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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國公蕭瑀自然聽得懂馬周言語之中潛藏的不滿,略帶尷尬的笑了笑,頷首道:“殿下說得是,回頭老臣會再次督促各個衙門,一定要有限保障安西軍、右屯衛的糧秣輜重供給,確保後勤無憂。”

他能明白馬周的引申之意,也能感受太子的不滿,而這也正是他一直未曾盡心竭力效忠東宮的原因。

房俊之於太子實在是太過重要,那種於太子即將萬劫不復之時鼎力相助的雪中送炭,是旁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比擬的。不管是他蕭瑀也好,還是馬周、李道宗也罷,無論他們如何竭誠效忠,都比不過房俊在太子心目當中的地位。

一想到待到將來太子繼位,房俊必然是朝中第一功臣,榮寵冠蓋天下,而旁人無論怎樣努力、如何效忠,依然要屈居房俊之下,這難免讓人心中略感嫉妒與不忿……

此刻有所保留,或者玩弄一些心機,自然是情理之中。

李承乾頷首,溫言道:“此刻局勢緊張,孤尚需仰仗諸位襄助,待吾等齊心協力穩固社稷,父皇回京之時,自當論功行賞。”

他雖然為人憨厚了一些,卻也被李二陛下當作儲君培養多年,見慣了朝堂爭鬥、政治角逐,亦對人心有著充足的瞭解,能夠感受到蕭瑀等人似有若無的疏離,也明白之所以產生這種疏離的原因。

然而在他心中,房俊之地位是誰也無法比擬的。

在他經受最為黑暗的那段時間裡,幾乎已經自暴自棄,意欲以一種荒誕不經的表現去向李二陛下表示抗訴,甚至想過用自己的性命去向李二陛下宣示抗爭!

那時候的李承乾,幾乎瀕臨絕境,一步踏出,便萬劫不復。

幸好在那等時候,房俊挺身而出,以一種赤誠之心堅決的表達擁護李承乾這個太子,並且無所保留的站在李承乾身後,襄助他一步一步穩固儲君之位,漸漸走出幾欲滅頂之深淵。

房俊之於李承乾,說一句“再造之恩”亦不為過。

李承乾本就是仁厚之人,房俊又是這般赤誠相待、無所保留,他又怎能不將房俊視作肱骨手足且委以重任呢?

在他看來,唯有房俊乃是東宮柱石,能夠與他李承乾共同進退、不計得失,而其餘人,縱然功勞再大,亦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但是他話說得漂亮,幾位大臣也都展顏而笑,連說“分內之事,不敢居功”之類的話語,宴席之上氣氛熱烈。

馬周喝了一口酒,看看眾人,又道:“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愈是接近功成之日,就愈是要小心謹慎,以免一時疏忽壞了大事。別的且不說,只是這長安城裡裡外外的駐軍,殿下還是應當嚴厲提點一番,免得為人所乘,致使大好局面一朝崩頹。”

李承乾:“……”

蕭瑀:“……”

對於馬周這等嚴謹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性格,諸人都大感無奈。因為你剛才的話語已經使得氣氛微妙了,難道你當真感受不出,還要再接再厲不成?

李道宗正欲開口轉圜一下氣氛,忽聞殿外腳步聲急促,須臾,一個內侍快步入內,疾聲道:“殿下,有英國公密報抵達,十萬火急!”

殿內瞬間一靜,所有人的心裡都“咯噔”一下。

一般來說,無論遼東的任何訊息傳回長安,都要經由戰馬走各處驛站以正規渠道傳遞京師。李績身為東征副帥,看似陛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是地位很是微妙,稍有逾距就能引發陛下不滿,而李績又是一個極其規矩之人,若非十萬火急之事,焉能越過陛下,不走兵馬驛站,而是直接密報呈遞至李承乾面前?

能夠讓素來重規矩、性謹慎的李績直接呈遞密報,這怕是已經不止是“十萬火急”可以形容了……

李承乾趕緊起身,道:“諸位稍坐,孤去去就來。”

起身與內侍快步進入麗正殿,接見傳信密使。

非是他不信任在座諸人,實在是能夠讓李績不顧規矩傳遞迴京的“十萬火急”之事必然事關重大,尚且不知能否公開,所以應當小心處之,待到他看過之後認為可以告知旁人,這才會召集諸人商議。

……

留下面面相覷的諸人,李承乾快步自偏殿走出,繞過門前一段迴廊之時,天上正簌簌的落下鵝毛一般的大雪,靜謐無風,雪花紛紛,將兩座殿宇之間的花園裝點得銀裝素裹,分外美麗。

李承乾心情急迫,哪裡有心情欣賞美景?

快步來到麗正殿,坐在主位書案之後,道:“將人帶來!”

“喏!”

自有東宮禁衛出去,片刻之後迴轉,將一個風塵僕僕、形容憔悴的兵卒帶入殿中。

那兵卒單膝跪地,將一封書信自懷中取出,雙手呈上。

內侍上前接過書信,回至書案之前,呈遞給李承乾。

李承乾伸手接過,仔仔細細的驗看了火漆封印,一邊取出銀刀裁開封口,一邊問道:“英國公可還有口信?”

那兵卒搖頭道:“回稟殿下,沒有。家主只是一再叮囑務必快馬加鞭,儘快將書信呈遞給殿下,且定要親手交給殿下,不容有失。”

李承乾頷首,裁開封口,取出書信,只看了寥寥幾行,便倒吸一口涼氣,待到將整封書信看完,整個人都有些發懵,若非書信的封印完好,字跡更是李績親筆所書,他簡直要懷疑這是旁人偽造的。

數十萬大軍猛攻平穰城之時,父皇居然被敵軍圍困,還落馬受驚,直至此刻依舊昏迷不醒?

實在是太過聳人聽聞……

好半晌,李承乾方才穩住心神,將信箋放回信封之中,沉思良久,讓人將兵卒帶下去,然後又讓人將蕭瑀、李道宗、馬週三人請到麗正殿來。

三人趕來之時,便見到李承乾面色焦急,一臉憂憤,正大罵道:“程咬金、薛萬徹,簡直是國之惡賊,孤要將他們處以極刑,方消心頭之恨!”

幾人大感詫異,心忖程咬金、薛萬徹遠在遼東,怎地就將太子殿下得罪至這般?

李承乾將書信取出,給三人傳閱。

“嘶!”

“怎麼可能?”

“不會是假訊息吧?”

三人看後,俱是震驚異常,失聲驚呼。

李承乾以手捂臉,失聲哭泣。

誰能想到春秋正盛的李二陛下御駕親征高句麗,居然能在數十萬大軍之中受驚落馬,且昏迷不醒?

受驚落馬倒還好說,可是這一個“昏迷不醒”,就預示了太多可能……

儘管三人皆是一時之人傑,閱歷豐富心志堅韌,但是陡然面對這等訊息,亦是驚慌失措,心潮起伏。

良久,還是馬周最先反應過來,他沉聲道:“此時尚未知陛下是否好轉,殿下切莫亂了心神,當謹防某些人鋌而走險,施行兵變!”

此言一出,另外幾人盡皆一震。

李道宗趕緊說道:“賓王所言不差,英國公既然能夠將訊息傳回長安,趙國公自然亦有這等可能……之前長安城內便潛流湧動,一點陛下墜馬昏迷之訊息被某些人得知,難保不會升起別樣的心思。”

蕭瑀卻是想得更深一層,蹙眉道:“陛下墜馬,其罪自然在程咬金、薛萬徹,是這二人疏忽大意所導致。然則究其根本,卻是長孫衝未能如計劃之中那般順利接掌七星門,且被淵蓋蘇文玩弄於股掌之上,錯信‘王幢軍’已然在平穰城南集結隨時準備棄城而逃……罪魁禍首,乃是長孫衝。此事是一定要追究責任的,區區長孫衝不過是戴罪之人,如何扛得起這份重罪?自然是要長孫家來揹負這個罪名的。”

這話其實只說了一半,但是包括李承乾在內,卻都已經明白蕭瑀的意思。

李二陛下已然將打壓關隴門閥視為國策,一旦陛下返回長安清算此事、追究責任,自然順水推舟狠狠剪除長孫家之羽翼。

而長孫無忌又豈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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