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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河南世家扶持起來、代表河南世家利益的裴懷節,本身就是河南世家一份子的於保寧,再加上作為中樞坐鎮洛陽推行政令的核心人物房俊,這三人齊聚一堂,代表著各種派系的不同利益,自然是各懷鬼胎、自有算計。

然而卻在某一個契機上尋找到了一致的利益,自然一拍即合。

至於遭受“背刺”的河南世家,有誰會在乎呢?

事已至此,縱然河南世家明白了自身在這場利益角逐之中損失慘重,卻也束手無策、為之奈何,被他們推舉出來保護利益的裴懷節因為立場的轉變自然不再維護他們,身為“盟友”的於保寧更是為了自身的利益選擇了當一個“反骨仔”,再加上代表中樞、強勢無比的房俊,如此所形成一股巨大的趨勢,誰能阻擋?

誰敢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予以抵制、阻撓,便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就將成為三方集火攻擊的目標。

沒有誰能夠在這三方合力攻擊之下全身而退。

更何況誰能為了大家的利益而犧牲自己呢?

……

翌日上午,河南世家的家主、執事們齊聚慈惠坊“東大唐商號”總鋪,人頭攢動、盛況空前。

這些人家雖然早已結成聯盟、共同進退,但彼此之間也有著親疏遠近,許多來往不多的世家並沒有打過太多交道,相互並不認識,今日卻成了各家相互認識、聯絡關係的橋樑。

辰時初刻,家主、執事們匯聚一堂,在裴懷節主持之下,簽署了認同以金贖買各家所侵佔、兼併之土地的意向書,答允在整個河南府丈量田畝完畢之後,以平均每畝十貫的價格贖買土地,若有錢帛不足之處,則由商號負責借貸,月利不得超過五分……

所謂的同盟已經被裴懷節、於保寧的“背刺”而四分五裂,即便心不甘、情不願,但是在大勢之下,各家的家主、執事還是紛紛在意向書上簽字畫押。

房俊便命人將這份意向書快馬送遞長安,呈遞於陛下御前。

大勢已定。

心情大好,房俊當即命人設宴,自洛陽城內幾處酒樓要了美酒佳餚在商號正堂之內款待各家家主、執事,席間房俊再度讓人見識了淵深似海的酒量,幾乎面對每一個前來敬酒的人都是酒到杯乾,威震全場。

……

“呼!”

儘管酒量如海,但今日的確有些過量,房俊前所未有的感覺到微醺,酒宴散去,便在武媚娘服侍之下喝了蜂蜜水,沐浴之後換了一套衣裳,這才精神抖擻的坐在後堂,與李泰、許敬宗說話。

李泰看著房俊恢復如常的臉色,豔羨道:“你這身體當真好的不得了,喝了那麼多酒,這麼一會兒便緩過來。”

哪個男人不羨慕這種身體素質呢?

身體素質好,可不僅僅是意味著能喝酒,更意味著在某一些方面可以久戰不退、堅持不倒,讓每一個妻妾都滿意、滿足,正是每一個男人的夢想……

房俊漱了口,將蜂蜜水換成茶水,喝了一口,笑道:“殿下倒也不需羨慕,您這身體底子也很好,只是過於肥胖了一些,只需減下去個三五十斤,一樣精神百倍。”

李泰搖頭苦笑:“喝涼水都長肉,如之奈何?當初為了在天下各州府縣設定縣學、鄉學,也曾有一段時間風裡雨裡走遍關中各處,臉上黑了幾分,肥碩也減去一些,可是一旦歇下來,那些肉便迅速長回來。”

這就是體質的問題了,與基因有關,房俊也沒法子,只是勸諫道:“還是應當保持鍛鍊,不管能否瘦下去,增強體質是很有用處的。”

似李泰這樣的體質,整日裡還養尊處優,吃得好、不運動,什麼人也受不了。

李泰點點頭,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運動這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少吃聽上去也並不難,可是除非有大毅力,否則似他這種鐘鳴鼎食、富貴至極的人極難做到。

“裴懷節是個心裡有數的,見大勢不可違,便果斷轉換道路配合實施中樞政令,否則若是沒有他的協助,想要推行丈量田畝之事難如登天。”

自家扶持起來的官員忽然轉頭對付自家,誰能抵擋得住?

尤其是“罰贖”之制被廢黜之後,天下世家無比重視家中子弟的仕途前程,損失一些看得見的利益與追求更長遠利益之間,只能選擇後者。

房俊頷首道:“此番得以在河南實施‘丈量田畝’之政令,裴懷節居功至偉。可我素來瞧不上這樣的官員,他們只當官,只謀劃自己的前程,卻渾然不在意帝國的政令是否於國有益、更不在意底層的百姓是否因此獲益,我將他們稱之為‘官蠹’。”

這種人甚至比“政治家”更為可怕,“政治家”大多是有著自己的執政理念的,這些理念或許對、或許錯,卻會一以貫之的堅持下去,而“官蠹”則不同,他們眼中只有一家一姓的利益,為了一家一姓之利益可以隨時轉換立場,他們不在乎國家盛衰興滅,不在乎百姓水深火熱,眼中唯有赤裸裸的利益。

一旁的許敬宗喝著茶水,默不作聲,心裡卻想:這該不是在暗戳戳的諷刺我吧?說起來,我算不算是一個“官蠹”呢?可是為官一人,不應該為了自己的前程謀算嗎?拼死拼活的為了百姓,可很多時候百姓未必知道自己這個官員到底做了什麼,甚至有可能因為某些政策的實施導致百姓誤會,非但得不到應有的評價,反而會一片罵聲……何必呢?

房俊不知許敬宗想些什麼,見其不說話,遂提醒道:“不要以為已經簽署了意向書便板上釘釘、大功告成,接下來‘丈量田畝’的過程當中尤為注意,千萬不能因為某些人的陰謀詭計而導致與世家門閥形成對立,萬一風潮再次湧起,功虧一簣也是有可能的。”

越是距離成功更近,就越是要小心在意,太多陰溝裡翻船、功虧一簣的故事。

許敬宗鄭重點頭:“越國公放心,下官曉得輕重。”

若無房俊居中坐鎮、運籌帷幄,他此刻想必已經在河南世家的逼迫之下灰溜溜的返回長安,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又沒有好的官聲,下半輩子大抵也只能在某一個部堂做一個副手混吃等死,以往在書院積累下來的人脈資源再無變現之日。

所以現在對房俊是又敬又畏,言聽計從、奉若神明。

幾人聊著這些利益牽扯的形勢,又將話題轉到營建東都之上。

李泰嘆著氣、蹙著眉:“雖然洛陽曾被隋煬帝立為東都,並且大肆營造,成為當時繁華更勝於長安的都市,但經過隋末戰亂,城中殘垣斷壁隨處可見,太宗皇帝登基之初又將洛陽大肆拆毀,想要使其在規模、設定上勝任‘東都’之規模,需要下大力氣才行。”

許敬宗便笑道:“若是旁人也就罷了,的確難如登天,可殿下坐鎮於此,卻必然水到渠成。再者說來,之前越國公不是還贈送您數十萬貫錢帛嗎?有錢能使鬼推磨,錢帛撒下去,自然有無以計數的建材運抵洛陽,想怎麼建就怎麼建。”

一提起這筆房俊捐贈的錢帛,李泰便想起那夜遭遇的刺殺,恨恨瞪了房俊一眼。

房俊趕緊執壺給李泰斟茶,笑著道:“若非是我先下手為強,驚動了各方勢力,換了旁人前來怕是定然要了殿下的命。再說了,雖然導致殿下虛驚一場,幾十萬貫也能夠安慰了吧?”

李泰吹鬍子瞪眼:“你當我不知你藏著什麼心思?那錢是給我用來營建東都的,我若是送入王府庫房,你會眼睜睜看著不吱聲?”

房俊有點尷尬,那筆錢當然是給李泰營建東都所用,不過卻不好承認:“太宗皇帝在洛陽賜給殿下一坊之地營建魏王府,這些年也未曾好好修繕,如今殿下坐鎮洛陽營建東都,順手將王府修整一番也是理所當然,這不就等於落入了殿下您的錢袋子?我倒是不心疼這筆錢,殿下您有膽子揣兜裡,儘管揣就是。”

李泰罵罵咧咧。

這筆錢的來路他無比清楚,怎麼敢揣?

他今日敢將這筆錢佔為己有,明日就會有無數宗室登門,或許不會明擺著要錢,可借錢填補一下被房俊坑下的虧空總可以吧?拒絕得了一個兩個,難道還能拒絕所有人?

也就是將這筆錢用在營建東都之上,才能讓那些被房俊敲詐的宗室閉上嘴巴,吃個啞巴虧。

不理會房俊,李泰一臉憂愁:“錢帛倒是不缺,有商號在也可以從全國各地甚至海外調集建材,可我缺人啊!偌大的洛陽城看似繁華錦繡,實則破敗不堪,想要將其修葺一新談何容易?當年負責營建東都洛陽的是宇文愷,一代建築大家、享譽天下,我哪裡有那個本事?”

一座城市的修建、維護說起來簡單,但其中所涉及到的各種專業知識數之不盡,似宇文愷那樣冠絕千古的建築大家絕無僅有,自己去哪裡再找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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