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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勳臣之中,尉遲恭排名前列,諸如李靖、李勣、侯君集、程咬金、秦瓊這些人全部排名在他後邊。玄武門之變結束,李二陛下攫取軍政大權,論功行賞,尉遲恭食邑一千三,長孫順德食邑一千二,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食邑一千,秦叔寶、程咬金食邑七百。

後來設立凌煙閣供奉貞觀勳臣,基本以此作為理據。

而排在尉遲恭前邊的是關隴領袖長孫無忌、宗室名帥李孝恭、以及杜如晦、魏徵、房玄齡、高士廉這些文臣,可以說尉遲恭乃是凌煙閣上武勳之首。

之所以尉遲恭的地位如此之高,在於其超強的個人武力,也在於拯救李二陛下的性命於亂軍之中。

但若是由此便輕視貶低了尉遲恭的用兵之道,那便是大錯特錯。

右侯衛的確功勳不顯,那只是作為李二陛下最為信任的心腹總是戍守長安,輕易不會外派作戰的緣故。

而如今地位尊崇尉遲恭被晉王李治一個“封建一方、傳諸子孫”的承諾徹底打動,甘願站在晉王一方對抗朝廷中樞,必將全力以赴,誰敢輕視?

……

程處弼站在大雨之中,握著腰刀的手緊了緊,壓抑著心中的緊張,面上卻絲毫不顯,聲音平靜低沉:“全軍列陣,抵擋敵軍,誰敢後撤,定斬不饒!”

“喏!”

麾下將士轟然領命,各自奔赴自己的部隊,迅速列陣迎敵。

經過關隴兵變,數次參與大戰且取得最終勝利的東宮六率早已脫胎換骨,道一句當世強軍絕不為過,跟隨程處弼、李思文兩人前來駐守廣通渠兩側的軍隊雖然不是東宮六率精銳,但戰力不低、士氣旺盛。

即便來襲之敵乃是當朝名將尉遲恭,卻也渾然不懼。

但程處弼心裡明白,戰場之上士氣的確可以左右勝敗,但僅僅依靠士氣是不行的,此番尉遲恭既然親自上陣,率領的軍隊更超過萬人,可見此戰之決心……

回首看著身後親兵,低聲道:“用最快速度趕回長安向衛公稟報軍情,無論如何,不得延誤!”

“喏!”

身邊親兵應了一聲,抬頭見到程處弼再無別的吩咐,遂轉身飛身上馬,調轉馬頭,狠狠一鞭子抽在馬臀上,戰馬嘶鳴一聲,踩踏著滿地泥水,向著長安方向四足狂奔。

程處弼深吸一口氣,眯著眼睛望著遠處白茫茫一片風雨,心神慢慢穩定下來,將強敵來襲的恐懼盡皆排除,剩下的唯有身為軍人死戰不退的堅毅。

……

風雨之中,數千輕騎兵沿著廣通渠畔的官道狂飆突進,馬蹄每一次落下都將路面泥濘踩踏的四散飛濺,戰馬身體連帶這馬上兵卒盡皆泥水滿身,彷彿泥人一般,時不時有戰馬蹄子踩入淺坑摔倒在地,身邊袍澤卻渾然不顧,只一味的鞭策胯下戰馬,快速向前衝鋒。

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戰士,明白對敵之時越是一往無前的決死衝鋒快速沖垮敵人防線,自己本身的折損死傷便越少,反之,越是惜命、越是裹足不前,留給敵人的反應時間越多,遭受的損失就越大。

身在萬軍之中,個人因死亡而帶來的恐懼往往會被身邊沖天士氣所感染、衝澹,尤其是作為一整個集體,越是願意為袍澤抵擋箭失、衝鋒在前,反而越是不容易死。

天上烏雲凝聚、陰暗無光,馬蹄聲轟然如雷、震盪天地,箭失與雨點混雜一處、迎面襲來,兵卒們將身體緊緊貼著馬背,儘量減少暴露的面積,即便倒黴被箭射中,也咬著牙一聲不吭,死死拽著韁繩,衝鋒速度不減。

全速賓士之下,一箭之地轉瞬即逝。

這數千騎兵猶如利劍一般直直向前,待到敵軍已經嚴謹排列的陣型之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衝鋒著便向敵軍陣前林立而起的長矛直直撞了上去。

矛尖輕而易舉的刺入戰馬軀體,戰馬沉重的身體加上奔跑的速度構成巨大的慣力,任憑長矛刺穿身體,狠狠撞在長矛手的身體之上。戰馬嘶鳴之中,長矛手慘呼著被撞得倒飛出去,撞亂身後原本嚴整的陣列。

騎兵則在戰馬倒下之前自馬背上飛身而起,手裡的橫刀、長矛揮舞,悍不畏死的衝入混亂的陣列之中。

人與戰馬的鮮血在大雨之中迸濺而起,幾乎一瞬間便染紅了腳下泥水橫流的土地,恣意流淌。

沒有絲毫緩衝,一上來便是慘烈至極的廝殺。

東宮六率兵力較少,雖然廣通渠一側的官道狹窄易於防守,但敵軍輕騎的衝擊力太強,陣型被迅速沖垮,且另有一支輕騎兵脫離大隊,沿著官道之下的農田饒了一個圈子,全速衝擊後陣。

程處弼將兜鍪戴好,飛身上馬,抽出橫刀,沉喝一聲:“隨吾殺敵!”

雙腿一夾馬腹,領著親兵與後備隊向著農田而來的敵軍衝去,縱然敵軍數倍於己,卻面無懼色。

農田之中,雙方混戰一處,戰馬嘶鳴跌倒、兵卒慘呼陣亡,大雨傾盆也洗不清這慘烈虐殺、屍橫遍野。

尉遲恭頂盔摜甲,帶著後陣騎兵緊隨而至,抵達營地之時,這一支東宮六率軍隊已經死傷殆盡,千餘俘虜被繳械之後看押著跪在農田的泥濘之中。

一個校尉帶著幾個兵卒押著一人過來,稟報道:“啟稟大帥,敵營已破,前鋒正渡河衝擊北岸敵軍後陣,現俘虜敵軍主將程處弼,敢問大帥如何處置?”

尉遲恭手握著韁繩,聽取彙報之後,對身邊親兵道:“向後傳令,全軍加快速度,務必於天黑之前徹底殲滅李思文部,為大軍前進肅清障礙。”

“喏!”

親兵得令,調轉馬頭,打馬往來路急行,前去傳令。

尉遲恭在馬背上微微俯身,看著披頭散髮被押著依舊一臉倔強的程處弼,翻身下馬。

看著這位身陷令圄仍桀驁不屈的小輩,身上的甲胃幾乎破碎一半,傷創數處鮮血幾乎染紅了半邊身子,尉遲恭倒是和顏悅色:“敗軍之將,有何話說?”

“呸!”

程處弼一口濃痰吐向尉遲恭,只不過給剪住雙臂摁在地上難以發力,這口痰自是沒有吐到尉遲恭身上,咬著牙紅著眼,道:“要殺要剮隨便,爾等亂臣賊子,遲早闔家老少給老子陪葬!”

“閉嘴!”一旁的兵卒見他出言不遜辱罵大帥,狠狠一個嘴巴抽在程處弼臉上,罵道:“信不信剁了你的舌頭!”

尉遲恭渾不在意,擺擺手制止兵卒的毆打,抬眼看了看官道一側的軍營,不少兵卒正在打掃戰場,無數屍骸被堆放一處,更多的傷兵則在大雨中哀嚎著等待救治。

戰場之上身負重傷,往往與戰死等同,因為刀劍之傷太難救治,即便當時不死,之後也要歷經痛楚折磨而死,還不如戰死疆場來得痛快。

加上這場大雨,傷創之後被雨水澆透,眼前這些傷兵能夠活下來的沒幾個。

尉遲恭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回身低頭看著跪伏在泥水裡的程處弼,微微彎腰伸出大手拍了拍對方的腦袋,見對方一臉“士可殺不可辱”的怒氣梗著脖子避讓,遂咧開嘴笑道:“還不賴,沒給你爹丟臉!”

平素都叔叔伯伯的喊著,雖然現在分數敵我、疆場之上一決生死,但是勝負已分的情況下,哪裡還能生起殺心?

皇權之爭,並不攜帶私人仇恨。

再想起自己家那幾個傻兒子……唉。

直起腰身,微笑道:“誰是正朔,誰是反賊?勝負未分的情況下,這些實在說不準。你還年輕,不懂得這其中的道理,吾也沒心思與你計較。”

言罷,不再搭理程處弼,吩咐校尉道:“送回潼關關押起來,尋到郎中好生醫治,別給弄死了,怪可惜的。”

“喏。”

校尉將程處弼押走。

尉遲恭抬眼看了看河道上自下游駛來的舟船、木排,正排列一處有站立其上的弓手向著北岸李思文營地一輪一輪施射,遂翻身上馬,大聲道:“傳令下去,不必在意死傷,迅速殲滅這支敵軍,掃清障礙,直奔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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