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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外。

徐宗文攜郭裳離開謝府,前往建康城外遊覽,而值得一訪的去處,就是郭裳曾聽聞的一座靈妙的道觀——雲峴觀,大晉多信奉五斗米教,郭裳也不例外,說要去觀裡給天師太清君上一柱香火,聊表寸心。

於是徐宗文二人繞開熱鬧的街市,去尋了那雲峴觀,那道觀位於建康城東一座城東土山之上,非常醒目,小山被稱做峴,道觀又在山頂雲端,我猜測故名雲峴觀。

上山之後,卻沒料得那道觀破落不堪,許久未經修繕,就連觀前門柱上匾額的雲峴觀三個字也多有損毀,被塵埃晦暗遮掩,讓人一時難以分辨。

雲峴觀雖表面敗落,仍不失有信徒上土山求拜供奉,也是因魏晉以來道家興起的緣故,雲峴觀也算是沾染了些許的氣運的。

引路的小道生說:“百年前晉室衰落,君失其德,臣失其守,中原陸沉,五胡迭亂,索虜竊居神器,朝廷遷居江左,當時還是皇家道觀的雲峴觀也跟隨南渡大軍遷入建康,時移世易,百年之後也就沒落了。”

時也命也,彼時天下大亂,九州動盪,莫說是一座道觀的前途,多少漢人喋血江漢,枉死在夷狄的鐵蹄彎刀下?

那時,徐宗文和郭裳有幸見到了雲峴觀道長神通真人,一面之緣。

離開之後,徐宗文正與隨行的郭裳閒談京都建康城如何王氣蒸蔚,令人心嚮往之,忽然從身後傳來一陣震耳的馬蹄聲。

回首時,一行數十人馬隊正護著一個高大英武的男子縱馬歸來,正往徐宗文二人方向疾馳,那座下的馬兒俊美異常、健碩強壯,雙耳堅挺,眼神銳利,渾身黝黑不夾一絲雜毛,四蹄生的雪白,似一陣強勁的風從我身側硬生生撞了過去,徐宗文看的入迷,渾然忘卻危險正在悄然迫近。

幸有郭裳將徐宗文手臂一把抓住,給他硬生生地拽了回去,徐宗文退後幾步方才穩住身形。

“進城。”男子頭朝後仰略微瞧了徐宗文和郭裳二人幾眼,絲毫沒有悔卻愧疚之意。

隨後輕騎著馬兒踩過吊橋,揮舞著手中馬鞭,身後數十騎應聲歡呼一陣,臺城上空的一群飛雁被驚得四散,行人們在一片靜默聲中被驅趕開來。

“先生,這堂堂天子腳下,怎也有這般不守規矩的人物?著實令人不喜!”

郭裳替徐宗文拍了拍袍子,撣去沾染上的煙塵。

京都建康分臺城、西州、東府城、丹陽郡與石頭城,其中宮禁與中樞所在的臺城是為最重。

徐宗文望著京都臺城,那旗幟打的是西昌侯府字樣,這些人馬出入臺城如入無人之境,百姓猶如鴉雀,城門校尉又不敢相問,想必也是皇親國戚,士族門閥。

徐宗文方才觀馬興起,不經意間瞧見那些人馬裝束別樣,人人腰間所持劍鞘精緻無比,紋飾絢爛。

縱馬賓士時一人跨下所繫劍身居然還露了出來,這般沒有分量,其實是上了暗漆的木劍,如若是真劍絕不會輕易露出,所以這些人應當是宮禁中的御前侍衛——班劍。

徐宗文將細節道出,郭裳挺聽聞後說有人數如此眾多的班劍護持左右,那麼主人的身份也定是不凡,而那面顯眼的旗幟上書寫的正是西昌侯府,無疑歸城馬隊的主人就是西昌侯府之人。

這樣肆意妄為,不顧念百姓縱馬遊街,守城軍士又不敢詰問,年紀弱冠,很有可能就是西昌侯荀充本人。

大晉自元帝以來諸位先帝子嗣單薄,先帝簡文帝時所進嬪御未有所出,十年前收養宗室子司馬充為子,由妃嬪養在宮禁,一應起居概照皇太子規制,後來才有當今陛下與會稽王兄弟。

恰逢先帝胞妹尋陽公主與駙馬驃騎將軍荀羨無子,簡文帝於是下詔由司馬充過繼其為子,改名荀充,封為西昌侯,頗為厚待。

這荀充長成以後,性情不羈放蕩,常常夜不歸宿,遁入京郊田獵,一去數日,不盡興不歸,建康城人盡皆知。

國子監祭酒車胤為此曾幾次上書彈劾荀充行為放蕩,行獵踏毀農田種種不法行徑,晉帝只是不置一詞,對這位表兄(堂兄)聽之任之。

徐宗文豁然開朗,道:“原來是西昌侯,那可連陛下都心懷愧疚之人,一朝失去了皇嗣的位置,也難怪行為放縱,心裡肯定是不甘的。”

自然不甘,偌大一國皇儲,何人能不動心?

秦淮河畔,通往烏衣巷的官道上人影幢幢,百姓們聚集在道路兩旁觀望著什麼。

城內大多都是些朝廷官署,多的是玄袍黃衣,徐宗文正要與郭裳趕回謝府,回頭延秦淮河東畔而去,過了清溪石橋,西南方赫然駛來的一送喪隊。

兩旁的鼓著腮幫子賣力吹打喪樂的吹鼓手們,後面緊跟著的一輛白馬高車,白馬與車身都裝飾著麻布,上面運載一副上好的楠木棺材。

送喪隊陣勢大的很,左右還有十幾個豆蔻侍女環繞,一行人大小不差百人,最前的一人手捧靈牌,上書“慈母王謝氏之靈位”云云,顯然又是士族人家。

“兄弟,這新人都是哪位啊?瞧這仗勢,好大的氣派!”郭裳頭戴葛布角巾,一身青衣擠進人群,朝一旁小哥問。

那小哥年紀輕輕,面容倒也和善,偏過頭來不緊不慢反問:“這位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

“小哥好眼力。在下自郯城而來,早聽聞建康城繁華,特來見識見識。”對方小哥隨年紀不大,但郭裳的態度卻不失謙恭。

徐宗文二人禮儀周到,態度誠懇。

小哥打量幾眼,見徐宗文文質彬彬,不似普通人,郭裳又言語得當,不敢輕視,或許此時也心生敬意,他熱心的仔細解釋道:“原來是東海人,這位兄弟有所不知了,前幾日度支尚書的高堂去世了,今日入葬……能不氣派嗎?”

“原來如此,是在下見識淺薄了!”徐宗文微微點了點頭。

“兄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不通世故也是情理之中。”

那小哥的話音還盤旋在徐宗文耳畔,可徐宗文早已聽不見,一心跟著那喪車去了,彷彿置身事外。

人群中,這樣的議論不絕於耳,也是在人們交頭接耳的時候,送葬隊伍早已遠去。

不愧是帝都,隨隨便便出行遇到的都不是簡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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