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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縣令有些心虛,“因為李守每次和劉雪私會,害怕被人發現認出,都是帶著一個面具,故而其餘證人也只是從其身形大體來判斷,並未親眼見過此人。”

“而劉雪的丫鬟和劉府後門的門房倒是見過李守,但是門房被李守所殺,但是真正確認見過李守真容的,只有她一個人。我們也是透過她的證言,確定了李守。”

劉縣令的話讓楊清源和狄知遠瞬間嚴肅了起來。

這件事情看似合理,但其實卻很詭異。

李守和劉雪,擔心別人發現私情,所以才戴上面具,來掩藏身份。

但問題是,李守為什麼要掩藏面容和身份?!而不是選擇遮掩行蹤。

大周雖然民風開發,服飾多樣,但是未婚先孕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李守和劉雪若是真的有心遮掩,也該遮掩兩人之間的關係,防止有人看見兩人私會。

僅戴上面具不僅僅不能遮掩兩人的關係。若是被人發現,劉小姐的閨房之中有一個戴著面具的男子出入,反而會適得其反,引得更多風言風語。

這不合常理。

“那你們就據此為證據!?”狄知遠質問道。

楊清源則是繼續翻看卷宗,想到之前在刑部看到的案卷,兩相印證。

官府在李守的家中搜出了一件血衣和髒銀。

這件血衣是一件內衫,而留在劉府門上的卻是錦衣外袍的碎片,說明兇手殺人之時穿的是內衫,殺完人之後又披上了外袍。

劉雪和李守已有肌膚之親,是何緣由,讓李守痛下殺手,將劉小姐殺害?!

那李守將血衣和髒銀藏在家中,說明他曾經回家換下了血衣。

如此第二個不合邏輯的地方就出現了。

如果李守換過衣服,那麼為何沒有注意到背上一處被撕開了一個口子?

楊清源剛剛驗看了錦袍,那一道缺口十分明顯,若是李守真的曾經換下衣服,絕對不可能察覺不到!

那麼李守為了明知錦衣破了還要繼續穿呢?!

“劉縣令,你們抓捕李守的時候,他是穿著這件衣服嗎?!”

“額,並非如此,當時的李守只穿了一件外衣,他因為欠下賭坊老闆三千兩的債務,被賭坊的抓了起來。”

“三千兩?!”

楊清源喃喃自語,隨後對萬年縣令說道,“劉縣令,還請你繼續說!”

“被抓之時,李守已經被賭坊之人,打得鼻青臉腫,不成人形,要不是六扇門的捕快及時趕到,他就被人打死了!”

鼻青臉腫,不成人形。

楊清源和狄知遠都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

“怎麼劉縣令不曾看清李守的長相?!”

狄知遠也質問道,“難道劉縣令僅憑身形大概,就判斷此人是兇手?!”

坐於下首的劉縣令,再次緊張了起來,“二位大人,我們是驗明李守正身的。雖然李守的容貌被毀,但是我們透過李守之前參與府試之時留下的指印與被抓之人對比,可以確認,確實是李守本人無疑。”

萬年縣令指著一旁的證物袋說道。

楊清源從一個袋子中取出了三份物證,分別是李守府試之時的指印,驗證李守身份的指印以及李守被斬首之前,驗明正身的指印。

楊清源道瞳在身一眼掃過,便知道這是同一根手指按下的指紋。

人的樣貌可以易容,但是人的指紋難以偽造。

楊清源和狄知遠陷入了沉默,這個案件看似荒誕,但是就案子本身來說,證據鏈比較完整。

李守家中的血衣,髒銀;三河村外河中的兇器;李守的破損錦衣。

雖然邏輯上有詭異之處,但是以上物證作為判案的證據已經足夠了!

大周官員定案的主觀標準,並非是排除其他合理懷疑,只要證據鏈完整,可以基本確認事實,便可定案。

而李守案,查到現在,證據算是確鑿,所有的懷疑,都只是楊清源和狄知遠的推測。

以推測對抗物證,不可取也!

楊清源和狄知遠又詢問了幾個細節之後,便前往宋惠父下榻的館驛,他們需要和宋惠父會合。

萬年縣館驛之中。

楊清源和狄知遠被宋惠父口中說出的訊息驚呆了。

“事實就是如此,我們花費了一天時間走訪萬年縣,這才發現李守這個人的痕跡,似乎已經被人徹底抹去了!一天的時間,我們沒有找到一個曾經認識李守的人!似乎萬年縣中就沒有一個叫李守的人!”

這個訊息讓楊清源和狄知遠震驚不已。

原本兩人以為幕後之人僅僅是要將熟知李守的滅口,沒想到如今的萬年縣中,竟然找不到一個認識李守的人。

宋惠父繼續說道,“李守是個死讀書的人,平日除了在家中讀書,便是在縣學上課。幾乎不與外人接觸,唯一查到的是,他曾經在畫展之上賣畫,但也是戴著面具售賣,只能從其畫作署名得知其身份。”

“這麼說,現在見過李守的,就只剩下李阿婆和小侍女了?!”

“走!我們去劉府,找那個丫鬟。”

這個丫鬟是目前萬年縣內已知唯一一個曾經見過李守的人,楊清源必須先一步將她保護起來。

楊清源立刻人前往這個案件的開始之地,劉府。

劉府,是萬年縣的豪商之家。

劉府之主,劉決不僅僅是一個土財主,其祖父曾經是前秦高官,前秦覆滅之後,自神都搬到萬年縣中,做了一方鄉紳。

在萬年縣中多有土地,卻樂善好施,積德之家,沒想到遭此橫禍。

劉府門口,負責守夜的僕役有些不知所措。

十餘名身穿黑色勁裝的人,正站在門外。

“不知幾位是!?”

楊清源掏出官憑,“大理寺少卿楊清源!為查案而來!還請通知府上!”

僕役可不敢怠慢,一人開啟了府門請楊清源等人進入,另一人則急匆匆地跑入府中通知自家老爺。

劉決坐於書房之中,聽這下僕的回稟,不由心中大驚。

“大理寺來此,所為何事?!”

劉決知道,自己思考的時間不多了,來不及多想劉決便起身,向著正廳走去。

楊清源、狄知遠在正堂之中安坐,很快就有僕役奉茶。

看著僕役身上的衣服材質,楊清源目中閃過一絲訝色。

兩人大約等了一刻鐘,劉決才匆匆趕來。

“不好意思!兩位大人,劉某已經睡下,衣冠不整,故此來晚了!”

家中明明出了這樣的事情,但是這位劉老爺看起來怪怪的。

“無妨,是我等夜裡造訪,有失禮儀。”

劉決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不知道兩位大人深夜到訪,所謂何事?!”

“本官是為了令媛一案前來?!”

劉決拿著茶盞的手微微一滯,“這個案子不是已經審結,那個兇手李守也被處決了嗎?!”

在說話之時,楊清源和狄知遠都在留心觀察劉決的神態和動作。

“本官複核此案之時發現了一些疑點,故而才複查此案。”

劉決立刻反應了過來,大驚失色,“什麼?!難道那個李守不是兇手?!”

楊清源和狄知遠對視一眼,事情不簡單。

“是與不是,還在調查之中,我們此來是想要見見當日指證李守的侍女。”

“你們說的是小女曾經的侍女春雪吧!這……”

“劉員外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猶豫之後,劉決開口道,“這個侍女在四天前,在外出途中不慎跌落河中,溺水身亡了。”

沒想到還是來晚了!

“哦?!不知屍體何在?!”

“春雪的屍身,被埋在了郊外的翠華山上!”

家僕在大周不過是私產,雖然律例明文規定要報備,但是地方豪紳也沒有當一回事!

“那敢問劉員外,對案犯李守,在此之前可認識?!”

“不認識,完全不認識啊!我是從沒有聽說過這個人?!我都不知道到底有何冤仇,他要對小女下此毒手!”

想到傷心之處,劉決不由聲淚俱下。

楊清源和狄知遠見此,也不好再繼續追問,問明瞭春雪的埋葬之處後,兩人只得起身告辭了,回到館驛之中。

“你們可有什麼收穫嗎?!”

宋惠父問道。

狄知遠對於劉決的態度感到不解,“這位劉員外在聽到我們重查此案的時候,態度似乎有些奇怪!”

一旁的楊清源也接話道,“這位劉員外似乎不願意我們繼續追查此案!?我想過會不會是因為考慮家門聲譽,但是我現在可以確認了!劉家這件事情裡,似乎還有所隱藏。”

說話間,楊清源指尖夾出一塊碎布片。

“這不是剛才劉府家丁衣服的料子嗎?!”

楊清源點了點頭,“我剛才在黑暗之中,偷偷用劍氣削去了一角,帶了回來!”

將手中的布片遞給宋惠父。

“宋先生看出什麼來了!?”

宋惠父接過布片端詳片刻,“這是……”

說到一半宋惠父起身,從一旁書桌上的證物袋中,掏出了一絲碎布絲,點了點頭。

“同一種材料!”

狄知遠不知道兩人在打什麼暗語。

“宋先生,你這是從哪裡找來的?!”

“三河村的山火現場。”

楊清源接著取出了一個鞋印模子,“這是我剛剛傳音李綱,暗中拓下的劉家家僕鞋印!和在三河村山火現場的一模一樣,劉家人應該就是那天第二批去三河村現場的人!”

劉家在整個案件之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當日又在火災現場搜尋什麼!?

“那個見過李守的丫鬟春雪呢?!你們見到了嗎?”

宋惠父又提到了兩人去李府的真實目的。

“死了!據說是前幾天落水死的!”

事情果然如他們所料,所有見過李守的人都已經死了!

原本三人還只是以為此案和李守有關,但是現在才發現,可能這李守的長相在本案之中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這樣這麼說,現如今就算是李守復生之後,站在楊清源三人的身前,怕是也沒有人可以指認他就是李守本人了!

房間內一陣沉默,隨後楊清源的聲音響起,“諸位,車到山前必有路,真到了那個時候,未必沒有辦法!”

然後楊清源對著宋惠父說道,“宋先生,現在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先生!”

“大人請講!”

“還請宋先生連夜去一趟翠華山,勘驗一下那個侍女的屍身!”

宋惠父聞言起身道,“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我這就出發.”

隨即宋惠父帶上了十名捕快,連夜趕往了翠華山方向,同時李莫愁隨行,負責保護宋惠父的安全。

而留下的楊清源和狄知遠繼續對案情的分析。

-----------

次日,大理寺急報傳入神都。

冀州平山郡礦產來報,李阿婆在礦場失足落下懸崖,慘死當場。

柳望舒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就在大理寺得到這個急報不久,錦衣人便也知道。

“那個老婦人死了!你的人確認了嗎?!”

一個蒼老但是醇厚的聲音響起。

錦衣人確認道,“急報裡說,他們已經確認了那個老太婆的屍身,確認死亡無疑!”

“不會查出什麼吧?!”

“他們沒有任何計劃,只是在山崖便輕輕推了她一下,那老太婆就掉下去了!這能查出什麼來?!這分明就是一場意外啊!”

錦衣人語氣之中充滿了得意。

“這麼說來,你的計劃成功了!?”蒼老的聲音帶著不屑。

錦衣人聽出了其中的嘲諷,也不惱火,只是端起了一杯酒,反諷道,“如果昨日那個丫頭真的已經死了的話,那麼這計劃便再無破綻了!就算楊清源查清了一切,他也沒有證據來指證我!?”

“哼?!你在質疑老夫?!”

蒼老的聲音微微帶著怒意。

“不敢!只不過,滅口了這麼多人,唯獨這小丫頭的屍身,還沒得到驗證!!至今也沒有死訊傳出,我還得到了線報,大理寺的冰窖之中,加強了防衛!不知道大理寺在謀劃什麼?!所以我才想問問您,那丫頭有活下來的可能嗎!?”

“哼!絕無可能!”

蒼老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

“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我那一掌雖然是用元化境的功力打出的,但也不是一個不到五歲的小丫頭可能承受的。在中掌的瞬間,那丫頭體內就經脈盡斷,生機斷絕,大羅金仙都救不了她!!反倒是方寶玉的女兒,還有半口氣在!”

錦衣人安心地點了點頭,“不過楊清源是武當中人,又和孫十常交好,會不會有什麼續命的丹藥能救人!?”

“孫十常只是藥王,不是藥仙!天下能將這種情況下的人救回來的仙藥只有兩種!一種是三顆天香豆蔻!傳聞只要服下三粒天下豆蔻,再嚴重的傷勢也能恢復。而這天下豆蔻,已經用去了一顆!就算楊清源有其中一顆,也救不了這丫頭!”

錦衣人點了點,“這件事情我也聽說過,傳聞朱無視這些年一直在尋找著三顆天香豆蔻。那還有一種呢?!”

“我在西域之時,曾經聽聞一個傳說,上古之時,崑崙山上曾經有一眼神泉,一泉有金、銀、紫三色,界限分明,互不干擾。單一飲用,便是銷魂蝕骨的劇毒,但是一旦三合為一,便是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藥!還可延年益壽,長生不老!”

蒼老聲音頓了一下,“不過也就是西域傳說罷了!可能卻有療傷的神效,但是也就是凡夫俗子誇大其詞,若是真的還存在,太祖皇帝又怎麼會死?!”

聽到蒼老的聲音這麼說,錦衣人在放心地點了點,只要知情人都死絕便可!

“那楊清源為什麼突然加強了大理寺冰窖的防守!?”

蒼老聲音卻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忘了文頡是怎麼死的了嗎?!就是被楊清源故意佈下陷阱,當場抓獲,證據確鑿!加強冰窖防禦,無非就是想透過大理寺中的探子,告訴你,那丫頭沒死而已,你若是信了,前去檢視,便中了楊清源的圈套。”

楊清源的這一套請君入甕,他太熟悉了!

錦衣人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先生所說有理!”

隨後又到了一杯酒,“這杯酒我敬先生!”

錦衣人剛剛說完,一股吸力傳來,將錦衣人手中的酒杯吸走。

“你小子夠狠夠毒,確實是做大事的料,不要拜我為師?!”

錦衣人笑著搖頭拒絕了,“多謝先生好意,可惜了我天賦不行!”

見錦衣人拒絕,神秘人也沒有強求,他們本就只是合作關係,將杯中之中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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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楊清源也接到了神都的傳訊,得知了李阿婆的死訊。

雖然楊清源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心中微怒,這幕後之人實在是手段歹毒之極。

“知遠,只是冀州平山郡傳來的訊息!李阿婆也死了!失足墜崖!”

狄知遠怒極反笑,“失足墜崖?!這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情,我們這裡剛查到李守案有問題,就墜崖了!”

“背後之人越是忌憚,便說明,這些見過李守的人掌握的資訊便越重要。”

不多時,宋惠父也回來了!

“宋先生,如何?!昨夜驗屍可有收穫?!”

宋惠父點了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有餘時間過長,屍體已經腐爛不堪,難以得到太多的資訊。但是我在其口鼻之間發現了一些細沙!”

宋惠父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紙包。

楊清源和狄知遠看著宋惠父手中的紙包不明白這些能說明什麼!?

“這是神都八水環繞,但是這其中渭河支流就從萬年縣城之中穿城而過。你們仔細看,這些不是土壤,而是渭河河水之中特有的細沙。如此基本可以確認,侍女春雪確實是溺亡,但到底因何落水便存在疑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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