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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答答……”

深夜無月,雨水順著樹木的間隙落在張軌頭頂的竹篾斗笠邊沿,漸漸流滿張軌的面龐,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撤。”張軌的一個字讓周遭潛藏的其餘幾支小隊全部消失在林中。

無疑,張軌並沒有繼續在這裡繼續待下去的想法,他沒有等孫儀出城,而是在完成了對陽平關的探查之後便乾脆利落地離開了。

“孫儀,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可此一戰關係漢中最後的歸屬,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張軌最後打量了一眼陽平關的城頭那杆“秦”字大旗,隨後頭也不回地疾馳遠去,消失在雨夜的暮色中……

陽平關,衙役寓所。

聽聞長安失守的訊息後,陽平關內的軍民都開始焦躁不安,隨著民怨沸騰,甚至有逐漸失控之勢!

自建元十九年(晉朝太元八年)歲末淝水之戰秦軍戰敗,各地秦軍接連被晉軍擊敗的軍報從中原傳入漢中始,這兩年來凡秦與晉朝北伐之師交鋒就未曾勝過,哪怕是背棄秦國反叛復國的鮮卑人也在白狼渡大敗虧輸,被晉軍打得落花流水!

晉軍之中聲名最著,影響最大,軍功煊赫的自然要屬徵北大將軍徐驍的驍騎軍無疑。

好巧不巧的是眼下圍城的正是驍騎軍下屬的安秦軍、上庸軍兩支兵馬,這如何能叫人安心呢?

“昔田單以將亡之國,坐必勝之籌,伺燕軍於無虞之夜,縱燧尾於有力之牛。將用突騎勁卒,謬以龍文虎彪。冀重圍之宵潰,復三敗之深讎。”

“田單者,市吏爾,而能驅強齊之眾,報弱燕之怨,收城七十,迎復襄王。襄王加賞於單,使東有掖邑之封,西有菑上之虞……”

“田單、申包胥,齊楚之小吏耳,猶能存已滅之邦,全喪敗之國。今我楊氏一門兩代受先帝厚恩,楊定食國家俸祿,安能為了苟全性命貪圖榮華而將家國大義輕易摒棄?”

衛將軍楊定一身戎裝,他站在被風雨吹亂的軍旗之下,巋然不動,當孫儀說明了來意後他當下便未做絲毫猶豫斷然拒絕了向晉軍投降的建議。

“將軍,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古秦之百里奚,本虞國之大夫,入楚後淪為使役賤奴,若非穆公慧眼識珠,大膽啟用,怎有後來弱秦拓地千里稱霸西戎?”

孫儀自身便是秦人,如今降晉,以古喻今,似乎並無不妥。且孫儀將楊定與百里奚這般大才相提並論,既提高了楊定的地位又肯定了楊定的價值,他自認為如此說辭定能讓楊定回心轉意。

怎料楊定非但不為所動,反而面色大變,一股怒氣自心口升騰而出,當即怒斥孫儀道:“滅虞國者晉也,百里奚歸秦助秦,雖人臣得其主,明君逢其時,卻將滅國亡家之仇拋之腦後。”

楊定頓了頓,無奈地嘆息道:“百里奚稱得上是良臣,卻未見得忠在哪裡,孝在何處!本將自認為是一個對國家忠義,對主君之恩券不忘之人,你將本將與百里奚相比,莫非是要置本將於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地?其心之險惡,當真是毒如蛇蠍!”

“來人,還不快快將其拿下?”

言未畢,周遭侍從的秦軍將士一擁而上,孫儀即刻陷入刀槍之陣,動彈不得。

“將軍!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事,錯過今時今日,你可再沒有機會了!”孫儀在被帶走之前依舊不忘勸說楊定。

“帶下去。”

楊定沒有立刻處死孫儀,或許是要留著他了解張軌,亦或者是想利用孫儀破局。

當夜,張軌沒有收到孫儀的訊息,第二日還是不見孫儀蹤影,第三日整座陽平關城門緊閉,防守嚴密,連一隻鳥都飛不過去。

直到第七日,張軌終於收到了孫儀的密信。

信中孫儀稟明情況,他自稱沒有誰付楊定,但是卻買通了楊定手下的校尉劉無莊,正是靠著劉無莊的引薦,孫儀得以見到了秦軍中許多的正在躊躇不決的中級將領們!

孫儀信中所言秦軍之中多以和或降為主,這些人在得到了晉軍兵臨城下的訊息後便準備投誠,奈何無人從中策應,傳遞訊息,所以無人得知。

孫儀的到來正是給了這些人一個機會,他們都願意獻城歸降,只求保住自己家人性命無虞和私產周全。

“這些話你們信嗎?”張軌將孫儀密信傳示眾人,諮詢眾將建議。

“將軍,此言不可輕信。”左營校尉馮翊是第一個看完密信的,所以也第一個開了口。

與馮翊隨口而出與之不同,右營校尉徐嵩沒體現,滿臉憂色:“將軍,此事太過蹊蹺,不如以靜制動,以觀後效。”

“將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時不出兵更待何時?”前鋒營校尉呂存勖覺得這是拿下陽平關,斷絕毛興後退之路的千載難逢的時機。

“呂校尉,事實如何尚待查明,你怎可如此莽撞?”呂存勖請戰一言既出,誰料立即遭到了右營校尉徐嵩的反對。

呂存勖被反駁自然心中不滿,當即回應道:“兵貴神速,戰機稍縱即逝,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荒謬!”徐嵩起身朝著張軌拱了拱:“將軍,屬下有話說!”

“說吧,說吧,大帳議事就是讓大傢伙說話的。”張軌一臉正色,實則心中已經開始鬧彆扭,人都開始吵上了,這會子自己能說些什麼?

“方才呂校尉說兵貴神速這一點我徐某人沒有話說,你說戰機稍縱即逝我也同意。”

“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句話恕徐某實在不能苟同。”

徐嵩環視眾人,滿臉正氣繼續解釋道:“將士者,先有士卒才有將校,一個失去人馬的將領手底下能有幾個堪用之卒?為將者不珍惜士卒的性命,隨意對一些敵軍散步的流言信以為真,豈非要誤了大事?”

“再者,為將者不以士卒為重,視其為豬犬牛馬,一旦開戰又怎能希望士卒奮勇效命,殺敵立功呢?”

徐嵩的話深得人心,其餘校尉紛紛頷首,以示贊同,只有呂存勖的臉色早已是陰雲密佈,偏偏徐嵩的目光還直接略過他,眾目睽睽之下,徐嵩此舉更是讓他顏面盡失,心生怨恚。

“笑話!”呂存勖冷哼一聲:“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只要有足夠的賞賜害怕軍士們不用心竭力?”

“你!”徐嵩用力地甩開袖子,回身落座,沉心靜氣之後他淡淡道:“萬一孫儀已經被秦軍收買,我軍前去陽平關豈不是正中人家的謀劃?”

呂存勖目光如火,他大喝道:“正如你方才所言,此事尚未查明,你怎知孫儀已經反叛?”呂存勖把目光轉向張軌,他陰陽怪氣道:“莫非你是在懷疑將軍識人不明?”

“恩?”突然被牽扯進來的張軌有些訝然。

徐嵩見呂存勖將戰火燒到張軌身上,忙解釋道:“屬下不敢!屬下只是……”

“只是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不敢這麼說是麼?”

“呂存勖你莫要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不知道,你的自以為是大傢伙倒是看的真真切切。”

……

呂存勖和徐嵩的爭吵持續了一個時辰,這期間其餘各將都紛紛出言勸阻說和,只有主位的張軌一言不發,他死死盯著手中的陽平關圖紙,無人知曉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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