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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蓋蘇文就覺得剛剛舒緩下來的情緒,又有些焦躁起來。數千裡江山,真真是一絲好訊息也無啊……
可誰又能想到當整個高句麗都將重兵集結在遠東城、懷遠鎮、蓋牟城一線,希望能夠抵擋唐軍之攻勢、挫其鋒芒的時候,唐軍居然會逆遼水而上,在新城一帶尋找到突破口強渡遼水,一下子繞道高句麗防線之背後呢?
說到底,還是高句麗國力有限,未能有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北方一線,抵禦唐軍的進攻……
他抬頭瞅了次子一眼,面無表情,淡然道:“唐軍勢大,吾高句麗本就處於弱勢,不可主動出擊,只能被動防禦。這等情形之下自然是各處山城嚴守陣地,勢力力保陣地不失,若是任何一處遭遇到唐軍之進攻便要求援,哪裡有那麼多的兵力去支援?乾脆大家一起投降好了!”
他並不是太在乎一城一地之得失。
前隋最後以此征伐高句麗之後,國內烽煙四起、群雄並立,這使得高句麗獲得了難得的喘息之機,立即開始著手沿著遼河向南的地域,動用了舉國之力,修築邊境防禦體系,包括千里長城防線和兩百餘座堅固的山城,整個遼東幾乎所有河流和道路都被這些山城編織成的大網牢牢鎖住。
唐軍如果要深入遼東,只能拿人命去填,一座山城一座山城去啃下來。
且不說等到啃完這些山城需要填進去多少人命,唐軍是否吃得消,但只是這其中所需要的時間,就足以讓唐軍崩潰——遼東秋冬季節來得早,屆時道路難行、氣候苦寒,唐軍輜重運輸困難,高句麗軍隊再主動出擊,看似強大的唐軍也只能重蹈前隋之覆轍,留下遍地屍體之後,狼狽撤回營州。
這便是淵蓋蘇文的底氣所在,他堅信在他的領導之下,高句麗能夠擊潰強大的唐軍,取得最終之勝利!
到那個時候,他的聲望將會攀升至無可比擬之巔峰,整個高句麗人都知道誰會為他們帶來勝利,即便他廢黜寶藏王,自己登上王位,所有人也都會歡欣鼓舞、傾力支援!
……
正在這時,長子淵男生與長孫渙求見。
淵男建原本打算退出去了,立馬改變主意留了下來。他可不想讓大兄在父親面前有單獨表現的機會,尤其那個長孫渙,明明不過是一頭喪家之犬,卻一肚子狡猾伎倆,偏偏父親還對其頗為看重,如今又與大兄狼狽為奸……
淵男生與長孫渙聯袂而入,紛紛上前施禮。
淵蓋蘇文對自己的兒子不假辭色,但是對長孫渙卻很是客氣,笑道:“最近天氣轉暖,連續下了幾場雨,想必長孫公子還適應的來吧?”
長孫渙道:“關中的氣候實則與遼東差不多,只不過遼東的冬天來得晚、走得早,其餘都還適應。”
有侍者上前奉茶,淵蓋蘇文道:“都坐吧,喝茶。”
“諾。”
“多謝大莫離支。”
三人入座,淵蓋蘇文嘆了口氣,頗有些遺憾的對長孫渙說道:“可惜啊,兩國眼下正逢戰爭,兵戈相向你死我活,不然吾定要前往長安一行,見識見識大唐甲於天下之繁盛,也能到府上叨擾一番,向令尊這樣的大英雄討教討教。”
長孫渙正襟危坐,微笑道:“國與國之間,沒有長久的利益,自然也沒有長久之仇恨。眼下高句麗危及了大唐之東北邊境,戰爭在所難免,只不過此戰過後,兩國還是會攜起手來共同發展,大莫離支前往長安之日翹首可期。”
不卑不亢,應答很是得體。
淵蓋蘇文顯然很是看重他,聞言微微頷首,感慨道:“大唐雄兵,甲於天下,四方邦國莫可抵禦。若是能夠多給吾十年時間,將遼東長城連成一片,或許可以多幾分勝算。眼下遼東長城各處山城只能各自為戰,怕是很難抵擋唐軍銳利的攻勢,或許用不了幾天,唐軍就能兵臨平壤城下,將吾與寶藏王擒為階下之囚。”
這話看似頹喪,卻也並非一味的妄自菲薄。
高句麗雄霸遠東,的確算是一等強國,且已經由遊牧民族漸漸轉向農耕民族,假以時日,縱然不能與大唐平起平坐,卻絕對會成為大唐的心腹大患。尋常時候還好,一旦大唐內部發生動盪無暇外顧,高句麗人趁勢突破長城要塞入寇中原絕非痴人說夢。
只不過高句麗再是在軍事上強悍,卻也難掩其經濟落後的事實,半農耕半遊牧的生存態勢使得國家稅收無法掌控。
中原王朝修築長城的歷史由來已久,至少可以追溯到西周時期,發生在鎬京的著名典故“烽火戲諸侯”就源於長城的烽火臺。春秋戰國時期列國爭霸,互相防守,長城修築進入第一個高潮,但此時修築的長度都比較短。秦滅六國統一天下後,秦始皇傾全國之力連線和修繕戰國長城,始有萬里長城之稱。
自秦以後,歷朝歷代都對長城加以擴充也修繕,蜿蜒聳立在崇山峻嶺之中抵禦北方胡族不能牧馬南下的長城,耗費了無數的人力物力。
高句麗倒是也想將自己的長城猶如中原王朝那般修得雄壯堅固矗立山巔,成為帝國邊疆敵騎不可逾越之天塹,奈何國力有限,國家財政根本經不起那麼造……
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一座座山城連成一線,相互依託、互相支援,憑藉地利緊扼住各處交通要隘,希望能夠抵禦唐軍的兇猛攻擊。
然而就眼下的戰局來看,高句麗顯然是想多了……
次子淵男建蹙眉,對於父親這種“滅自己威風”的做法有些不滿,忍不住道:“父親此言差矣,唐軍固然來勢洶洶,但當年大隋又何曾不是如此?遼東地域廣袤,山嶺縱橫、河谷密佈,地勢對於大兵團作戰的唐軍十分不利,使其很難發揮兵力優勢。加上高句麗上下一心,誓死抵禦外侮,勝敗尤未可知。”
淵蓋蘇文淡淡的瞅了自己的次子一眼,沒有言語。
真是個蠢貨!
這等口舌之利又有何用?老子嘴上說歡迎唐軍進入平壤城,難道就代表老子不抵抗了?
不理會次子,淵蓋蘇文看著長孫渙問道:“唐軍不宣而戰,這的確出乎吾之預料,故而開戰之初喪失了主動,被唐軍連續攻克數座城池,連蓋牟、遠東這樣的大城也相繼陷落。但最為重要的是,唐軍攻城之時採用了一種全新的武器,只需將其埋設在城牆根底然後點燃,便可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將固若金湯的城牆掀翻……此等武器,可是大唐水師使用的震天雷?”
火器的出現,算是這場東征之戰與歷史上最大的不同。
原本遍佈與遼東各處山嶺、河流的山城,憑藉堅厚的城牆抵禦著唐軍的進攻,使得無數唐軍在堅城之下碰的頭破血流,無數軍卒葬身遼東不說,還大大的拖延了進軍的速度。
結果冬季來臨之時,大軍依舊盤桓在安市城難作寸進,不得不鎩羽而歸,班師回朝,大唐第一次東征就這般虎頭蛇尾,不了了之。
然而現在,遼水沿岸的山城卻在唐軍面前猶如紙糊泥塑一般,不堪一擊。
曾被淵蓋蘇文寄予厚望的遠東城,連一天的時間都堅持不住便告失陷。固然有唐軍兩面夾擊,即截斷了別處前往支援之路,又使得城內守軍士氣崩潰之原因,但更主要還是火藥的應用。
堅厚的城牆在火藥的威勢之下分崩離析,根本起不到遮蔽之作用,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唐軍手中有這等攻城利器,高句麗耗費了國庫犧牲了無數民夫所構建的山城防禦體系,便完全淪為擺設,根本無法阻擋唐軍的挺進,就連拖延時間的功效都做不到。
這就迫使高句麗軍隊只能跟唐軍野戰。
然而說到野戰……唐軍天下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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