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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含元殿外,應該是排列整齊的京中官員,但今日的大朝卻顯得格外的冷清,大約只有往日的兩成。
還好是時維四月,春風拂面。
到場的官員寥寥無幾,大都是親近楊清源和一三系,以及部分敬仰於延益、不忿於朱瞻坤倒行逆施的人。
楊清源此時也不在皇城之外,他在起兵之時就曾推演過現在的局勢,一切尚在掌握之中。
現在的含元殿外,由王華主持大局。
不過有兩個人的出現,卻是讓王華沒有想到。
“下官,見過中山王!徐大將軍!”
王華看著突然到來的中山王徐忠壽和右屯衛大將軍徐膺緒感到意外。
這兩個人就算是平日常朝的時候也不會來,今日怎麼會來此?!
而且中山王府對著這種爭端向來置身事外,怎麼會先一步參與進來。就算是來支援楊清源,想要獲得好處,說實話,楊清源也開不出太大的價碼!能給中山王府的,有限得緊!
在家裡吃著桂花糕的徐妙雲表示,當然開不出了,中山王府為四王之首,再升就要被天子忌憚了。
她之所以讓兩個兄長來此,一來是為了中山王府掌權鋪墊,二來是為了自己的心上人,葉劍寒討個爵位。
若是對中山王府賞無可賞,那賞賜自然就落到中山王府未來的郡馬爺身上了!
葉包子這一波,又躺贏了!
……
興化坊的錢府。
這是楊清源的第一站,在事前楊清源已經和座師錢牧謙透過氣了,但當時楊清源並沒有說出自己會殺朱瞻坤。
現在楊清源要重新說服錢牧謙一遍。
清幽的花園之中,錢牧謙正烹煮著香茗,相比于于延益,錢牧謙更像是傳統的文人形象。
琴棋書畫,烹茶焚香。
錢牧謙給楊清源倒上了一杯茶。
“清源這次你的簍子可捅大了!”錢牧謙一開口,並沒有責怪楊清源。
錢牧謙是太祖時期中的進士,被太宗文皇帝重用,朱瞻坤登基不過六個月,對錢牧謙並無恩典,再加上錢牧謙本人太子感官也一般,對於楊清源殺了朱瞻坤,但是沒有什麼太大的意見。
可關鍵在於朱瞻坤是天子,以臣弒君,錢牧謙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雖說,錢牧謙是個老好人,也護短,又和於延益是至交好友,他自然是能夠理解楊清源起兵的苦衷。但就這麼旗幟鮮明地支援楊清源,錢牧謙心裡還是沒法過關!
“清源,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呢!?”
對於楊清源這個弟子,錢牧謙還是發自內心地愛護的。
永安十三年的三人組,一直是錢牧謙的驕傲。
若是沒有意外楊清源三人都有入主中樞的資格,如此也成一段千古的師生佳話。
楊清源起身而立,身姿挺拔,“恩師,非我不忠,實在朱瞻坤,不堪為人君。於師何辜?!百姓何辜?!更何況弟子已經查明,確實是他謀害了先帝。”
錢牧謙輕嘆一聲,“可伱沒有證據啊!”
這件事情,在楊清源那一次夜入府邸的時候,就對錢牧謙說了,也正是因此,錢牧謙、程青松一干大佬才會在政變之時保持中立,因為他們也要為天子討個說法。
但也沒想到楊清源竟然敢當著這麼多人,其中包括皇后周明玉和文華殿大學士長孫輔機的面,親手殺了朱瞻坤。
不過現在朱瞻坤人都殺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自己的弟子,錢牧謙很清楚,楊清源雖然不像於延益,但是也是剛直堅韌的人物。
“可此刻朝局大亂,群臣無首,於師罹難,建極殿大學士李宏毅為昏君爪牙、冤殺於師的元兇,中極殿之位空缺,東閣孔勤禮只會空談,文華殿大學士長孫輔機左右逢源,唯有恩師和程院正二人出面,才能穩定大局。”
楊清源給出的理由很巧妙,並不是讓錢牧謙支援他的政變,而是讓錢牧謙來穩定大局。
完全是同一件事,但是換了一個名目之後,就是完全不同兩個概念。
錢牧謙身為大周文壇第一人,自然是不可能支援政變的,但他可以出面來穩定大局,而所謂穩定大局其實就是幫楊清源扶十三登基。
這就是政治。
錢牧謙點了點頭,然後緩緩說道:“清源,若是有人要嚴懲弒君的兇手呢?再一個,就算楚王已死,但尚未文皇帝的嫡子魏王,吳王並沒有絕對的優勢。”
“恩師放心,我已經思慮過此事,是否弒君,朝堂只有公論,而哪個皇子登位,可由眾大臣商議。由太后下懿旨昭告天下。”
錢牧謙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弟子已經有掌控朝堂的宰輔之才,他的這句話中,門道非常多。
大臣們商議?那是哪些大臣?怎麼個商議法?
楊清源兵權在握,這個大體章程還不是他來擬定。
當然楊清源也不會讓錢牧謙吃虧,現在的朝廷之上,只有長孫輔機和錢牧謙有資格坐上首輔的位置。
錢牧謙為天下文宗,在士林之中偌大名聲,不是長孫輔機可比的,而且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再加上楊清源的支援,這首輔之位,基本已經是穩了。
“恩師,正位首輔之後,千萬要注意越揚兩州的商賈。”
這件事情楊清源之前就曾提過,商賈逐利,而錢牧謙身為越揚兩州的官紳代表,又是個老好人的性子,很容易被商賈鑽了空子。
天下財賦,半出東南。
此言非虛,東南若亂,朝廷的稅收就有麻煩。
楊清源對於田稅、農業稅其實不看重,說得不好聽一點那才多少錢?!只要土地不被兼併,就算天下不繳農業稅,問題都不大。
真正的大頭在商稅之上!若是能保證商稅的繳納,朝廷不會缺銀子。
錢牧謙自然知道楊清源說的是什麼,制衡君權的事情,楊清源在起兵之前就和錢牧謙透過氣了。
制衡君權不意味著放任某一方一家獨大。
未用多股力量相互制衡以達共和平衡之境,才是正道。
故而大周實力最強的文官集團需要分裂。
“清源所說,我是省得的,放心便是。”
禮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加入陣營!
首戰告捷!
——
從錢牧謙府上出來之後,楊清源便徑直前往了右都御史、都察院正程青松的府上。
現在京中文官,以程青松和錢牧謙為首。
錢牧謙為禮部尚書,門生弟子遍佈天下,而程青松為御史系領袖。
此時不過是卯時初,因為御林軍巡視京中的關係,街道靜悄悄的。
楊清源慢步走到了程青松的宅邸門前。
這位御史大夫和於延益有些相似,清正、廉潔、剛正、傲骨。
但程青松未曾經歷縣郡府州,一生宦途都在御史監察系中,在實務上比之於延益遠遠不如。
這也是於延益最難能可貴的地方,經世故而不世故,即便從地方到中樞,經歷縣郡府州,依舊能不改初心。
但這不是沒有好處,至少程青松的經歷讓他在監察之事上,鐵面無私,該出手時便出手!
“咚!咚!咚!”楊清源敲響了程青松的府邸之門。
和錢牧謙世家大族出身不同,程青松不過是小康之家,這座宅邸也是先太宗文皇帝所賞賜的,以程青松的俸祿,幹一輩子也買不起興化坊的宅子。
要不是後來先太宗文皇帝將漕運中的部分銀兩賞給了都察院的御史,施行區域性高薪養廉,程青松怕是連養這個宅子都費勁。
就在裡面開門之人靠近時,楊清源發覺竟然是熟人。
來替程青松開門的,不是旁人,正是神侯府的鐵手鐵遊夏和無情盛崖餘。
昨夜神都動亂之時,他們二人奉命來保護程青松的安全。
不只是他們,還有崔略商和冷凌棄等都出神侯府保護神都之中的要員。
“楊大人,程御史請您進去。”
盛崖餘和鐵遊夏看著楊清源神情複雜。
神侯府和楊清源關係很好,從漕運案和糧倉案開始,雙方就進入了深度合作。
如果說,六扇門是大理寺的全天候戰略合作伙伴,那神侯府和大理寺就是全天候全面戰略伙伴關係。
而且鐵遊夏、盛崖餘二人與楊清源也是有私交的。
楊清源傳授過鐵遊夏武功,治療過盛崖餘的傷勢,他們二人實在不願看到楊清源走到今天這一步。
楊清源看到了二人的複雜眼神,也不意外,臉容依舊如沐春風。
“鐵兄,盛姑娘,我已經找到徹底醫治盛姑娘的辦法了,等到此間事了,我便替盛姑娘療傷。”
不等鐵遊夏和盛崖餘說話,楊清源便步入了程青松的書房之中。
鐵、盛二人卻沒有跟著進入,朝廷之上的大事他們沒權利去管,也不想管。
楊清源一入書房,就看見了程青松桌案之上的書法——“忠義”。
程青松坐在椅子上,穿一身藍衫便裝,目光炯炯地看著楊清源。
楊清源,站在書房中,身姿挺拔如松,平視著程青松。他起兵殺朱瞻坤問心無愧!為於師復仇,為天地正法!他沒有錯!
他錯在沒能救下心存死志的於延益。
程青松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心中所思複雜,楊清源自從金榜題名之後便入翰林院。
當年從翰林之中挖掘出李尋歡的時候,程青松便看中了楊清源,可惜當時的楊清源志不在此,還是選擇在翰林院中修書。等到楊清源完成《周玄道藏》之後,他又自請去了大理寺。
他和楊清源最初的合作就是從漕運案開始的。
楊清源將一大批的貪官汙吏,參與走私的武勳交到了都察院的手中。
程青松為首的都察院,也是雷厲風行,肅清了京城漕運。
此事之後,楊清源和先太宗文皇帝還將部分漕運的收益作為都察院的辦案津貼,讓都察院這些窮得叮噹響的清流御史,日子一下子就好過了起來。
真正讓程青松從骨子欣賞楊清源的,是周明生一案。
當時連他和於延益也沒有堅持查下去,唯獨楊清源拼著和儲君翻臉,也要徹查周明生一案。
這也是他和朱瞻坤交惡的原因。
時間一晃而過,歷經北境、晉陽兩次大戰,扶大廈之將傾的楊清源,已經成了大周軍方柱石。
程青松看著楊清源,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
“清源,你此刻兵權在握,是要當曹魏武,還是晉太祖?”
晉太祖當街弒君,楊清源殺入大明宮中弒君。
無論緣由,二者的性質其實差不多。
“程老大人,下官並無這個打算!”
“你攻破大明宮、弒殺君上,天下人都看在眼中的呢?!”
楊清源將當時說給長孫輔機的話,再次說給了程青松聽,“程老大人,亞聖有云,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弒君也。”
原本靜坐的程青松突然起身,抽出了一旁的寶劍,架在了楊清源的喉間,怒斥道,
“楊清源,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你糊弄得了天下人嗎?吳王為帝?吳王殿下是你一手教授的弟子。屆時,朝政盡在你楊帝師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就算你不篡位,但待到百年之後,你的子嗣難道不會篡周自立。到時候又是一個司馬宣王,你這是要把我和天下人都當成是傻子嗎?!”
在起兵之前,楊清源並沒有和程青松說會親手誅殺朱瞻坤,當時只是言稱:“為於延益討個公道。”
於延益之冤,天地共鑑。
程青松更是帶頭反對的人,兩次暈死在含元殿前,在於延益被冤殺之後,他已經遞交了辭呈兩次。
所以對於楊清源的“替於師討公道”,程青松是完全贊成的。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楊清源竟然會選擇弒君。
此刻的怒火,程青松更是有“怒其不爭”的原因。
楊清源的起點之高,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二十六歲的正三品大理寺卿,軍功在身,更有武鄉侯爵位。
不出意外,日後,必將是出將入相,宰執天下,青史留名!
可現在呢?!弒君謀逆,百年之後,不被記入佞臣傳,都是史官手下留情了。
楊清源搖了搖頭,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程老大人,下官可在此立誓,待到神都事了,我便退出朝堂,逍遙江湖。絕不插手朝中軍政之事。”
“……”
程青松原本只是想逼楊清源發誓,絕不做篡位的亂臣賊子,沒成想楊清源如此決絕。
“若是老大人不放心,以為楊某會留於神都之中,暗中操縱局勢,那楊某便自此不在神都久居。”
“哎!”程青松長嘆一聲,“老夫換身官服,便前往含元殿。”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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