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瀨名氏俊困惑地看著今川氏元,又扭頭去看了一眼瀨名氏貞,後者也同樣愣住了。
“瀨名,你就回信說,雖然令尊不同意倒戈,但是你願意為堀越家做內應,刺探情報。希望他們看在這個份上,留令堂一命。”
今川氏元不容置疑的吩咐道,見瀨名氏貞要開口,立刻便補上了一句:“這是作為家督的命令。”
“大殿…可是要在下當雙面間諜?”瀨名氏俊思索了片刻後就反應過來,但隨後卻又後怕地開始顫抖,“只是若是…最後被拆穿了,敵人定然惱羞成怒,母親豈不是更要受到…”
“閉嘴!你這逆子!”瀨名氏貞惱怒之際地喝止了瀨名氏俊的話,把後者嚇得一個哆嗦,“不要老念著兒女私情,你這樣不僅會讓我和瀨名家蒙羞,連你母親都會因為養育出你這樣的懦弱之徒而感到羞辱!”
“是!”瀨名氏俊匆忙俯身,向今川氏元恭敬地道,“在下領命。”
“不,你誤會了,瀨名你就直接當間諜就可以了,堀越貞基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不需要為我方傳遞任何假訊息,也不需要去套對面的情報。”今川氏元搖了搖頭,制止了瀨名氏貞和瀨名氏俊的過度聯想,“這樣的話,令堂就可以保命了吧?”
“殿下,不必掛念賤內,更不必因此費事。”瀨名氏貞有些著急地上前一步,“若是真讓犬子當了內應,殿下該如何平叛?”
“內應還差瀨名這一個嗎?我三哥之前在今川館佈局了那麼久,肯定有留下其他內應啊。反正資訊都會被洩露,由瀨名洩露還是別人洩露有什麼區別?”今川氏元強撐著吹了個牛,隨後看向瀨名氏貞,“怎麼,陸奧守信不過我?”
“自然不敢,只是這終究…親情和家族利益,兒女私情和武士忠義之道,孰輕孰重…”
“我對感情和家族利益之間的權衡和陸奧守不一樣,我們也都不可能說服彼此,沒有必要再爭論了。”今川氏元連連擺手,隨後再次命令道,“但這是家督的命令,既然瀨名家恪求忠義,那就忠於家督的命令吧。”
“謝…謝大殿!”瀨名氏俊得到這個命令後一時語塞,好半天才憋出來這句話,隨後便連連叩首,“殿下宅心仁厚,在下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願終生為殿下鞍前馬後!”
和感激的瀨名氏俊不同,瀨名氏貞的神色卻是五味雜陳。良久後,還是向今川氏元行禮領命,“殿下,在亂世裡,重感情的人是活不下去的。重家族的人,說不定還能保住感情。”
“不必再說了,陸奧守和我老師的說辭如出一轍,但我已經決定好了。”今川氏元不由分說地別過頭去。
瀨名氏貞入神地看著今川氏元的側顏,從那樣貌裡尋找著先人的痕跡。他嘆了口氣,既看向今川氏元,又看向瀨名氏俊,喃喃地輕聲道:
“您太溫柔了,只希望您那能過分地感受他人痛苦的溫柔,不要給自己帶來痛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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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35裡外的引馬城天守閣內,今川良真同樣在夜色裡沉思。十幾天來遭遇的一連串的失敗和那被人像野狗一樣追捕的經歷,徹底改變了這個穿越者的心態。
“之前真是自以為是到了極致…仔細想想,我在我那個年代也不過是中人之姿,而我面對的卻都是這個時代的人中翹楚。我雖然在大局觀和知識儲備上遠勝他們,但無論是近代化改革也好,科技樹也罷……都要等有了自己的領地後才能實現,否則都是空中樓閣罷了。在那之前,單論耍陰謀,我本就處於下風,怎麼能在那黑衣宰相面前大意輕敵呢?我能依靠的是隻有歷史,一旦歷史改變了軌跡,我就淪落成了普通人。”
今川良真走出屋外,看向夜空下的滿天星斗。幾千年來,或許它們都沒什麼變化,更別提他穿越所跨過的數百年的光陰了。而他要做的,卻是要改變星空下的歷史,要讓今川家浴火重生。他不會忘記在花倉城淪陷時,自己鑽狗洞逃跑時的屈辱;不會忘記在福島一族殉死後,苟活的自己引人恥笑時的羞愧。
但是他必須活下來,他和這個年代那些忠義的迂腐武士們不一樣,他明白生命的可貴。只有活著,才能去完成自己要做的事情——才能拯救今川家。為了今川家,哪怕受盡屈辱也無所謂。因為這是他前世的族人們,一代一代所傳承下來的使命,彷彿有千鈞之重。
現在我還有另一次機會,奪回今川家家督的另一次機會。而這一次,我不會再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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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又一封要求豪族歸附的信件從掛川城發出,今川氏元只覺得自己寫得手都酸了——從小到大都沒這麼密集地寫過這麼多字。一貫懶散自在的他無數次想從這高強度的工作裡偷跑,去看看他差早坂奈央買回來的花鳥圖、和歌集,但是一想到太原雪齋對他的囑託——今川氏元還是決定去偷懶了(完全把太原雪齋的囑託拋之腦後)。
“吶,還是偷懶開心啊!”此刻的今川氏元,正將和歌集舒適地平鋪於桌案,自己斜靠在椅子上,開啟青邊摺扇扇著風,反覆吟誦著其中的佳句。“天高皇帝遠,老爺子可不能來這兒沒收我的和歌集咯。花鳥風月,不比那些繁瑣的公文有意思多了。工作什麼的真的太累人了,煩死了,手都快斷了。”
話音未落,早坂奈央就傳來了瀨名氏貞、瀨名氏俊求見的通報。今川氏元倒也沒在意,就傳瀨名父子進來。瀨名氏貞走到今川氏元幾步外後,忽然發現桌案上擺著的東西有些奇怪。但是他眼睛不好,也看不清切,於是便向前了幾步,湊近了一看——這才發現是和歌集。
“殿下,現在危急關頭,豈有空吟詩作對?”瀨名氏貞一下急了,在今川氏元反應過來之前就跪了下去,言辭懇切地進諫道,“今川家正直危急存亡之秋,殿下應當殫精竭慮,怎可有片刻荒廢?殿下一刻不開始工作,在下就一刻不起來。”
“額…陸奧守說的是…”今川氏元怎麼也沒想到,昨日那個看起來頗為在乎君臣之分的老臣,居然會以進諫的方式來“沒收”自己的休閒時間——莫非這是一個工作狂?迫於無奈,今川氏元只得悻悻得把和歌集收好。
“在下敢問,現今狀況如何,有多少豪族前來歸附?”
“已經收到的有兩家,舟谷城新野家和堀江城大澤家,均已將子弟送來。”今川氏元邊說邊看向身後的兩個孩子,左邊那個雖然小小年紀就已經一身正氣的是新野親種之子新野親矩,也是前世歷史上在井伊家落魄之時收留了井伊直政的遠江國人。
右邊那個雖然稚氣未脫,但已然顯出沉穩堅毅的,則是大澤基相的長子大澤基胤,在前世的歷史上,他對今川家忠心耿耿。在今川家的最後關頭,即使遠江已經全數淪陷在德川家手中,他仍在奮力堅守,令德川家久攻不下,戰況慘烈不已。直到今川氏真親自寫信,允許大澤基胤投降後,堀江城方才開城,被傳為一時佳話。
“舟谷城就我方的高天神城、掛川城東南,新野家已經舉兵表示支援我們。而堀江城卻緊貼濱名湖東岸,四周是飯尾家、堀越家的領地,孤立無援,因此不敢明面舉兵,所以暗中表示歸順。”
“忠臣子弟。”瀨名氏貞非常敬佩地向兩位小輩行了一禮,把兩個孩子嚇得連連還禮,“如此一來,我方兵力又添400。”
“井伊谷城井伊家、犬居城天野家等強勢國人眾也答應會大力相助了。”今川氏元看了眼北邊的方向,非常輕鬆地露出微笑,“不過他們好像不大願意送出人質,可能也是想保持一定的獨立性吧。等到我們平定了叛亂,應該就會送來子弟了。”
“家督殿下豈可如此輕信?”瀨名氏貞聞言眉頭一皺,非常嚴肅地向今川氏元道,“前日的爭論暫且不提,但是這件事情殿下還需聽在下一言。戰國亂世,不是所有人都是殿下這樣一諾千金的君子。對國人眾而言,毀約和欺騙就如飲水用膳一樣平常。僅僅是一紙空文罷了,不能說明什麼。他們說不定只是在虛與委蛇,暗中還在和今川良真來往。”
“那我也沒辦法核查真實性啊,但我覺得把握還是很大的。”今川氏元自信地指了指桌面上他正在草擬的一封信件,“我是得到了母上和諸位譜代重臣們認可的正牌家督,而我三哥卻是謀殺了先主的叛賊,正義在誰哪邊一目瞭然。遠江的今川家臣們,又怎麼會拋棄正統家督而去追隨弒主者呢?”
“殿下還是太年輕了,不過這種事情急不來。”瀨名氏貞嘆了口氣,“有時候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黑白分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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