氣得額上青筋都根根暴起,恨聲道:“你這廝無禮,平白誣陷良人,好好世道,都是壞在你這等人手中!這場官司老爺同你打定了,打到御前也不饒伱。”
書中暗表,這些軍士,緣何如此猖獗?
這便是老話說“賊過如梳、兵過如篾”的緣故了。
宋之一朝,防武將如防賊,偏偏又有冗兵之患,天子無能,庸臣懶政,一遇天災人禍,便充災民為軍,許多盜賊罪犯,又刺配為軍,有那佔山為王的強賊,亦招安為軍。
這般成年累月弄下來,軍兵素質可想而知,作戰自然乏力,害民卻有心得,若遇上強將統軍,尚能約束,若上官威望不足,那便免不了要撒開歡了。
譬如關勝,論及出身,不過蒲東一巡檢,又不似呼延灼累世將門,還有許多關係故舊可以攀扯,可謂一無威望,二無人脈,各地軍將,誰識得他關勝何人?
論及實力,去東京時,隨行只有個結義兄弟井木犴郝思文,並十數個關西大漢,全無自家人馬班底。
偏偏蔡京、高俅兩個也是庸碌的,見關勝軀表不凡,談及用兵頭頭是道,便一舉提拔為領軍指揮使,調撥山東、河北各路軍馬共一萬五千,歸其驅策,全不思這弱幹強枝局面,如何指揮順暢。
關勝自己也是首次領軍,亦未注意這等隱患,他見所調兵馬陸續抵達了兩千,便讓郝思文引著,先來梁山左近打探地理、人物情況,以備來日大戰。
可憐這郝思文,比他義兄關勝還不如,關勝好歹還是個巡檢,他乾脆就是個白身,雖然掛了個先鋒印,又無絲毫品階,真論起來,便是任一個校尉牙將也比他職高。
如今天氣尚寒,這些兵卒背井離鄉受出征之苦,本就懷怨氣不淺,豈有不趁機勒民掠財、中飽私囊之理——不曾直接洗盪了鄆城縣,便算天良未泯也。
這幹巡路兵卒,今日一眼便看出雷橫背上包袱沉重,必有肥肥一注橫財。他反正都是客軍,黑眼珠見到了白銀子,還管你什麼都頭、捕頭?先發下這注橫財才是正理。
一番爭執下來,見雷橫居然言稱要追究打官司,那小校不由惱羞成怒,罵道:“你這廝口刁舌滑,必然是梁山泊的賊骨頭無疑了,千刀萬剮的狗賊,不拿你進營房受些挫磨,如何肯好生招認?”
他這話,分明是知道雷橫的確是個都頭,生怕鬧將起來,縣裡為他出頭,不好了結。因此起了毒心,將其往軍營裡一拖,便似遮了天地的眼,怎麼擺佈不成?
雷橫畢竟也是積年老吏,一看對方神色陰毒,便知已是生了殺意,暗自嘆道:“罷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眼見這些賊配軍是看上我的財貨了。莫說我也捨不得讓他,便是肯讓他時,事已至此,他安肯留我活口?這個鳥世道,果然不容良人!”
想到這裡,故意做出怯懦之態,口裡告饒道:“將軍,都是吃得官飯,何苦這般為難我?你們出來征討強人,也自不易,這些金銀,都把將軍買酒吃不妨,只要放小人回家,別有厚厚一份孝心,把來送與將軍如何?”
那小校一聽這話,貪念愈發熾熱,笑罵道:“好好世道,都是被你這等人壞了。區區一個都頭,便有這許多金銀,又有這般殷實的家底,豈不都是害民所得?老爺今日若是吃了你的孝敬,豈不是和你這狗賊同流合汙?不過話兒說話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老爺倒也不妨給你個贖罪機會——你也不必回家,只這裡寫封信,講明地址,我叫個兄弟去你家取了孝心,若果然豐厚,便饒你一遭如何?”
他這番話,分明是貪雷橫所謂的孝敬,又不肯放他生離。
旁邊李逵聽了兩個對話,兩眼瞪得老大:“娘耶,似你這般說話,豈不是倒要替天行道?你這廝,到底是大宋的軍將,還是來聚義的好漢?好好先說清楚,莫讓俺一會砍錯了人。”
那小校瞪起眼道:“黑廝,你長得便是個強人形狀!若是都頭,也必是個貪贓枉法、壞了世道的,你也休急,待俺先治了這個刮民膏油的都頭,再來和你細細理會。”
李逵聽了越發不著頭腦,看向曹操道:“我的爺,他說的話,鐵牛如何聽不懂了?他們到底是官兵,還是哪座山的好漢,特意詐做官兵,來此懲治貪官,殺富濟貧?還有這個世道,到底是壞在哪個人手中?如何他說是他,他又說是他,他還說是我?聽得俺鐵牛腦袋都要炸開。”
旁邊燕青笑道:“當兵的沒本事保家衛國,只知道勒索百姓良善,自然是壞了世道的人。上面的軍將們任他們橫行,也是壞了世道的人,再上面的奸臣選拔出這些軍將,依舊是壞了世道的人,呵呵,咱大宋國的世道,可謂是從上爛到下,從表爛到裡,臉蛋兒爛到屁股蛋兒,頭髮絲兒爛到腳趾根兒,你不記得武家哥哥和咱們說麼,人人如鐵牛,世道才有救。”
李逵一聽,心思瞬間透亮,歡喜不盡道:“是了是了,這好世道,原該是一雙大斧砍出來的。”
說罷兩手往背後一摸,兩把大斧已在手中。
那幹官兵見他忽然摸出兩柄老大的斧頭,都嚇得退後一步,領頭的小校厲聲道:“你這廝要作亂麼?”快步往隊伍裡就退。
他話音方落,雷橫忽然一躍——不枉他叫做‘插翅虎’,這一躍直躍出一丈多。
劈面一拳打在哪小校臉上,順手就奪過了自己朴刀,獰笑道:“誰作亂?這不是你要的‘孝敬’麼!”
撲哧一刀,捅進這小校的心窩,擰眉瞪眼,奮力將刀一絞,那小校只覺心如刀絞,口鼻中鮮血狂湧,死在當場。
那攔路的幾十名軍士先是一驚,隨即大怒,齊齊舉起長槍,如林而進。
曹操暗自點頭:軍官被殺,不跑不叫,能夠自發列陣反擊,在他所見過的宋軍中,已算不凡。看來朝廷號稱“調撥山東、河北精銳軍兵一萬五千”,這“精銳”二字,倒也不虛。
雷橫慘笑一聲,叫道:“本待好好招待武兄一番,不料自家門口鬧出這等禍事。武兄還請先回,小弟自行料理了這幹害民的賊兵。”
曹操搖頭道:“兄弟這番話從何說起?難道武某人是貪生怕死的小人不成?這等時刻,便是不相識的,也要路見不平伸手,何況是兄弟你。”
雷橫急得跺腳道:“殺官兵乃是大罪過,武兄清白身子,何必陷入汙泥?”
曹操笑道:“我等若不管,饒是你武藝再高,難道能敵他兩千兵馬?”
雷橫奇道:“武兄這話說得蹊蹺,莫非加你們幾個兄弟,便能抵擋兩千人不成?”
他二人這幾句話功夫,李逵已將周身衣服脫下,疊疊好放在一旁,大喝一聲:“休說兩千人,便是兩萬人,也一發吃俺砍殺!”
說罷飛撲上去,那些官兵長槍齊出,誰知李逵卻陡然一停,恰好停在槍尖盡頭半尺,大斧一揮,剁掉一排槍頭,隨即又一撲,搶近了身前,嘁哩喀喳一頓砍,掀起漫天血雨。
有離得稍遠的官兵,頓時駭得大喊:“梁山人馬打來也,梁山人馬殺來也。”
那旁邊的營盤,頓時便似一個捱了一腳的馬蜂窩,嗡的炸開了鍋,無數大小軍校亂哄哄湧來營門,李逵見了大喜,叫道:“好乖孩兒,正好讓老爺這雙斧頭髮市!”
徑直棄了剩下十餘個殘兵,呼地卷向營門,一雙斧頭橫七豎八,砍的官兵們成排翻倒。
有分教:世道壞於誰手中,殺機天降卷黑風。劈開穢土憑雙斧,滌盪晴天掛彩虹。
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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