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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明琛聞言突然大笑道,“果然是被楊大人說中了!”
楊清源早就料到宋問嚴會有此一問,在給許明琛洽談之時就已經說明了此事。
“楊侯讓我轉告你,他沒興趣當皇帝。孤家寡人,還有處理不完的公務,還有一句楊侯的原話,‘那個位置坐著硌屁股……實在不夠瀟灑。’”
“……”
宋問嚴愣住了,這算什麼?!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有人會嫌棄皇位太硬,坐的不舒服?!
不過,楊清源的履歷來看,這至少有七成的機率是真心話。
楊清源的不說在高層,就算是在中下層官員之中也不是什麼秘密。
楊清源中榜眼之後,便入選翰林編修,奉天子之命在翰林院中修撰《周玄道藏》,這一干就是五年。
旁者不論,一甲出身,但是一直在翰林院中修書一連五年的,國朝開國一開只此一人。
待到周玄道藏修編完成之後,楊清源的資歷也非是一般進士可比。五年的修書資歷,還是榜眼出身,確實是很深厚了。
周帝原本是打算大用的,給楊清源安排的職位是文華殿行走,等在文華殿熟悉一下政務,便可外放一州長史或者是一府府尹,然後就是刺史,六部,入閣。
以楊清源的人才和聖卷,這條路會順得不得了。
但楊清源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大理寺這個冷門單位,而且心思也沒有怎麼花在朝廷之上,除了查桉複核修編律法,楊清源更多是在制衡江湖中的各大勢力。
原本肆無忌憚的江湖勢力,在大理寺的大理寺,變得安分了許多。
京畿及四周的黑惡勢力及組織也被掃除乾淨。
楊清源甚至還去邊塞一行,混了一份足以封公的軍功。
他的為官軌跡天下皆知,從來都不是奔著升官發財去的。
在接手大理寺前,楊清源日常不參與朝廷的大朝會,十次能請假九次,他的俸祿基本都是被都察院給罰光的。
這樣的人,你說他醉心權勢……屬實是離譜了!
而且楊清源是有政治追求的,他追求的不是一世榮華。
當年的永安十三系的四句誓言猶在耳邊。
“楊侯的這話,我信!”
宋問嚴語氣一頓,然後開口道,“但弒君之罪,該如何清算,若是不罰,綱常何在?!”
但想殺楊清源,這是不現實的。
許明琛想了想再勸道:“謹之,現在楊侯手握兵權,百官能如何?!你又能如何?!如今光靠罵,解決不了問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許明琛給宋問嚴指了一條明路——秋後算賬。
這在政治上還是很常見的。
“十年不晚?呵呵,那只是自欺欺人罷。如今楊清源的勢力便足以一手遮天,那十年之後呢?”
“即便你覺得不妥又能如何?!這也是你唯一的機會啊!”
許明琛的話雖然打擊人,但說的都是事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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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還沒有這麼結束。
四月十七,明月尚圓,月光在初夏的微微熱氣之中,照在了皇城以西。
內斂低調的宋王府在月光下靜靜佇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宋王正在睡夢之中,睡得酣甜,正夢到他登基為帝,穿著大周的天子龍袍在含元殿中,高居九五之位,面南而坐,俯視著丹陛下的群臣。
“眾卿平身!”
一陣稀稀落落的起身聲音之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整齊的軍靴之聲和甲胃碰撞之聲。隨後一大堆人馬出現在含元殿前。
“昏君!”
為首之人,手持長劍,劍鋒直指御座之上的天子朱瞻壎。
“你倒行逆施,荼毒生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隨後來人身影一幻便出現在了朱瞻壎的眼前,隨著劍鋒從朱瞻壎的脖頸之間劃過,宋王朱瞻壎也從夢中驚醒過來。
明明是尚未入屬的時節,但是宋王卻滿頭大汗,或者該說這是滿頭冷汗。
太恐怖了!當皇帝實在是太危險了!
這是宋王朱瞻壎現在真實的想法。
自己的皇兄,朱瞻坤,多好的一個人啊……好像也不是特別的好,但他也不過就是殺了一些無辜百姓、包庇自己罪大惡極的小舅子、弒君謀反、冤殺忠臣、毒殺自己的弟弟……
額,好吧,宋王發現,要自己是楊清源,多半也得出手對付自己那個混賬哥哥。
但不管怎麼說,朱瞻坤都是天子,楊清源可以殺一個皇帝,自然也不在乎殺一個皇子。
原本的朱瞻壎還想等天亮再去找楊清源,說明清楚自己的心思,但是剛剛那個夢讓他等不及到天亮了。
雖然說楊侯為人正直,義薄雲天,但是萬一他今晚就動手,那以自己的小身板豈不是死定了?!
此事宜早不宜遲,必須立刻行動起來。
一念及此,朱瞻壎立刻裝好了衣服,都顧不得收拾形容,便騎上了快馬向著楊清源的府邸疾馳而去。
“駕!”
朱瞻壎已經想好了一切,但是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根本就沒能到達楊清源的府邸。
他剛騎上馬沒跑出二里地,就被正在巡查宵禁的御林軍巡防部隊給抓了起來。
“我要見楊清源!你們快些鬆開我!”
雖然被綁了起來,但是宋王朱瞻壎一直在掙扎和努力,不過他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畢竟夜間出門被巡防營的人給綁了起來,這件事情實在是不太光彩。
宋王只是不想當皇帝,但他還想在這片地界上混兩年,還不想社會性死亡?!
“安靜!你一個違反宵禁的,也想見楊侯?!還有楊侯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嗎?!”
還好巡查的是楊過調教出來的踏白營,軍紀一流。要不換了京中金吾衛或者羽林衛的那些兵痞,早就被抽了不知道多少個耳光了!
“怎麼回事?!”
也不知道這位宋王殿下的運氣是好還是不好,負責夜間巡防的楊過突然路過此地,聽到了動靜,便順口問了一句。
“楊將軍!沒什麼大事,剛剛抓了一個違反宵禁,當街縱馬的。不過是那小子吵著要見楊侯爺,那侯爺是什麼人都能見的嗎?!”
楊過聞言搖了搖頭,“這裡是京城,隨便拿塊磚一砸都可能砸出個九品來,說不定和京中那個權貴有聯絡。”
若是平常楊過自然是秉公執法了,違反宵禁,行拘七天,罰款五兩。
但是現在是非常時期,萬一此人是去向師尊傳遞重要訊息的,那豈不是誤事了?!
“你去把人帶來吧!”
當來人被五花大綁地帶來的時候,楊過也嚇了一跳,這人他還真認識。
“宋王殿下?!怎麼是你?!”
“小楊將軍……”
看見了楊過,宋王一臉生無可戀,他已經盡力避免自己社死了,但沒想到被楊過一眼叫破,宋王感覺自己已經沒救了,不出三天,整個神都都會知道——宋王夜間出門被巡防營給綁了!
本王委屈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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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初升,其道大光。
今天,天公作美,天氣格外得好。
清晨的陽光灑落於神都,似乎是在宣示新生。
四月十七,晴,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城南的興化坊中,許多官員正在收拾形容,這裡是達官顯貴的聚居之地,算是神都之中的權貴區之一。
右僉都御史陳進儒也居住在此地,他將官袍穿戴整齊,收拾好形容準備出門。
昨天晚間,楊清源假借顏太皇太后之名,拒絕群臣廷推出的宋王繼位,這個訊息早就傳遍京城官場。
陳進儒身為原本朱瞻坤一眾親信的代表人物,自然也早早收到訊息。
得知這個訊息之後,陳進儒決定在今天再添上一把火。
楊清源以為自己能一手遮天,可他只能掌控神都的兵權,卻掌控不了群臣之心。
廷推,代表的是朝中重臣們的選擇。就算太皇太后不同意又如何?
那些參與廷推的朝中重臣們、還有神都其他的大臣難道會不鬧嗎?
他已經是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鬧他個天翻地覆!
楊清源想要推吳王登基,想要當帝師,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最好是能借朝中重臣之力,順勢將宋王推上王位。那他們這些原本朱瞻坤親信官員,曹守正、李宏毅兩系的親信的身家前程就算是保住。
反正今日只有一個原則,誰都能當這個皇帝,但是吳王絕不能當。
陳進儒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大門,就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熟人——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李尋歡,楊清源的死黨。
陳進儒見狀先是一怔,隨即質問道,“李御史,你帶人在本官的府邸門口乾什麼?!難不成楊清源要暗害朝廷命官嗎?!”
李尋歡只是左僉都御史,而陳進儒是右僉都御史。
雖然從級別品秩上兩人一樣,但是大周以右為尊,論起身份來,還是陳進儒高一線。
面對陳進儒的質問,李尋歡面無表情,從袖中掏出了一張公文。
“陳御史,這是都察院正、右都御史程青松大人的手令,你的事犯了!跟我走一趟吧!”
隨即李尋歡身後的兩人上前將陳進儒給架住了,強行塞進了一旁的轎子裡。
為了避免陳進儒大喊大叫吵到還沒有起床的街坊鄰居,李尋歡還貼心地點了他的啞穴。
“陳御史,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規定時間、規定地點,會讓你說夠的。”
這是都察院最新的審查名稱,簡稱“雙規”,也叫“兩指”,指定時間,指定地點,交代具體的問題。
今天被請去喝茶的,不止陳進儒一個人。
楊清源不會學朱瞻坤,拿莫須有的罪名去冤枉人,被請去喝茶的這些人,他們的底子原本就不算乾淨。
貪汙受賄,在他們身上都只是小問題。
當然,太子系中也有不貪不佔的正直之人,這些人,楊清源雖然和他們政見不同,但也不至於用誣陷這種下作的手段。
……
隨著時間的推移,朝中眾臣再次不約而同地匯聚在含元殿中,昨夜顏太皇太后拒絕同意宋王繼位的訊息已經傳遍了朝中。
那麼,帝位該花落誰家?
這是第三天了,朝臣們需要一個結果,社稷也需要一個皇帝來安天下之心。
更重要的一點,北乾梁王府兵分兩路,似有南侵之象,這個訊息已經在神都之中擴散。
隨著太宗、於延益的逝去,知道梁王府和大周是合作伙伴的人已經不多。
帝位懸而未決,若是北境開戰,能不能頂住還在兩說之間。
帝位歸屬,迫在眉睫!
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錢牧謙自安上門進入皇城中,過武英殿,穿過承天門,皇城廣場,丹陛,踏進含元殿中。
此時,含元殿中已經匯聚了早就抵達的官員約有三百人有餘。
在錢牧謙步入含元殿時,在場的官員的目光都匯聚了過來。
錢牧謙為如今內閣第一人,又是文壇盟主,威望之高,不做第二人之選。
都察院方陣中監察御史李修正向錢牧謙行禮,隨後高聲問道:“錢大學士,朝廷廷議推舉出的宋王被太皇太后所拒,現吾等該如何行事?”
錢牧謙沒有直接回答,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這件事情,隨後站在了右列之首的位置上,不復言。
少頃,殿中的官員越聚越多,廟堂諸公都到。京畿監察御史趙孟華被都察院正程青松指定為殿中監察御史,令百官保持肅靜禮儀。
等到差不多重要人物都到期了,錢牧謙才從閉目養神之中睜開了雙眼,“請宋王殿下至此。”
原本朱瞻坤一系,曹、李二人派系的官員看著錢牧謙的做派心中疑惑。
難不成楊清源還未曾說服錢牧謙?!
以楊清源的政治智慧怎麼可能出這種紕漏呢?!
片刻後,受命去請宋王的禮部員外郎快步進來,道:“錢大人、程大人,宋王殿下來了!”
宋王跟著話音邁入了含元殿之中,這位殿下昨天顯然沒睡好,眼睛的黑眼圈很明顯,但是他的精神卻出奇得好。
宋王踏入含元殿之後沒有向內走去,反而是在含元殿的門口向著殿中眾臣躬身行了一禮。
“殿下不可!”
“不可!”
……
宋王雖然是庶出,但也是太宗之子,怎麼可以向臣子行此大禮?!
這是亂了禮制的行為。
“肅清!”
很快,監察御史趙孟華開口,提醒重臣。
待到含元殿安靜下來之後,宋王才開口道,“昨日承蒙諸位大人錯愛,推舉孤為新君,孤王在此先行謝過了。”
說著宋王又是躬身一揖,“然,孤德才不足以為天子。特來此向諸位老大人請辭。”
“啊?”含元殿中,五百多名官員頓時一片譁然聲。
宋王的話聽得殿中眾臣紛紛以目示意。
“殿下不可,殿下,您乃是太宗血脈,若是您不願意為天子,奈天下蒼生何?!”
原本朱瞻坤和李曹一系的官員急忙開口道。
但宋王的決絕遠超眾臣的想象,“諸位不必再勸,本王心意已決,若是諸位大人一定要勉強本王,本王便出家為道,日夜替我大周江山清修祈福!”
話說到這一步,眾臣都可以確定,宋王是真的不想當皇帝,而不是在玩三辭三讓那一套。
說完這一切之後,宋王也不顧部分官員的請求,徑直離開了含元殿。
這讓原本還在質疑楊清源政治智慧的眾臣恍然大悟。
楊清源這一招釜底抽薪玩得是太好了,宋王都不願意當皇帝了,其他的大臣再怎麼折騰又能泛起什麼風浪?!
直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在殿中一陣議論之後,朱瞻坤一系還是官員站了出來。
太僕寺卿林立言,他也是太子一黨的中堅,是朱瞻坤登基後提拔的官員。
執掌皇室、官署用馬,以及國家軍隊的運輸用馬、騎兵之戰馬需求,大周馬政盡歸於太常寺之手,乃是軍中的要害部門。
朱瞻坤是想以此來一點點蠶食原本反對他的兵部勢力。
楊清源的好友,陳訥言就是太僕寺少卿,林立言的副手。
“楊清源未免做得太過分。竟然敢威脅皇子!?他眼裡還有沒有朝廷律法嗎?”
這事林立言不管是誰做的,也沒有什麼證據,但是先把鍋甩給楊清源再說。
他們原太子系的人都商量過了,不管誰上去了,都不能是吳王上位。
“林大人可有證據!?”
反駁林立言的是被調入神都的原平山郡太守,現戶部郎中趙建豐,他是在眾人眼中就是楊清源的嫡系。
“哼!這偌大神都之中,除了楊清源之外,還有第二人有這個動機嗎?!”
未等趙建豐開口,一聲清朗溫潤的聲音便自含元殿外傳入殿中。
“林大人這是在誅心嗎?!那前天夜裡吳王的茶水被一個小太監下毒,後來又被刺客刺殺,以及本侯和長康公主被刺殺一事,本侯又該誅誰的心呢?!”
含元殿大臣們本來都是面朝前方的,此刻聽到門口有人發言,紛紛轉過頭去,眾人的目光匯聚之處,是一個清朗俊逸的年輕書,身著緋紅官服,正氣凜然。
他正背對著徐徐升起的朝陽,旭日東昇,光臨其身,他的身影似乎也在發光。
“大理寺卿楊清源,見過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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