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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王福效說了幾句,又拉著司馬虞的手,笑著道:“素問‘安邑司馬、文華之家’之讚譽,今日得見司馬兄當面,果然風采過人、文化內斂,聞名不如見面啊,哈哈!”

“安邑司馬”其實名聲不顯,在河東世家的序列之中大抵勉強進入前十,並無可以炫耀之處。但房俊卻知道這個家族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直至宋朝之時陡然崛起,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便是一代大儒司馬光……

司馬虞雖然對房俊極為牴觸、敵視,但是眾目睽睽之下對待自己這般禮遇,卻也讓他受寵若驚,連忙道:“不敢不敢,越國公謬讚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這般給面子,自己又豈能冷顏相對?

房俊顯然對河東鹽場的一眾官員提前有所瞭解,一個個握著手寒暄幾句,並不曾冷落哪個,神情溫煦,令人如沐春風,使得一眾鹽場官員都下意識的想起一句話:見面更勝聞名!

誰說這廝是個棒槌,屬狗臉說翻臉就翻臉?即便都知曉彼此很難和平相處,遲早要針尖對麥芒的幹一場分個雌雄勝負,可人家最起碼面上溫煦和氣,將官場規則貫徹得一絲不苟,縱然是敵非友,卻也心生好感。

柳長雲笑道:“越國公蒞臨鹽場指導的文書早已抵達,鹽場上下也都做好準備給越國公接風洗塵,不料您輕裝簡行、疏忽而至,令吾等措手不及,卻不知是否打算微服私訪一番,看看這鹽場有否欺壓鹽丁、貪墨瀆職之行為?”

場面忽然一靜,鹽場官員面色驟變、屏住呼吸,看向柳長雲的目光好似一柄柄刀子,恨不能將此人凌遲。

好好的氣氛,何必這般說話?

房俊負手而立:“這位是柳少監吧?”

柳長雲:“正是卑職。”

房俊頷首致意:“那依著柳少監的意思,到是想不想讓我微服私訪一番?”

柳長雲搖頭道:“自然是不想的……實不相瞞,吾等雖然忝為鹽場官員,平素也奉公守法、款待鹽丁,可畢竟偌大的鹽場每日裡產量驚人,上上下下各式各樣的官員、吏員、鹽丁、民夫數以千計,豈能面面俱到、一絲不苟?難免有些腌臢事被底下的人遮擋耳目,導致吾等渾然不知。甚至於有些人若是知曉您微服私訪,未必不會故意設計一些事情來迷惑您的耳目,使您誤以為吾等作奸犯科、貪墨瀆職,吾等縱然渾身是嘴,怕是也不好自辯。”

眾人雖然鬆了口氣,卻也沒想到此人居然兵行險招,試圖以此等方式勸阻房俊微服私訪,即便房俊當真派人私訪,發現了什麼問題,也可以用這個藉口搪塞、推脫。

可這畢竟是房俊啊,朝廷裡數一數二的“棒槌”,柳長雲的膽子甚大……

房俊似笑非笑:“看來柳少監對我還是有所瞭解的,我這人最是糊塗,容易輕信人言,若是當真有人設計一些事情來欺騙於我,我還真有可能信以為真,到時候不分青紅皂白對你們動刀動槍弄出什麼冤假錯案,那就不好了。”

鹽場官員:“……”

這算不算是當面威脅?

房俊轉過頭,對身後的鄭玄果道:“這樣,明日一早你在鹽場各處張貼告示,就說我奉皇命前來鹽場整頓鹽務,首要便是監察鹽場各種不法事,無論是誰只要遭受不公、壓迫、甚至迫害,歡迎前來檢舉,我定然一視同仁予以徹查,如若檢舉屬實,則給予檢舉者嘉獎。”

鄭玄果悶聲道:“喏。”

心裡對柳長雲破口大罵,恨不能將這自作聰明的蠢貨丟進鹽池淹死拉倒……

房俊又笑著對一眾鹽場官員道:“幸虧柳少監提醒,我才發覺自己之不足,正好初來貴地,用這個方法來鍛鍊一下我明辨是非的能力。”

鹽場官員:“……”

還有什麼可說呢?

鹽場本就在尚書省監管之下,且尚書省之職權範圍包括監察天下各處官辦業務,正好房俊又有一個“尚書右僕射”的職務,乃是尚書省的三號人物,僅在掛名“尚書令”的陛下以及“尚書左僕射”李勣之下,算是鹽場所有官員的頂頭上司。

理論上來說,房俊若是想要將鹽場官員降職甚至革除,一封文書加蓋大印就行了……

一眾官員面面相覷,先前還想著如何阻撓房俊整頓鹽務,沒想到甫一見面便被人家給來了一個下馬威。

王福郊恨恨瞪了柳長雲一眼,勉強笑道:“越國公說笑了,您詩詞雙絕、文武全才,乃天下一等一聰慧人物,自是明朝秋毫,豈能有人糊弄得了您?哈哈,此間寒冷,不如移步官廨喝杯茶,待到膳食準備妥當,吾等為您接風洗塵。”

房俊從善如流:“那就叨擾諸位了,膳食也就罷了,有什麼來什麼,我不挑食,但酒一定要好,初來貴地,定要與你們這些‘坐地虎’好好喝上一頓,聯絡一下感情,以免日後公事上有什麼爭執導致有所疏遠。”

一眾鹽場官員又麻了,如今誰人不知房俊除去詩詞雙絕、天下無出其右之外,酒量也是淵深似海、千杯不醉?

……

官廨建在距離鹽池稍遠的一座土丘半腰處,房俊雖然疏忽而至,使得鹽場官員全無準備,但好在鹽場富裕,閒置的房間多得是,王福郊指派人員收拾了十餘間房舍,備好嶄新的被褥、日用品,又燒了火炕、添了炭盆,待到晚上就能將房間燻得熱烘烘的,正好入住。

然後率領一眾官員在食堂之內給房俊接風洗塵……

鹽場最是富裕,只需將滷水引入墾畦之內風吹日曬即可產出白花花的食鹽,運往各地叛賣便收穫錢帛無數,故而日常用度都是極好,兼且擔任鹽場各類職務的官員都是世家子弟,如何肯委屈自己?

招待房俊的接風宴便聚集了山珍海味、美酒佳釀,很是豪華奢靡。

不出意外,自王福郊以降,一眾鹽場官員被房俊挨個灌倒,酩酊大醉……

關鍵人家並不是以大欺小,無論官職大小都是酒到杯乾,官員們雖然被灌翻在地,一個個卻都心服口服。

翌日清晨,宿醉的王福郊勉強睜開眼,便被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晃得耀眼生花,然後這位鹽場監正渾身一個激靈瞬間清醒,敏捷無比的從床榻之上翻身跳起,大叫:“衣服!衣服!快快服侍我穿衣服!”

長隨忙不迭的進到房間,取來衣物服侍王福郊穿上,好奇問道:“郎君這是有急事要辦?”

王福郊一邊整理衣冠,一邊心急火燎:“房俊昨日說是要接受鹽場上下檢舉,我豈能不盯著一些?萬一當真有那不開眼的蠢貨跑去他那邊檢舉,大事不妙矣!”

雖然鹽場上下皆被河東世家把持,即便是一個最普通的鹽丁,全家都在控制之下,沒人有那個膽量越過他跑去房俊那邊檢舉……可萬一呢?

他從來不會低估一個人的智慧下限,只有更蠢、沒有最蠢,萬一就有腦子不開竅的蠢貨跑去檢舉,如何是好?

只要有人檢舉,無論有否證據,都是遞給房俊的一柄刀子,指不定就落在誰身上……

長隨都是跟隨王福郊多年的族人,聞言驚奇道:“郎君難道忘了?昨日酒宴之上,那房二就已經接受了鄭家郎君的勸諫,取消了所謂的檢舉,今日一大早,那房二起床之後在外頭跑了一圈兒,回來之後便唸叨著昨日酒宴的菜品俱佳、酒水甘醇,且酒宴氛圍極好,打算今日再開一宴……”

王福郊手一頓:“有這事兒?”

長隨連連點頭:“的確如此,要不郎君去問問司馬少監。”

王福郊驚疑不定,難道昨日所謂的接受檢舉只是房俊嚇唬人?

趕緊洗漱一番,出了住處抵達官廨,正好見到司馬虞目光散亂、腳步虛浮的前來,趕緊將其拉到一旁,詢問昨日酒宴之事。

酒宴之時他被房俊盯上,第一個灌倒,後續全都忘了……

司馬虞揉著太陽穴,強忍著宿醉之後的頭暈目眩、渾身痠軟,無奈道:“的確說了取消檢舉之類的話語……可這廝大抵是喝美了,居然要求今日繼續。”

王福效苦著臉,並未因房俊取消檢舉而有多麼開心,只要想想房俊的酒量就心驚膽顫:“這廝若是日日歡宴,那可如何是好?”

大傢伙總不能天天泡在酒缸裡吧?

真的受不了……

司馬虞一臉生無可戀:“可是又能如何呢?這廝不僅名滿天下深受陛下信重,肩負整頓鹽務之重任,更是尚書右僕射,吾等名義上的頂頭上司……吾等就算可以阻撓其整頓鹽務,但總不能阻撓其喝酒吧?”

一開始得知房俊要前來整頓鹽務,大家一個個撂下狠話如何如何,說什麼河東世家集合在一處並不懼怕房俊,可若非萬不得已誰又願意與房俊這樣的重臣翻臉?

王福效晃了晃腦袋,嘆氣道:“你張羅酒宴,我去尋鄭玄果好生問問這房俊到底打什麼主意。”

拿棒槌不追著整頓鹽務是一件好事,可這天天灌酒,誰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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