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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的氣氛很是沉重。

瘧疾、天花、鼠疫……這是人類的天敵,每當大規模的爆發,便會伴隨著成千上萬的人被奪去生命,而人們除去將感染疫病的區域徹底封鎖任由病患自生自滅之外,束手無策。

哪怕是到了房俊穿越之前,人類也只是將天花徹底的消滅,其餘疫病只能預防和治療,無力根除。

在這個時代,只要沾染了這些疫病,便等同於死神降臨……

即便是中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神醫”孫思邈,亦是有心無力,扼腕長嘆。

房玄齡揉了揉鼻樑,無奈的嘆息一聲,道:“某明日便進諫陛下,對關中一帶疑似罹患瘧疾的病人進行篩查,一旦發現病患,便立即隔離,若是有地方集體發病……唉。”

一聲嘆息,便代表著或許有某一個地區將被重度隔離,所有人都被封鎖在那個區域之中,自生自滅。

這年代人們以宗族為先,最是注重血脈親情,很多地方有人沾染了瘧疾等疫病,為了不被官府抓走隔離,往往將病患私自放在一個與人隔絕的地方,任其慢慢死去。

然而人皆有情,何況骨肉至親?這些病人雖然被私下隔離,但是其親人又怎麼忍心任其在孤獨哀嚎之中死去?前往探視幾乎是必然的。如此一來,疫病的傳染源便恢擴散,導致整個宗族都有被感染的可能。

故此,一旦某一個地方發生大面積的疫病,必然是傳染源擴散,那麼這個地方的所有人都有被感染的可能,為了安全起見,官府只能對該地區進行封鎖……

無疑,這是最殘忍、也是最無奈的方式。

宅心仁厚、君子如玉的房玄齡,如何能夠忍心坐視那些百姓在疫病之中被捨棄,在病痛之中慢慢致死?

然而現實便是如此殘酷,若不想疫病快速傳染,只能用這等慘無人道的方式進行隔離……

孫思邈微微搖頭,神情苦澀。

他一生遊歷天下,以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為己任,不知多少身染絕症之人在他手下妙手回春,亦不知有多少人在他面前病痛而死。見慣生死,卻並非人人皆能對生死等閒視之,修道修得慈悲心腸,卻是越發的悲天憫人……

身為醫者,卻不能妙手回春拔除病痛,難免有自責之意。

房俊斟酌一番,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無奈說道:“晚輩在江南牛渚磯被山越暴民圍困之時,曾經聽得一個來自洞庭一帶的兵卒說起過,言及青蒿氽燙,可治療瘧疾,效果奇佳……”

他其實真的不願說起這個。

身為穿越者,自然有著屬於穿越者的秘密,這等洩露“天機”的事情做得越多,被戳穿的風險就越大。可不能小瞧這個風險,在這個科學技術極其低下的年代,一切無法解釋的事情都會被劃入“鬼怪”、“妖孽”等等範疇,簡而言之,就是反社會、反人類。

對於這等情形,人們處置的方法只有一個——抓起來,燒死……

並不僅僅似西方才有用火將“異端”燒死的習慣,東方也有。不過東方的文化底蘊代表了博大寬闊,人們從來不會認為世界觀、價值觀的分歧從而將某些標新立異之人劃入“異端”,更不會因為學術不同將對手打入萬丈深淵。

然而若是與妖魔鬼怪畫上等號,那麼全社會都會振臂高呼將你綁起來燒死,因為你太可怕了……

可是即便如此,就能坐視那些百姓明明有救,卻不得不在病痛之中慘死?

房俊做不到。

他從不認為自己有多麼偉大,但是他有自己的人格與底線。

為了挽救成千上萬的人於瘧疾之中,他願意冒一冒險,況且面前一個是自己的老爹,一個是品德高尚的“神醫”孫思邈,就算查覺自己所言有些不可思議,想必亦不會將自己歸於“神鬼”之列吧?

孫思邈聽聞青蒿氽水可以治療瘧疾,先是豁然動容,繼而白眉微蹙,疑惑道:“老道遊歷天下數十載,江南也好洞庭也罷,都是去過的,尤其是八百里洞庭,更曾駐留過兩年之久,卻為何未曾聽聞這等民間偏方?”

身為醫者,自然對各地的秘方、偏房尤為關注,孫思邈每到一地,皆會收羅當地的偏方加以甄別,這些偏方之中自然大多數是子虛烏有以訛傳訛,對於病情非但無用甚至會貽誤病情乃至於令病患病情加重,然而其中自然也有一些偏方對於治療一些疾病有奇效。

“偏方治病”,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況且又有多少名滿天下的方子便是由民間流傳的偏方演化而來?

可是孫思邈在洞庭湖逗留許久,卻未曾聽聞青蒿氽水治療瘧疾這等傳言,這就不能不令他奇怪了……

房俊早已料到孫思邈有此一問,也不做解釋,事實上也沒法解釋,乾脆兩手一攤,耍賴道:“我哪兒知道?反正我也是聽說,至於行與不行,試試不就知效果?反正有一個法子總比束手無策好吧?”

這事兒當真解釋不了,青蒿氽水大概是解放前後南方民間流傳的法子,唐朝自然是沒有的……

孫思邈倒也未曾多想,世間偏方何止萬千?自己沒聽過實在也算不上奇怪,正如房俊所言,試一試又不麻煩,反正自己不也是束手無策麼?若是無用,頂多廢了一番力氣,可若是有用……那可是解救萬民與水火之無上功德!

當即便問道:“只是不知,是哪一種青蒿?”

房俊照舊兩手一攤:“我那兒知道?”

孫思邈又問:“那是否還有別的藥材新增其中?”

房俊腦袋都大了一圈兒,我也只是聽那個屠大媽做青蒿素的報告之時隱約記得,你問我還有沒有別的藥材新增其中,可我有去問誰?

還是兩手一攤:“我那兒知道……哎呦!”

卻是房玄齡見他一推二五六神情輕佻,氣得將一起後面放的雞毛撣子抓起來丟在房俊腦袋上……

“孽障!你可知孫道長心心念念為百姓接觸瘧疾之厄,愁白了多少頭髮,耗費了多少心血?這等高風亮節之長輩,當懷著無比崇敬之心,豈能如此輕佻推搪?不當人子的東西!”

房玄齡氣呼呼的怒罵。

房俊這個委屈啊……心說我這就算是有良心了吧?冒著“身份”被揭破的危險說出青蒿而非是金雞納霜,簡直就是品行高潔的代表了好不好?若是跟你說了後者,怕是你們一輩子都不知道那是啥玩意,除非咱的船隊能夠橫渡太平洋達到南美,給你們弄兩顆金雞納樹回來……

一旁的孫思邈連忙勸阻:“房相息怒……二郎非是醫者,能夠記得當初一個小卒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已然實屬難得,豈能要求更多呢?既然確定了是青蒿氽水,大不了就是老道費點心神多多試驗幾遭,又有何妨?只要這青蒿當真能夠救得百姓之姓名,二郎便是天大的功德!”

這話當真沒錯。

瘧疾同天花一樣,非但是不治之症,還因為強烈的傳染性令人談之色變,古往今來不知多少百姓因其喪命。

若是能夠有一個方法救治,簡直就是天賜鴻福!

房玄齡哼了一聲,瞥了一臉委屈的房俊一眼,道:“這小子現在尾巴翹翹,一點點的功勳便整日裡得意忘形,若是不敲打敲打,遲早要吃大虧!”

房俊無語。

得咧,這哪兒是因為自己對孫思邈不尊敬才捱打?

分明就是老爹看自己最近的行事不爽,藉著機會敲打呢……

孫思邈卻是不以為然:“房相何必過於苛責?二郎之才學品性,年青一輩當中實屬翹楚。少有人能出其右。假以時日,定然是大唐之棟樑、百姓之福音,房相當以此子為榮!”

房玄齡捋著鬍子,故作淡然道:“道長謬讚了……這小子性情粗鄙暴戾難當,不敲打敲打,就得上房揭瓦!”

嘴裡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得意的不行。

孫思邈之身份地位,早已超然,即便是當著他房玄齡之面,亦無須討好恭維,所以誇獎房俊的這番話,想必是出於真心。兒能夠得到孫思邈這等人物的誇讚,身為父親的房玄齡怎能不得意?

只是一瞥眼瞧見房俊面有得色,頓時臉色一沉,叱道:“混賬東西!還坐在這裡幹什麼?既然那青蒿氽水的主意是你出的,自當籌備人手幫著孫道長多多試驗,早日拿出穩妥之策,解救萬民於水火!”

房俊無語,瞧瞧外邊天色,小心翼翼道:“這個……好教父親得知,今日天色已晚,不久既要宵禁,要不……咱等明天行不行?您放心,這法子是兒子想出來的,定然幫助孫道長將其穩妥的弄出來,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絕無二話!”

房玄齡面色稍霽,點頭道:“這才像話。”

孫思邈捋須微笑,將父子兩人的心思盡數看透,卻並無反感。

功名利祿,世人盡皆趨之若鶩,房家父子又何能例外呢?

相比於那些蠅營狗苟之輩,房家父子哪怕追逐名利亦是光明正大有所付出,皆可稱君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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