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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花船錦簇。
河邊聚滿了尚未散去的人群,看著一個個嬌豔的美人從畫舫中下來,言語間多渾話,這樣嬌滴滴的娘子他們平日裡可看不到。
就算是城頭那邊傳來了震天巨響,也沒有打斷這些人的熱情,看著手拿團扇半遮面的小娘子,有些人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能來這裡的人,自然都不會是什麼普通人,當然也不是什麼正經人,大多數都是金陵的紈絝子弟。
金陵到底會如何,他們這些人可不會擔心,他們各自的家族在金陵都有不小的勢力,就算是甄家真的造反了,也不會輕易動他們,所以他們就更加有恃無恐了。
不過他們身邊跟著的小廝們卻惴惴不安,不少人已經開始勸慰身邊的大爺們趕緊回去,此時已經不比先前了,方才那一陣轟鳴,整個金陵大概都聽見了,金陵這會兒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回去才更穩妥,要是真的出事兒了,這位金尊玉貴的爺們要是傷到了,他們這些下人估計是要陪葬的。
“大爺!改天再來吧!這會子奶奶他們估計在家都等急了,就算是老爺恐怕都會詢問的,這一時見不到哥兒,要是老爺發起怒來,大爺這回去恐怕也不好過,小的這是替大爺著想,還請大爺權衡一二~”
那些機靈的不由打起了家裡的老爺,奶奶的主意,在這個時代,像他們這些狎戲尋花的紈絝子弟,身上的榮譽可不是他們自己掙來的,而是投了一個好胎,他們老子帶給他們的,所以對於老子他們九成九都是害怕到骨子裡去的。
有一部分聽到小廝們的勸解,縱然是心有不甘,但還是惋惜地搖了搖頭,打算抽身離去,對於這些人,前來徵用船的鹽幫眾人也不為難,讓開一條道,目送他們離開。
只是他們再去看那一個個嬌滴滴的小娘子時,眼神卻變得有些火熱,放在平日,他們是沒有機會與她們親近的,畢竟這些畫舫上的花魁,身價不菲,他們大多是鹽幫的下層,雖然有口飯吃,但是卻沒有餘錢來這種地方消費。
不過現在兵荒馬亂,人心不定,那些平日裡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就會不受控制的冒出來,所以這個時期,也是社會上最不穩定,最黑暗的階段。
“唉~你看那不是趙三爺嗎?”
“他這是與誰發生了衝突??”
“趙家在金陵的勢力可不小,又是這個時候,那個人要慘了~”
人群中突然傳出了眾人的議論聲,不是別的,而是說金陵的趙氏的三公子與人發生了衝突。
只瞧兩條同時靠岸的畫舫上,平日裡囂張跋扈慣了的趙三爺手裡還拿著一根哨棒,對著另一艘畫舫就是狂砸,一邊砸還一邊罵道:“不是說紅袖身體不舒服嗎?真當大爺我眼瞎啊!
這個騷蹄子,平日裡大爺花在她身上多少錢,大爺來了,你居然讓她伺候其他人!
我叫你不在!
我叫你不在!
”
卻說事情緣由是這般,這位趙三爺也是花叢老手了,無論是金陵的尋芳樓還是萬花閣,那可都是常客,最是喜好那些剛出閣的少女,口味甚是挑剔,秦淮河這邊他就相中了還是清倌人的紅袖。
每次來這邊,必定是吟風頌月,對酒當歌,附庸風雅,打算先得了美人的心,再來採摘這朵嬌豔的花。
不過這位趙三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花樓這個圈子裡誰還不清楚啊!所以對他,紅袖就非常的不喜,若是實在避不開,否則便不會接待他。
這一次的情況有點特殊,本來紅袖是稱病的,推掉了趙三公子,秦媽媽也沒難為她,畢竟紅袖是她的搖錢樹,她也得給幾分面子。
於是就給趙三公子找了另一個姑娘,後來賈琙來了,出手實在闊氣,一下子就抓住的秦媽媽的心,這條秦淮河上來往的公子哥不少,但是像對方這麼大方的,還真少見。
所以秦媽媽就去和紅袖商量了一下,當然說是商量,其實命令的成分居多,讓紅袖去接待一下這位貴客。
紅袖知道先前推了一個,這一回若是再推,那就是不給秦媽媽面子了,又聽來人是個翩翩多金的公子,不是趙三公子,便出來迎客了。
而事實也的確是那樣,對方的模樣的確是器宇軒昂,與她之前所見的男人大不相同。
一舉一動,瀟灑如意,毫不做作,率性任意,卻又不逾矩。
與他相處起來,沒有那種拘謹,感覺非常的舒服。
眼下鹽幫徵用畫舫,她們泊船回來,那位公子剛剛離去,他們還未下船,卻恰好碰到了泊船回來的趙公子,這下子可不就麻煩了。
畫舫上,秦媽媽老臉被嚇得蒼白如紙,這位趙三公子眼下是氣急了,說不得真能動手把她一頓好打,若是放在平日裡,她還有些底氣,畢竟官府也不是吃乾飯的。
但現在金陵變成了這樣,恐怕官府也沒人管了,面對趙家,她就束手無策。
她伸手拉過紅袖,將她擋在前面,顫聲道:“閨女,那趙三爺對你是有意思的,你快哄哄他,這個時候,咱們可誰都得罪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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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袖聽到秦媽媽的話,臉色一苦,她明明知道趙三公子是什麼樣的人,還讓自己上去,這就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啊!
看著眼前凶神惡煞一般的趙三公子,紅袖差點就要哭了,與先前下船的公子相比,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想到這裡,她不由又看向外面,這才眨眼功夫,那位年輕的公子想必還未走遠,她下意識就想尋找那位公子尋求幫助。
面對像趙三公子這樣的紈絝膏粱,她一個花船孃子,真的是不頂用。
她的目光開始向岸上掃去,不多時,她就發現了那一襲朱袍身影,身邊還跟著一個小丫頭!
“公子,請留步!
”
一道如泣如訴的聲音,不由讓附近的男人,打了一個激靈,然後向畫舫中看去,正是一個我見猶憐的美人,怪不得這位眼高於頂的趙三公子,會看上紅袖呢?
趙三公子聽到這話,手上動作一頓,斜眼掃向人群,眼中寒光四射,他倒很想見見這一位敢和他搶女人的公子究竟是誰?
不過,嘈雜的人群中並沒有人停步或者轉身,這不由讓趙三公子一愣,繼而轉過身繼續看向畫舫中的紅袖。
這娘們兒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詐自己?
人群中,香菱輕輕拽了一下賈琙的衣服,“大爺,那個姑娘好像是在叫我們!
”
賈琙拉著她的手推開人群繼續向前走去,並沒有停步,根本就不想管此事,對他而言,此事就好比是一筆交易,錢貨兩訖,他可不欠什麼。
“你聽錯了,她不是在叫我們,況且咱們上船的時候可是已經付過錢的,這就像是一次交易,我們已經錢貨兩訖,那此事就與我們無關了!”
香菱聽到賈琙的解釋,小聲哦了一聲,就不在多言,跟著賈琙繼續朝前走去。
紅袖看到那位公子並沒有停步,心頭有些哀怨,本以為那人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如今看到這個情況,必然會施以援手,但卻不料,對方竟然如此,裝作沒聽見,讓她心裡頓時涼了半截。
只是眼下這個情況,她也沒有多餘的選擇,於是再度開口喊道:“那位背劍的公子,請留步,還請你救救奴家,日後奴家必然做牛做馬,以償還公子的大恩大德!”
這話一出,範圍瞬間就縮小了,身負長劍之人,岸上本來就沒有多少,又是一個年輕的公子,目標可以說,一下子就鎖定了!
哄哄鬧鬧的岸邊,大家夥兒的目光一開始都聚集在那些顏色靚麗的姑娘身上,對於從船上下來的公子爺們兒,大多數人都不會特別的關注,直到紅秀喊出那人,大夥兒才看向人群中那一襲朱袍的年輕公子。
感受到眾人探尋的目光,香菱不覺有些緊張,小手緊緊的握住賈琙的手掌。
“你們看,說的是不是這位公子??”
“應該是吧!我們這裡除了他可沒有人背劍!”
“這小子要慘了,趙三爺可是出了名了霸道,當年可是和薛家的呆霸王齊名的人物!
動輒就要打死人的!
”
......
聽到耳邊的話,香菱更是緊張了,賈琙倒是沒多大反應,只是抬起頭看向東南城門方向,似乎是在感受那處戰況如何,並沒有說話。
不過,一旁的趙三公子卻是忍不住了,冷聲道:“唉,我說你小子,給我站住,就是那個背劍的,穿的像大馬猴的小子!”
一連又用了幾個形容詞,生怕大傢伙不知道說的是誰?
香菱那雙漆黑的眼珠轉了一下,悄悄地掃了周圍一眼,這裡的確聚集了不少人,穿紅的,穿綠的都有,但是背劍的卻好像只有自己大爺一個人,她不由小聲說道:“大爺他好像是在說我們!”
賈琙雙眼一眯,聚音成線,將聲音送到城門那邊大雪龍騎軍的耳中。
在那之後,賈玉便轉過身,冷冷地看向畫舫那邊,不急不緩的說道:“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一張嘴,便知昨晚你去夜香筒那邊大餐了一頓!”
聽到這話,周圍一眾人不由一愣,旋即轟然大笑,這不就是在說,趙三公子昨晚去吃屎了嗎?
趙三公子聽到耳邊傳來的笑聲,只覺得分外刺耳,他何時受到過如此的羞辱,頓時怒不可遏,嗓音變得尖銳起來,“狗雜種,我看你是找死!”
他一揮手,便有十幾個僕役,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然後不懷好意的朝賈琙這邊走了過去。
附近的人不敢招惹,趕忙閃身推開,賈琙身邊頓時空處一大片空地。
就在這時,附近有幾位鹽幫的漢子,忽然覺得眼前年輕人的面貌有些熟悉,但是卻一時想不起在什麼地方看過,直到有一個年輕人一拍額頭,忙從懷裡拿出一張畫像,然後反覆對比了一下,眼睛頓時一眯,連忙通知身邊的人,指了指畫像。
鹽幫眾人,得到這個提示,紛紛恍然大悟,怪道他們之前覺得眼熟,但是卻又沒想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不是甄老爺下令搜捕的那個人嗎?他們再度看向賈琙的目光就變得有些炙熱,這可是赤裸裸的銀子,還有此人的真正身份,要是能拿下對方,他們就算是死了,也能被道上的兄弟吹噓。
隨後便有一個年紀稍長的漢子吹了一聲口哨,附近鹽幫的幫眾聞訊趕來,呼啦啦的圍上來上百號人,並且之後還陸續有人朝這邊趕了過來。
看著這烏壓壓上百號人,眾人紛紛色變,這又是怎麼回事兒?難道這位公子是什麼大人物不成?隨行居然有上百號的人,就連趙三公子也嚇了一跳,臉色難看之極,那一行十幾號僕役,看到這個場景,臉色一變,趕忙後退,他們可不傻,如今一看對方人數眾多,他們這一方絲毫佔不到便宜,哪裡還會跟他們硬碰硬呢?
不過賈琙知道,這些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可不是自己的人,而是甄家的人,之前還奉命來秦淮河尋找自己。
鹽幫一眾此時也不管什麼紈絝公子了,手腳極為粗魯,有不少人直接被他們撞飛,就那麼氣勢沖沖的衝了過來,好像生怕有人逃跑似的。
看到這一幕,趙三公子不由嚥了一口唾沫,手腳冰涼,嗯,被嚇的,他趙三公子在金陵城的排場其實已經夠大的了,隨行帶十幾號人的可並不多,卻不想眼前之人帶了上百號人。
不光是他,就連畫舫上的紅袖也呆住了,倒是那位躲在紅袖身後的秦媽媽,臉色不由一變,她可知道,眼前的公子並不是鹽幫保護的物件,而是要緝拿的兇犯,還是甄家的意思?這下可完了,如今人贓並獲,這會兒鹽幫漢子不會放過他們的。
“兄弟們,衝!
”
鹽幫之人,像是瘋了一樣,大步奔襲而來,如狼似虎,氣勢兇悍,看的趙三公子等人惴惴不安,就要趕緊跪地磕頭求饒,只是下一刻,眾人又矇住了,只見那上百號人將這位背劍的年輕公子團團圍了起來。
“閣下跟我們走一趟吧!
甄老爺要見你!
”
事情轉變的太快,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回事,都愣在當場,這上百號人難道不是這位年輕公子的隨從?
跪在地上的趙三公子見到這一幕,別提有多尷尬了,臉色臊得通紅,他方才居然被那上百號人給嚇住了,還想著磕頭求饒,真他孃的丟臉呀!
只是在心底暗罵了一句,“狗操的,害大爺丟了這麼大的面子!”
而畫舫中的紅袖恰好相反,一張靚麗的臉蛋花容失色,一隻手扒在門框上,另一隻手捂住胸口,她是想讓賈琙出手幫忙,並不想......喃喃自語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怎麼會這樣呢?”
賈琙看著眼前這百十來號人,拉著香菱就站在原地,臉上並沒有驚慌的神色,反而饒有興趣地說道:“你們知道我是誰?”
帶頭的那個漢子,目光閃爍不定,他自然知道眼前這人是誰?但是甄家早已下了封口令,不允許向外界透露冠軍侯的存在。
漢子沉吟片刻,翁聲說道:“知道!”
賈琙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們可知道方才的驚天巨響又是什麼?”
漢子眉頭一挑,冷笑兩聲,“這個我倒是不清楚,不過知不知道無所謂了,閣下還是跟我們走一趟吧!
”
看著被上百號人包圍的賈琙依舊鎮定自若,談笑風生,在場眾人不由心生佩服,面對這種情況,大部分人可萬萬做不到這一點,就像是趙三公子,直接就跪下了。
並且對方的身份似乎並不簡單,眼前這夥人並沒有直接動手,不少人猜測這裡面應該是另有貓膩,但是他們卻猜不到究竟是什麼。
只聽被包圍的那個公子輕聲說道:“我倒是知道,你們看那些人不就來了嗎?”
就在這時,人群后方,已有馬蹄聲傳來,隨後便看見一隊鐵騎浴血而來,街上人群紛紛向兩側散去,未來得及散去的,那些紈絝還有僕役,不是被撞飛就是被斬於馬下,長刀再起,刀光乍現,還未等鹽幫眾人組織抵抗,便已經被這對鐵騎殺穿,鮮血染紅了附近的河面,現場的場面直接失控。
久在金陵繁華地,何曾見血屍漂櫓。
在場眾人紛紛奔走逃逸,打算遠離這隻殺人不眨眼的鐵騎,而只有大道中央的公子領著那個小姑娘一動不動,像是被嚇傻了。
趙三公子在僕從的攙扶下,也趕緊向兩側躲去,只是看著那個朱袍公子一動不動,冷笑吟吟。
紅袖都不由閉上了眼,不忍再看那一幕慘劇。
只是鐵騎來到年輕人身前不遠處,卻突然齊齊停了下來。
下一刻,一道整齊劃一聲如洪鐘的嗓音響徹整個秦淮河畔。
“大雪龍騎營諸將士拜見冠軍侯!”
血色的河水邊,在場的眾人全部驚呆了。
冠軍侯??那個縱橫北疆的傳奇人物!
這怎麼可能?
荒誕!
不可能!
這是在場之人的第一個想法,一個縱橫北疆的傳奇,怎麼可能會是一個這麼年輕的年輕人,不應該是一個青面獠牙,五大三粗的無敵將軍嗎?
肅殺的寒涼已經侵染了整條秦淮河,河邊眾人似乎感受到了這股寒意,偌大的河邊,竟無一人再度開口。
他們有些人是被賈琙的真實身份驚呆了,另外也有一些是被身後的血色奪去了心神,不敢開口,一時間偌大的秦淮河竟是鴉雀無聲。
畫舫之上,紅袖伸手捂住了櫻桃小嘴,滿臉的不可置信,眼前的那個丰神如玉的公子居然是冠軍侯,她就像是被五雷轟頂一般,渾身都麻了。
賈琙站在原地向身後看看那位趙三公子,此時這位趙三公子已經大小便失禁,肝膽欲裂,本以為眼前這個小子死定了,卻沒想到又來了這麼一出,他的心情就如同過山車一般,最後竟是一個閉氣,直接嚇暈了。
賈琙呵呵一笑,又掃了一眼畫舫上的紅袖,輕輕一嘆,人心如此,為之奈何。
“走吧!
”
風中只餘下簡單的兩個字,那一襲紅袍便在大雪龍騎軍的簇擁下,離開了秦淮河畔,只留下一群呆若木雞的人久久無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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