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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得了官家指示,出宮直奔黃河水師。
幸得之前天寒地凍,黃河水師盡數撤回金明池貓冬,不然黃河千里濤濤,一時卻於何處尋他?
童貫也不進他行營,就左近找個茶樓,要了一間雅座,派遣從人拿了他令牌,入營召聞人世崇來見。
不多時,聞人世崇孤身一個,跟著那從人來到。
見罷了禮,童貫笑吟吟喚他坐下,屏退左右,關了房門,親手先替聞人斟下一盞茶湯。
聞人世崇乃是老江湖了,又是早有準備等他來,連忙做出一副誠惶誠恐、感恩戴德神情,點頭哈腰,恭恭敬敬雙手接了那茶。
童貫見他這般做派,果然暗自點頭。
便先把水師訓練情形,胡亂問了幾句,聞人世崇有條不紊,一一答了。
童貫順口誇讚幾句,又說了幾句閒話,這才緩緩道:“如今遼軍佔了河北,一旦過得黃河,便至汴京,聖心因此焦慮,聞人吶,此刻若有人能挽此危局,免不得青雲直上。”
聞人世崇連忙抱拳:“恩相,黃河水師自末將以下五千袍澤,每日枕戈待旦,一心為恩相出力!”
他說為恩相出力,而不是為國家出力,童貫聽在耳中,甚是快活。
笑呵呵道:“你是老夫的愛將,自然同老夫一般,滿腹都是忠肝義膽、熱血豪腸!”
說著站起身來,慨然嘆道:“哎!這般說來,倒是不枉老夫當年一心一意要提拔你!記得那時,武植還同老夫說,你曾從賊,心性難定,勸老夫不可重用。然而老夫心中,卻只想為國家選拔人才!又念及男兒丈夫,年輕時行差踏錯,總是難免,可是若無人點撥,如何才能重履正途?便似十節度,昔日不是也同朝廷作對,如今若何?”
聞人世崇頓時露出愕然不解神情。
童貫說話時一直緊盯著他,立刻便道:“怎麼?”
聞人世崇似有難言之隱,咬牙半晌,吞吞吐吐道:“末將一直以為,是武節度推薦,方才得了這水師統領一職。”
童貫暗自點頭,臉上卻做出嘲笑神情,搖頭道:“可知人心難測也!此事若不是伱我當面對質,誰能曉得始末?實話對你說,你軍中那位副都統張橫,便是武植的人手,卻是老夫欲要用你,他不得以,才派出此人,以為監視之意。”
聞人世崇張口結舌,片刻,露出憤憤之意。
童貫冷笑道:“人心險惡,你這等粗豪漢子,自然難知。你這些時日,可曾同武植聯絡過?”
聞人世崇搖頭道:“自剿滅田虎後,便不曾再見,只是……逢年過節,他麾下商行都會送來些禮物,末將也都收了。”
童貫露出嘲弄之色:“呵呵,此人便是會弄這等手段,不信你的也是他,要招攬你的也是他。聞人,你可知道他為何這般做?”
聞人世崇茫然搖頭。
童貫眼神瞪起,一臉痛恨:“此人,怕是生出不臣之心久矣。老夫當初也是為他所騙,特地委以重任,派他出使金國,如今想來,他只怕是故意要去一看金國虛實……這才好在金遼之間下注!”
他自被武松暴打,早把武家兄弟恨入骨髓,沒一日不想著如何對付二人,再思及許多往事,自然推斷出武植早有不臣之心。
可是武植如今地位、軍權,大半都是出自童貫,在朝堂眾臣看來,武植分明就是童貫一夥的人物,童貫若要弄他,還必須好生布置一番,若是平白便下手,先不說成功與否,自家先要弄個威嚴盡失。
聞人世崇,在童貫眼中便是武植一黨,是要一併對付的,然而只因“郭京”一番話,官家欲要重用,他也只好按捺下原本心思,先把功勞佔住,再來看能否收得聞人世崇相助。
“在、在金遼間下注?”聞人世崇大驚失色,隨即露出不平之意:“這、這不是裡通外國麼?”
童貫點了點頭,聲音愈低:“他何以要交好你?只怕早已打了主意,要利用你水師奪城,取汴京做晉身之功,只不過不知是獻給金國還是遼國罷了。”
聞人世崇愣了愣,大怒道:“豈有此理!某昔日便是隨王慶造反,好歹也是漢人自家的事,裡通外國,卻不是成了石敬塘?”
童貫冷笑道:“這便是張橫的用處了!到時候你若是不肯相從,只怕一刀便割了頭去。屆時自然是他接掌了水師……這偌大汴京,還不是予取予求?”
聞人世崇忽然起身,又驚又怒,咬牙發狠道:“恩相不必多說了,末將這就去宰了張橫和童氏兄弟!”
童貫見他殺機畢露,暗自歡喜,忙伸手拉住道:“不可!大戰在即,殺了副統領,豈不是平白把軍心擾亂?聞人,待你對付遼兵時,讓他死在遼人手中便是。”
聞人世崇眼神一亮:“恩相,好一條妙計,豈不便是借刀殺人?”
童貫滿意點頭:“不錯!如今國事艱難,他坐擁數州土地,卻一味堅守,坐觀成敗,顯然還不曾和遼人完全媾和,因此我們乾脆將計就計,借遼人之刀,先斷他一翅!”
聞人世崇驚喜道:“恩相當真好算計!”
童貫哈哈一笑,和聲細語道:“聞人,你是老夫愛將,老夫也不瞞你,莫看遼人如今囂狂,其實老夫早已安排下妙計。遼國天祚帝,如今降了金國,耶律淳這支遼兵,其實形同叛逆。如今聖上已派人去雁門關,讓老種開了關門,請金兵入境,剿殺這夥殘軍,待他兩敗俱傷,我軍卻趁勢出雁門關,奪取山後九州——”
他一雙老眼,露出激盪之色:“聞人,這是名垂青史的奇功啊!”
聞人世崇聽得呆了:放金兵入境?豈不知有句老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還兩敗俱傷?人家還沒開打,你怎麼就料定是這個局面?
再一細想,說出這等荒唐言語的童樞密,竟是一國武將魁首,這這這這……當真令人髮指也!
童貫覷他神色呆愣,只道這人畢竟綠林出身,見識有限,此刻被自己經天緯地的大戰略所震驚,心中不由愈發得意。
“罷了,這些都是國家機密,你雖是老夫愛將,也不好說的太深。”童貫把話往回一引:“同你說這些,是要你知道,老夫與你推心置腹,不是為了讓你真個拿自己去擋遼人兵鋒,只是趕在金國來援之前,守住黃河,如此便是天大功勞。”
聞人世崇回過神來,抱拳道:“原來如此!恩相放心,若說讓我領這五千人去殺盡遼狗,末將著實沒有這般本事。可若是僅僅堵住他們不許過河,末將敢立下軍令狀!”
“好!”童貫把手一拍,指著聞人世崇:“此事若成,老夫親自替你請功,好歹替你造一座侯府!”
聞人世崇心中冷笑,面上卻做出感動涕零之態,就勢跪倒:“若無恩相,豈有末將前程!”
童貫把他扶起,細細吩咐:他會替水師補齊軍資糧秣,聞人世崇則立刻揮師出擊,日夜巡守於河面,先尋機會弄死張橫等人,然後只待金兵一至,便合力殺破這夥遼軍。
商量罷了,童貫得意而去,聞人世崇亦回軍營,安排部下檢點船隻,準備出征。
及夜,李助飄然而來,潛入聞人世崇房內:“今日同童貫相見,所說若何?”
聞人滿臉佩服:“皆不出先生所料!果然有意招攬我,又要我趁機害死張橫。”
李助一笑,隨即說道:“聞人,不可大意。童貫心中,其實也信你不過。只是此時遼軍洶洶,只有你這支水師,或能抵擋其過河,替他們拖延時辰,因此不得已來招攬你,也只是權且之計罷了。”
聞人世崇點頭道:“呵呵,以此人秉性,只我是武大哥招降這一條,便不會真個信我。但是如今喬道長牢牢捉住了皇帝的心思,他也只好順水推舟罷了。”
李助點點頭,又道:“無論如何,這股遼軍蕩平河北,卻是替我等做了嫁裳,河北若能入手,自山東,至幽雲,自成一體,此為王霸之基。因此這夥遼軍,李某擅自替大哥做個主張:他們卻是沒必要再活著了。”
聞人世崇笑道:“豈不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童貫等人想讓金遼兩敗俱傷,我等心中,卻是要他三家都傷,方才稱心如意也。”
說罷,兩個大笑一回。
笑罷,李助道:“回頭我讓雷橫來同你聯絡,你若有事,悉相告知,他自替你聯絡喬道清設法,我卻要出城一行,呵呵,我那侄兒在伏牛山中,大約也寂寞的狠了!”
這正是:你有曲腸我有計,相爭鶴蚌漁翁立。先生瀟灑出東京,虎將烽煙卷西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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