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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老闆提起這一點,似乎頗為自豪:“從這一點來說,江漢和海城、港城完全不一樣,海城有著眾多為外國人服務的酒吧、咖啡廳,港城自租借後,已經成了座西方城市,唯有江漢,除了和洋埠界經貿聯絡緊密,其他方面基本不受西洋影響。”
“武昌依舊是老城風貌,漢陽作為工業鎮,更多是吸納了百姓和流民,鮮少有外國的任何機構,漢口洋埠界縱然新穎,洋人的擴張也被華界的商街給抑制住,市井民間形成的是市井文化,而非是海城的什麼殖民地文化。”
“這,全靠江漢百姓的精明狡猾!”
嶽觀潮看著這諸般風貌:“我尋思,這不就是個鬼市嗎,跟西京鬼市和奉天鬼樓也沒什麼區別。”
“那可不一樣。”宋思媛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你看看這河市,和西京鬼市、奉天鬼樓有什麼區別。”
“這……還是沒什麼區別……吧?”
嶽觀潮被宋思媛這麼一忽悠,也拿不準話意了。
宋思媛知道此人粗枝大葉,決定開啟天窗說亮話:“西京鬼市,本質上就是個雜貨市場,連攤位鋪面都沒有,日出閉市、日落開市,基本上相當於一個臨時的野外草市,西京市政院對此的態度多半是放任自由不干預。”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而奉天的陰市鬼樓,更傾向於一個藏汙納垢的法外之地,既不受奉天管,也不覺得自己是奉天人,與奉天地面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反觀江漢河市。”
宋思媛提起這一點,眼中冒著好奇之色:“我剛才拿望遠鏡看了下,這裡已經接入電報、電話,還有溝渠用來排汙和疏通淨水,甚至,你還能見到那些治安署員。”
說罷,她指了指他們倚靠的欄杆,每隔幾米就會有巨大燈頭:“還有這些燈頭,這說明河市是被納入江漢管理了,這些表面現象體現出一個基本現實,那就是江漢市政院對河市的態度不是放任自流,也不允許它成為法外之地,如果要
找一個詞理解的,這裡更像是一個百姓自留地的概念。”
“也就是說,江漢政院承認了河市的存在,承認了河市背後的三教九流,這一點跟西京和奉天完全不同。”
西京也好,奉天也罷,他們面對類似鬼市一樣的地方,要麼是放任自流不管不顧,隨便他們怎麼折騰,要麼,就是像陰市鬼樓一樣嚴防死守,把陰市當做法外之地來防備。
二者面對這樣的地界,大都有著同一個處理原則,那就是鬼市不是城市的一部分,儘管他們都存在於城市中,卻不被城市所承認,始終都被排斥在外,甚至,提到鬼市,政院多次來清繳,都沒能徹底根除禍患。
說白了,西京和奉天,把鬼市當做了身體上的癰疽,欲除之而後快。
江漢一開始也是這樣處理,為了籌建漢水城,決定填平河市,到了最後,還是市井庶民的頑強抗爭,這才將河市保留了下來。
若按照其他政院的處事原則,這樣的鐵板釘戶,註定是得不到政院的任何支援,別說是給提供基礎電力,能少來找麻煩就已經是大度了。
如今,江漢的電報、電力、水流處理、以及治安全都已經接入河市,這在其他鬼市看來基本上不可能的。
宋思媛看向他:“總而言之,江漢市政院強調的是存在的價值,而非把河市當作了毒瘤癰疽,他們以前確實試圖把河市填平,確定沒辦法處理後也就換了一套處理辦法,給河市提供基礎支援,其背後的目的,大概是想讓河市融入江漢,成為江漢的一部分。”
“他們也都明白,現階段河市能存在那麼多人,恰恰是因為世道不好,老百姓走偏門撈偏財比較多,也許,等以後漢水縣城富裕了,河市也就不復存在了,他們願意給水給電給支援。”
她頓了頓,繼續解釋起其中的差別:“如果把鬼市比作毒瘤,他們的做法完全不同,西京市不承認這是毒瘤,任其潰爛,奉天是眼不見心不煩,想快刀割除,而江漢承認了身體上的毒瘤,
為毒瘤尋找醫治之法,盼其痊癒。”
“我想,這也是市井文化、水旱碼頭文化對政院的影響,江漢歷來都是九省通衢中部重鎮,商業氛圍很是濃厚,在過去的七八十年裡,江漢自行開埠後,就一直吸收著南北而來的難民和流民,大量的外省百姓進入江漢,融入這裡的市井文化。”
“江漢的城市脾氣就跟江水一樣,融會南北、包羅永珍,既能承認漢口的燈火霓虹,也能維持武昌鎮的平靜內斂,還能兼顧漢陽鎮的市井繁榮,對江漢的政院來說,既然已經逃難到了江邊,他們也願意給任何人一個活命機會。”
譚雁邱說道:“存在即合理!”
宋思媛看向他點點頭:“譚老闆對河市也很熟悉?”
譚雁邱摘下帽子:“白手起家,在江漢這座城市裡難免浮沉不定,以前也有幸在河市裡摸爬滾打過一段時間,幾十年過去,河市倒是完全沒什麼變化,又或者說,變的始終是來去自由的人。”
“走吧,諸位,我帶你們下去,找找我那些老朋友,看看他們知不知道,壓神匠的具體位置在哪裡。”
說罷,雁雁邱帶著他們走到礦梯上,轟隆響聲中,隨著電梯降落進地面,站在舊河道底部。
下到底部後,眾人抬頭看起,兩座拱橋懸橫頭頂,周圍的棚屋雜屋烏泱泱覆蓋河床,合院洋樓雜居,一些市井人匆忙行走,各處吆喝震天、人聲鼎沸,做著各類行當買賣。
這裡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他們下來後,也沒什麼人注意他們,被譚雁邱帶著轉過街巷,坐著漕運裡的小船航入某些靠河的吊腳樓。
“富民古董行!”
嶽觀潮看向臨河招牌,呢喃說道。
譚雁邱上了岸,繼續說道:“年輕時候,初來江漢,不懂得市井規矩,得罪了某些地頭蛇,第一筆買賣賠得乾淨,走投無路只好遁入河市,做了富民古董行的掌眼先生,在河市裡待了幾年也學透了江漢市井的規矩,才敢出來再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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