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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應是虛張聲勢而已。”謝安看完了案牘上一堆竹簡之後,有了評斷。
“狄梁向來貪得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我軍加固防守,憑水軍之利,應當可以擋住北軍進犯。不如藉此機會,誘出袁真水軍,於濡須水聚而殲之,去國家一害。交出範溫,朝廷顏面何存?此舉大傷遠人之意,自此之後,人心盡失,北地非復國家所有!”王坦之拱手道。
“如今朝廷還有心力管北方嗎?桓溫步步緊逼,只怕下一步就要行廢立之事。”司馬昱滿臉愁容。
董卓為了立威,廢了少帝,漢司馬師為了篡權,廢掉了曹芳。
權臣的路數都是一脈相承。
建康朝堂上,王與馬的權力格局也發生了一些變化,謝安受到司馬昱的大力提拔,參決國事,不過相對應的王坦之也收到了重用,升為散騎常侍。
盛德絕倫郗嘉賓,江東獨步王文度。
前者說的是郗超,後者則是王坦之。
司馬家大力籠絡王謝兩家,也是為了司馬家的江山,如果這兩家都站到了桓溫那邊,江東就要變天了。
所以擺在司馬昱頭頂上的難題不是範溫,而是桓溫。
“此事原本就是大司馬決斷,此次梁國出兵,必取荊襄,就讓大司馬與梁軍鬥一鬥!”司馬昱不慌不忙的搖了搖麈尾。
靠江東是奈何不了桓溫了,但如果梁軍與荊襄軍鬥個兩敗俱傷,司馬家的機會就來了。
範溫逃奔建康已經三個多月,司馬昱一直有意無意的避開此事,為的就是讓桓溫承受壓力。
謝安道:“梁主勵精圖治,中原已不可取,今後天下格局,十年內三足鼎立,二十年內南北分治。”
這句話無疑決定了範溫的生死。
北方該南下的都南下了,剩下的人搖身一變,成為梁人。
三足鼎立是最好的格局,南北分治也可接受,江東還可偏安二三十年,至於以後,天下事究竟如何,誰又能定論?
謝安跟很多江東士族一樣,心中早已放棄了北方。
“二十年足矣。”司馬昱無可奈何道。
江東這艘破船還能支撐二十年,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幸虧桓溫北伐失敗,如果成功,江東還有誰能阻擋他?司馬家早就被扯下來了……
此時此刻,襄陽城牆上,桓溫正眺望江北,憂心忡忡。
漢水北岸,越來越多的梁軍在集結在上流,數萬民夫在打造渡江之用的竹筏走舸,木屑都順著漢水流到襄陽城岸邊。
漢水不是長江,達不到天塹的地步。
從新城郡抱著羊皮筏子不消半日就能衝到襄陽城下。
王猛、徐成、秦彪、糜進等將,隨著梁國的崛起,他們的名聲也越來越響。
“交出範溫,以後北伐,只怕再無人響應,不交,梁軍這是要攻打荊襄。”桓溫站在城牆上猶豫不決。
荊襄根基雖然還在,但元氣已經傷了。
大戰才過去九個月,梁軍又來,桓溫氣都沒喘過來。
“或許梁人只是虛張聲勢?”郗超一臉鎮定。
“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王猛、徐成五萬大軍陳兵江北,若是猝然一擊,吾何以抵禦?”
南陽在北,新城郡在西,控制了漢水上游,荊襄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防備。
就算明知梁國是虛張聲勢,桓溫也不敢掉以輕心。
“琅琊王不交範溫,定是想借梁軍之手削弱我軍,桓公不可不防。”郗超換了個話題。
“愚不可及,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一旦荊襄失守,江東安在耶?”桓溫氣道。
郗超幽幽道:“交出範溫,挫的是朝廷威信,強保此人,反而引梁軍攻我。”
這麼一分析,事情就再明顯不過了。
這段時日的動作,也是了打擊建康朝廷的威信,削弱江東士族。
“然則……北伐大業……”桓溫一臉惋惜。
“天下大勢已定,梁國根基穩固,江東虛弱,非但無北伐之機,還需防備梁軍南下,北伐之事,只能從長計議。”
郗超現在最怕的就是桓溫北伐。
沒有上一次的北伐,晉室還能撐著幾分正統的場面,一場北伐,讓江東原形畢露,還為梁國送去了糧草、人口……
如今形勢,能守住江東一畝三分地就不錯了。
“上表一封,讓朝廷交人。”桓溫也只能接受現實。
“眼下要緊之事非但梁國,還有蜀中,氐秦累攻成都而不克,必會再來。”
其實去年北伐大敗,桓溫就已經放棄了蜀中,一支援軍都沒派。
但沒想到老將周撫頂住了壓力,守出了成都。
“嘉賓是說增兵防守?”桓溫眉頭一皺,自始至終都沒怎麼看得上成都,治理成本太大了。
“不,屬下以為,當遷走成都士民,不宜在此投入過多,而因收縮兵力,先定江東。”
“放棄蜀中?”桓溫掃了一眼郗超。
“蜀中門戶,巴東、巴郡、宕渠三郡皆在我手,進可攻退可守,長安距成都千里之遙,崇山阻隔,秦能得之,卻不能守,若是經營,虛耗國力,為我等作嫁衣,只要桓公安定江東,蜀中隨時可取回,將來還可與梁國同伐氐秦,再收復一次蜀中,是以屬下以為不如舍之!”
桓溫對江東、荊襄以外的所有地盤其實都不太上心。
更不會為了蜀中投入兵力,尤其在這個風雨飄搖之時,蜀中只剩下一些巴獠蠻民、山賊水匪,防守的價值也不大。
氐秦趁北伐大敗時,攻下劍閣綿竹,蜀中門戶已然大開,想守也守不住。
更何況桓溫要面對北面王猛徐成的壓力,還要對付江東,沒這個心力。
“苻堅小兒想要,某就給他,傳令周撫退守巴郡。”桓溫甩甩手,沒太在意。
沒有什麼比他入主建康奪權篡位的大業更重要。
“以氐秦之國力,拿下蜀中已經是極限,如今天下比的是誰先恢復國力,今北伐不成,他日可以借伐蜀再立威信。”郗超目光長遠。
梁國國力強大,北伐自取其辱,如今的江東也沒人再敢提“克復神州”的口號。
想要軍功,只能從氐秦身上想辦法。
一個殘破的蜀中請氐秦入甕,也算是妙計。
“妙哉!”桓溫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眉頭也舒展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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