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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的官員大多數盡皆一愣。

不能證實,你算什麼人證,上堂來幹嘛?

長孫濬、韋義節等人卻不驚訝,而是問道:“那你上堂來,有何話要說?”

王敦實躊躇了一下,手掌在褲子上擦拭幾下,大抵是流出了汗水,吱吱唔唔說道:“小的……不能證實二郎殺人,但是小的能夠證實……昨晚二郎出城前往鄠縣驛館。”

他自打進入大堂以來,全程低頭。

身子瑟瑟縮縮抖成一團,說話的時候中氣不足,看上去甚為驚懼……

房俊憋著火氣,淡然喊道:“敦實……”

“小的在……”王敦實下意識的應了一句,忽而覺得場合不對,趕緊閉嘴。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正巧與房俊的目光對視,嚇了一跳,急忙垂首錯開目光。

房俊依舊淡淡說道:“敦實,爾王家三代侍奉家父,乃是吾家最親近之人。現如今卻紅口白牙構陷於某,可曾對得住你那去世的父親,對得住你那年邁的母親?吾房家上下,可從來都未曾將你王家當做僕人使喚,家母性情潑辣,可是卻從來都將你母親視為家人,你可能反駁?”

說到此處,他抬起頭,環視一眼堂上諸位官員,一字字說道:“做人當有良知,人在做,天再看,莫以為傷天害理之事無人知曉,老天爺一筆一筆都給你記著呢!諸位睜著眼等著,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堂中官員盡皆一凜。

是啊,今日即便是將房俊定罪入獄,保得住家族昌盛,可是誰知道異日皇帝會如何清算?現在的陛下是一位雄才大略、能屈能伸的君主,為了帝國穩定,可以忍受一切。

可是下一位皇帝呢?

是否會記得今日關隴集團咄咄逼人將皇帝一系的人馬構陷入獄、嚴加迫害的事情?

他還會像是李二陛下這般忍辱負重、為了帝國的繁榮昌盛以大毅力壓制自己的怒火嗎?

若是下一位皇帝性情暴戾、恩怨分明,那麼今日關隴集團所為之事,就等同於自掘墳墓……

滿堂諸人,人人都在心頭掠過這個擔憂,卻未有長孫濬神情平淡,毫無顧忌。

因為他知道,只要父親操作得當,這種所謂的危險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王敦實呆了一呆,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以頭頓地,砰砰有聲,大哭道:“二郎,老奴對不住你……老奴一家深受恩惠,哪怕是讓老奴立即去死,也絕對不敢幹出一分一毫有害於二郎的事情!可是……老奴那不孝子……卻是被綁票落入了賊人手中,老奴若是不如此說,那孩子就完了……嗚嗚嗚……老奴不怕死,可是老奴今年五十了,老奴怕斷子絕孫吶……吾家老母若是知曉孫子沒了,怕是亦要撒手黃泉……老奴不得不如此啊……”

王敦實悔恨噬心,痛哭失聲。

長孫濬一聽,大叫道:“閉嘴!刑部公堂之上,焉敢胡說八道?指證房俊本就是你自願,與什麼綁票何干?再敢胡說,老子扒了你的皮……哎呦……”

卻是房俊手中的水火棍猛地掄圓了拎起來,照著長孫濬的後腰狠狠的來了一棍子。

“砰”的一聲悶響,結結實實的打在長孫濬的後背。

長孫濬被打得慘叫一聲,身體向前跌倒,趴在地上差點沒背過氣去……

韋義節大喝道:“房俊,焉敢撒野?”

一眾衙役也都緊張兮兮的圍攏上來,防備房俊繼續暴起傷人。

房俊不屑的將水火棍在面前一杵,說道:“這等雜碎,活在人世間一天都是渣滓敗類。不過諸位放心,那是長孫家的人,就算坐下再多惡事,那也是有損長孫家的陰德,與吾何干?某才不會打死他,以免髒了自己的手。”

衙役們見他沒有繼續暴走的意思,這才鬆了口氣,卻也不去管兀自趴在地上的長孫濬。

到了這裡誰還不明白,分明就是長孫家綁架了這個王敦實的兒子,這才逼迫王敦實反咬一口供出房俊?

嘴上不能說,但是心裡難免鄙夷。

一直未曾發聲的刑部右侍郎張允濟此刻臉色肅然,衝房俊說道:“刑部自有威嚴,審案自有規矩,吾等敬重你乃是京兆尹、是房相的公子、是當朝的駙馬,故而對你頗多優容,可你亦不能得寸進尺,擾亂公堂。否則,你以為刑部的大刑都是擺設不成?有冤伸冤,有苦訴苦,有什麼話就理直氣壯的說,總是這般渾不吝的自以為無人治得了你,非是明智之舉。”

此人乃是青州北海人,說起來與房家倒是有些鄉梓牽連……

他為官甚早,前隋大業年間年紀輕輕便是武陽縣令,致力於以德行教育尋到民眾,為官清廉,武陽百姓甚為感懷,官聲甚好。

房俊哼了一聲,對他說道:“休要裝模作樣,世間皆說爾乃清廉守正之官員,其實以某之見,不過是一個圓滑世故、城府甚深的官僚而已。”

擔任武陽縣令的時候的確是清廉守正造福鄉梓,不過那個時候大抵是形勢造就,而非此人當真就剛正無私、德行出眾。現在到了刑部,韋義節等關隴集團子弟構陷房俊,此人不還是隨波逐流?

若是當真清正,此刻就不應當坐在這裡人五人六的頤指氣使!

張允濟老臉漲紅,恨恨瞪著房俊,再也不發一言。

本以為憑藉自己的官聲清譽,說一番合情合理的好話可以暫且壓制房俊,那樣便能在一眾刑部署官當中樹立一份威信。孰料房俊根本就不給面子,甚至直斥他是一個圓滑世故城府甚深的官僚……

這臉打得“啪啪”作響!

韋義節心中暗爽!

老東西,你以為你資格老,就能在某面前作威作福,借房俊的勢來踩低自己?

想滴美!

房俊這個棒槌豈能以常理度之?

而那邊,房俊則挺直腰板,問王敦實道:“爾之所言,句句屬實?”

王敦實又是後悔又是驚懼,以頭頓地,涕淚橫流:“小的怎敢欺騙二郎?自然是句句屬實。”

房俊點點頭,慨然道:“既是如此,某便原諒你這一次。對子慈愛,對母盡孝,固然對不起某房俊,卻對得起天地良心。回去之後,自去向家母述說情由,便說某房俊不曾有一字半句埋怨於你。而後,便自行離去吧。”

異地處之,換了自己兒子被綁架面臨著斷子絕孫的局面,會作何選擇?

舔犢情深,又唯恐兒子被撕票之後老母不堪憂憤從而撒手黃泉,就算是出賣家主亦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是理解歸理解,卻不能接受。

畢竟被出賣的那個可是他自己,心裡難免膈應。

逐出家門是肯定的。

堂上諸官員盡皆默然。

無論無何,不管你是心存鄙視亦或徹底的敵對,都不能否認房俊的胸襟氣度確實遠非常人可比。

能夠在這樣的人家為奴為僕,也算是上輩子積了德……

“二郎!”王敦實悲呼一聲,實在是料不到房俊居然能說出這等話語,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氣度?

房俊轉向長孫濬,氣勢十足:“這件事畢竟是受到某的牽連,才導致你家出現這等禍事。若是你那兒子不能安然無恙的回到家中,那麼某向你保證,必然會讓兇手族中血親以命相抵,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話是對王敦實說的,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瞅著長孫濬,兇光畢露!

為了構陷自己,這幫人簡直毫無下限,卑鄙齷鹺!

長孫濬瞬間臉色慘白,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敢說什麼……

王敦實的兒子是誰綁架的?

不論是誰,他明白房俊都將這筆賬算在了長孫家的頭上。

以族中血親之性命相抵……

長孫濬頓時不寒而慄。

他相信,房俊絕對不是說說而已,這等下作的手段,已然將房俊的怒火徹底激發出來。

心中不禁暗暗埋怨,那人……何必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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