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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問誰敢出戰,掩護楊可世破陣,本意是要西軍中知根底的勇將們請纓,不想董平嘴快,先自應聲。

這老貨因武松之事,對山東軍將已有成見,聞言頓時不悅,正要斥退,然而打眼一看董平,卻又不由歡喜。

原因無他,唯英俊耳!

只見董平:

頭戴水磨銀盔,招展鳳翅;

身著青色戰袍,錦繡麒麟;

披掛簡銀鐵鎧,欺霜壓雪;

揹負兩條銀槍,矯若白龍;

尤其風騷者,腰畔箭壺中,插得小旗一面,旗面上書寫一副對聯,上聯“英勇雙槍將”,下聯“風流萬戶侯”!

非止裝束不凡,相貌也自出眾!

此人八尺開外身材,虎背狼腰,肩寬臂長,雙眉斜飛入鬢,星目朱唇,玉面俊容。

童貫上下一看,含在口中的一個“滾”字,滾了兩圈兒吐出來,變成了一個“好”字!

“好!”童貫大拇指一翹,誇讚道:“本帥在東京,也久聞東平府有個雙槍將,英雄了得,今日一見,果然膽氣不凡!罷了,便由你打個頭陣,若是真個建功,本帥何吝重賞?”

董平一聽,欣喜若狂。

要知童貫這裡軍將,不是隨他南征北戰的西軍猛將,就是十節度這些成名已久的宿將,董平一個小小客將,緣何竟敢爭先?便是要同老曹兄弟兩個置氣!

看官不由要問:這廝怎地便要同他兩個置氣?

原來董平此人,武藝著實不凡,心性也是極為高傲。

他和老曹兄弟相識甚早,彼時那兄弟兩個,不過一縣都頭,他卻是堂堂兵馬都監,誰想幾年下來,自家未得寸進,那兄弟兩卻已扶搖直上,做到青州節度使、兵馬都統制的高位。

這等鮮明對比,換了常人也難免妒忌,何況這位自視甚高的“董一撞”?

在董平看來,武家兄弟之所以發跡,便是攀上了童貫的粗腿,心中自不免忿忿不平,覺得我上我也行。

現在終於輪到了自己,自然顧不得許多,急忙要搶頭功。

見童貫允他出徵,頓時大喜,重重一抱拳:“多謝大帥!末將敢不效死力?”

當下抖擻精神,下城上馬,領了本部兩千軍,大開城門殺出。

楊可世亦整頓兵馬,悄悄開了西門,繞去遼軍陣後。

董平殺出城門,在那混天陣前耀武揚威,大喝道:“你這幹遼狗,吃女真一夥野人殺得丟盔棄甲,卻敢來俺大宋討野火,不知俺這裡猛將如雲,更勝女真十倍,若有不服俺言語的,且出來受死!”

遼軍眾將,早都得了吩咐,道是不論如何,只守定陣勢廝殺。

然而太陰陣的守將,小將軍兀顏延壽,不過十八九歲年紀,到底年輕氣盛,吃董平這番罵,腸子都要慪斷,哪裡顧及許多?

一拍胯下那批鐵腳棗騮馬,倒持一杆方天畫戟殺出,大喝道:“南蠻子,放什麼狗屁,叫你死在俺戟下!”

董平呵呵大笑:“小遼狗,我只憐惜伱小小年紀,便要命喪黃泉!”

說話間舞動雙槍,同對方戰在一處。

童貫領著眾將,忙於城上觀戰,只看片刻,都不由暗自點頭,王淵脫口道:“久聞隋末有個登州總兵定彥平,雙槍本事乃是世間一絕,還道是古人吹牛,這槍又不是鞭鐧刀錘,那般長傢伙,如何能夠成雙使用?今日見這姓董的,才知自家短淺。”

城下董平要顯本事,把兩條槍使的風狂雨驟,似兩條鬧海的蛟龍,兀顏延壽的戟法雖也不凡,卻也難同他爭雄,鬥得十餘合,已是險象環生。

太陰陣中四個副將,乃是心月狐裴直、危月燕李益、畢月烏國永泰、張月鹿李復,見兀顏延壽勢危,一發殺出,五人合力,圍攻董平一個。

董平的部眾見了,便要向前掩殺,董平一心在大軍前揚名立萬,哪肯就此混戰?大喝道:“慢來、慢來,區區五個遼狗,豈能擋得住我‘董一撞’!”

城上眾將見他如此高傲,都不由喝彩,童貫更是心思暗動:這個董平,果然豪勇!待我平了幽燕,對付武松那廝,卻是一把好刀!

因有這個念頭,倒怕董平有失,低聲道:“董平忠勇之將,須防遼軍暗箭傷他,你等哪個下去替他掠陣方好。”

張清在城上望見董平露臉,早自羨慕不已,此刻聽得童貫開腔,連忙應道:“末將東昌府武將張清,和董平本是鄰府的唇齒,情願為他掠陣。”

童貫把張清一打量,見他頭裹茜紅巾,身穿錦戰袍,只披一副輕甲,生得猿臂彪形,系一領硃紅色大氅,越發襯得年少俊俏,登時歡喜:河東俊朗英傑何其多也!若也有真才實學,一發提拔起來,制衡武氏兄弟。

點頭道:“好,便是你去!待破了遼軍,本帥都有重賞。”

張清大喜,綽起出白梨花槍,領了丁得孫、龔旺兩個副將下城上馬,也領本部一千餘人出城,為董平掠陣。

這時董平以一對五,六將翻翻滾滾,已殺了三四十合,餘光瞥見張清三將來到,暗暗焦急:不好,若是遲遲不勝,彼等上來相助,董某豈不成了笑話?

牙關一咬,兵行險招,故意賣個破綻,放他諸般兵器殺來,卻把周身力道貫達右臂,大喝聲中,單槍橫掃,將那些兵器盡數砸開——

這要對手中有個力氣大過他的,“雙槍將”定然折在當場,好在是沒有,被他行險成功,於間不容髮之際,一舉盪開諸多兵刃。

那些遼將,招數俱已使老,董平左手長槍暴起,閃電般連刺兩槍,危月燕李益、畢月烏國永泰,喉頭同時添了個酒盅大小窟窿,翻筋斗墜下馬鞍。

餘下三將大驚,哪敢再同他交鋒?齊齊勒轉馬頭便逃,董平趁機一槍,又把張月鹿李復刺死,至於兀顏延壽、心月狐裴直二將,狼狽逃回本陣。

城上城下宋軍,見他大展神威,炸雷般叫好。

董平亦是狂喜,大叫道:“區區遼狗不過如此,兒郎們,隨本將軍破陣!”

一馬當下,追著兀顏延壽、裴直二將,直殺入那太陰小陣之內,張清不料他這般莽撞,急要喝止他時,哪及得董平馬快?

其實董平也非一味莽撞,他自有一番思忖:這個遼國小將,已殺得他膽寒,我趁機追殺進去,他如何還得運轉陣勢?陣勢不能運轉,便是死陣,我再破了他這小陣,大陣自然不復周密,屆時一舉破了,豈不是我的頭功?

然而世事往往不遂人願,他想得雖好,卻不曉得那小將軍兀顏延壽,自幼便隨乃父學習戰陣之道,武藝雖非極高,陣法卻是真正刻在骨頭裡的本事。

因此一見董平追入陣中,小將軍不驚反喜,連忙摸出一面小旗揮動,陣中遼兵看見,也都各自搖動大旗,按著操演得步伐左旋右轉,頓時將董平兵馬切為幾截。

董平身在陣中,只道是太陰陣內部旋轉,張清於外面卻看得分明——

隨著這座小陣發動,整座混天象陣都不由自主,由慢及快漸漸運轉起來。

張清見了大驚,腦中飛快盤算道:糟了,童大帥派了白梃重騎抄襲陣北,他這一轉,陣北那玄武陣還不知去了何處哩!我當盡力定住這陣,不可使他真個轉開來。

這便看出張清此人臨事敢決,他也不及稟告童貫,將槍一揮,帶領龔、丁二將並一千多部下,徑直殺入太陰、朱雀兩陣中間,要做一顆鐵釘,死死定在原地,硬擋他陣法運轉!

這時朱雀陣撞將過來,張清把兵馬緊緊收縮成一團,同龔、丁二將各自當先,槍戳叉刺,死戰不退,腳下一步也不肯挪動。

兀顏光察覺到陣法轉動凝滯,大為驚心,拍著腿叫道:“哎呀!這些南蠻誤打誤撞,如何塞住了我的陣子?”

原來普天下陣法之秘,都在運轉二字,陣法一旦運轉起來,任你萬馬千軍,也自分化拆,在區域性上形成以眾凌寡之勢,又使敵軍方向莫辨、暈頭轉腦,以此便可破敵。

張清雖不識陣法,卻也曉得這個基本道理,因此搶先一步卡住了位置,便如磐石一般,任你風浪衝刷,我總不移一步。這般一來,雖然時間長久,必然水滴石穿,短期之內,卻著實擋住了他運轉。

為何兀顏光說他誤打誤撞呢?只因以常理而論,這等大陣發動,都是自中樞至邊緣,因此渾然無缺,敵軍便是想卡位,亦難尋隙而入,即便強行衝入來,吃他陣勢一帶,自然隨波逐流。

今日張清何以能夠成功?便是因為董平殺得兀顏延壽情急,被迫先把自家太陰小陣發動,進而帶動大陣運轉,算是逆向發動,因此運轉之初,不免露出縫隙破綻,恰好被張清捉住機會。

這時若有個帥才指揮,憑此一點為基,足以破盡其陣。

馬公直便看出了端倪,喜得一拍城牆,高叫道:“大帥,董平這一撞,當真了不得,撞動了他陣法運轉,卻不曾循正道而動,以至露出破綻,又得這張清塞住,此刻以大軍擊之,破之何難?大帥,此天祐我大宋成功也!”

童貫卻是滿臉狐疑:“天下哪有這般巧合事,況且白梃軍還沒到位,本帥這時殺出,一旦吃他陣法捲入,誰能擔此後果?”

馬公直聽了大驚,指著張清道:“大帥,那張清堵塞住了陣法運轉,如何捲入我大軍?大帥,當斷則斷啊,張清兵馬有限,若吃遼兵殺盡,再無這般良機。”

童貫皺著眉,不斷搖頭道:“豈有這等便巧?恁般一個大陣,被他千餘人塞住?說不定便是遼人的誘敵之計,要誆我軍入甕,馬將軍,你也是一軍主將,似這般不穩重,如何能帶軍打仗?”

楊惟忠躊躇片刻,開口道:“大帥,末將看他陣法轉動凝滯,不似作偽,似這等十萬人擺的陣勢,哪有這般容易便作偽?”

劉光世卻看出童貫不敢冒險,連忙幫腔道:“諸位將軍,我等都非陣法行家,他縱然作偽,誰能看出?我等卻又不比大帥,二十萬人生死在他肩頭,一言可定家國興衰,其責何等重大?自然要穩重行事,才能先立於不敗之地也。”

童貫聞言,欣慰不已:“光世雖然年輕,卻是老成持重的性子,日後或可託付重任。”

楊惟忠、馬公直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失望之意。

張開嘆息一聲,低聲道:“大帥老成謀國,自然再妥當也沒有,只是董、張兩個將軍,忠勇敢戰,趁他陷入陣法不深,末將領支兵馬,接應他兩個出來如何?”

童貫雖然事到臨頭,不敢決策,卻也不願張清、董平就此戰死,聞言笑道:“老將軍這番話,足見膽氣!你自家也要多加小心。”

王煥冷眼旁觀,看他將帥間這番爭執,只覺心裡堵的慌,嘆氣道:“我同老張同去。”

兩人當下領了五千兵出城接應。

他眾人爭議不下時,混天陣中,又起變化。

卻是朱雀陣主將洞仙文榮,眼見張清千餘人抵住他陣型移動,生怕宋軍從他這一點破陣,焦急之下,率領四員副將、數百親軍,徑直來戰張清。

這個洞仙文榮,絳冠朱纓,紅袍赤甲,騎一匹胭脂馬,提八尺火龍刀,如一朵紅雲般飛來。

四個副將:尾火虎顧永興、室火豬祖興、觜火猴潘異、翼火蛇狄聖,也都是一身赤紅。

張清看見,奮力來戰,龔旺、丁得孫上下扶持,三個東昌府戰將,大戰五個朱雀陣遼將,麾下兵馬亦是殺成一團。

張清槍法未入一流,洞仙文榮的火龍刀卻是十分兇猛,鬥及二三十合,張清漸落下風,龔丁二將,亦難當對面四將合力。

丁得孫大叫道:“兄弟們,不下殺手,如何過得險關?”先把手叉子飛出,正中翼火蛇狄聖胸口,紮了個前後透光,翻筋斗落下馬去。

他這裡飛叉去同時龔旺也摽出長槍去,中得室火豬祖興面門,死在當場。

這二人一個“花項虎”、一個“中箭虎”,廝殺起來虎虎生威,腦子卻也虎得很,自家擅長飛槍、飛叉本事,上陣卻不肯多帶幾桿槍叉,此刻飛出兵刃殺了兩人,自家也失了長兵器,各自掣出寶劍抵擋對手。

洞仙文榮見折了兩個副將,大怒道:“南蠻焉敢害我兄弟!”那口火龍刀沒頭沒腦亂劈,張清抵擋不住,拉馬跳開,惱道:“今日不叫你認得手段,你也不知‘沒羽箭’的奢遮!”

說話間,早拈出錦袋中一塊石子,洞仙文榮不知他手段,縱馬追來廝殺,張清把手一甩,頓時打瞎了洞仙文榮左眼,這番將痛聲長呼,被張清趁機一槍,刺他落馬。

有道是:雙槍將一展身手,沒羽箭初試大才。只恨閹賊無妙算,英雄漢枉做塵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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