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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10年(1541)年8月15日晚,身延城城頭,

秘密潛入今川家營寨的忍者已經匆匆返回,向武田晴信匯報道:“少主,已經通知好主公了!主公隨時都做好了撤離的打算,今川家的大軍目前毫無防備!”

“好,先下去吧。”武田晴信把忍者打發走了,隨後繼續屹立在城頭,目視著今川家大營內的點點火光。半晌過去,仍沒有行動的意思。隨侍一旁的板垣信方和甘利虎泰微微有些急躁,忍不住開口道:“少主,請問我們何時行事?”

“行事?行什麼事?”武田晴信故作疑惑地問道。

“少主?”板垣信方聞言一愣,隨後低聲提醒道,“按照主公的計劃,咱們要突襲今川家的大軍,隨後侵奪駿河。”

“‘主公’?”武田晴信連連搖頭,“剛才不是說了嗎?現在我才是武田家的主公?”

“少主別說笑了,此時大事要緊。”甘利虎泰也忍不住開口勸道,“夜長夢多,若是今川軍反應過來這是計謀,加以提防,可如何是好?”

“那不也挺好,咱們就收兵回去唄?”武田晴信滿不在乎地活動了下脖頸。

“啊?”甘利虎泰愣住了,“可是主公還在今川家營裡啊……”

“我不是說了嗎,現在我才是武田家的主公。”武田晴信緩緩地轉過身來,一字一字地沉聲道,“怎麼,還沒有聽懂嗎?”

板垣信方和甘利虎泰都是嚥了口唾沫,反應過來武田晴信是想幹什麼——假戲真做,藉著這個計謀,真的放逐了武田信虎,以下克上成為武田家的家督。

“如今領內反對我父親的力量聲勢洶湧,且擁護我上位的格局木已成舟,你們不會覺得他還有歸來的機會吧?”武田晴信凝視著家內兩大重臣的雙眸,“他自己鬧得天怒人怨,現在也算是自食其果。”

“少主……”板垣信方和甘利虎泰都是怔住了,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叫‘主公’。”武田晴信背過雙手,沉下眉眼,一時間也是殺氣畢露,“我知道你們都是在甲斐割據一方的地頭蛇,也知道你們在甲斐眾裡影響力不小。醜話說在前頭,別以為這樣就能讓我束手束腳。支援我,你們的領地和權力自然如數保全。若是執意要迎我父親回來的話,那你們就自己去面對群情激奮的族人和家臣們吧。”

·

此時,今川家的大營內。武田信虎周圍的侍衛們左等右等,都不見武田軍舉火發兵,,不由得有些急躁。但武田信虎本人卻是毫不在意,好整以暇地躺在床褥上。

“主公,少主怎麼還不動手?”侍衛隊長越等越急,還是忍不住向武田信虎道,“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了吧?”

“哈哈,不出變故才奇怪吧?我那虎崽子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我會不知道他的胃口有多大?野心有多大?”武田信虎哈哈大笑起來,隨後大手一揮,沉聲下令道,“把帳外那個跟屁蟲岡部元信抓起來!”

雖然不明白武田信虎要幹什麼,但是武田家的侍衛們還是立刻暴起發難,把猝不及防的岡部元信給打昏了過去,抓回帳內捆成了粽子。

“主公的意思是?”侍衛隊長一邊檢查著岡部元信身上的繩索,一邊低聲確認道。

“那小子肯定想著假戲真做,借這機會真的把我放逐了,好自己來當武田家家督。”武田信虎翹起了二郎腿,愜意地哼著口哨,“但老子早就料到他沒安好心了,已經準備好了副策。”

話音剛落,帳外就傳來了一陣如野貓般細不可聞的腳步聲。片刻後,就見到一個女忍閃入帳內——來的正是銀杏的侍女望月貴樹。

“要你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嗎?”武田信虎低聲問道。

“回稟殿下,按照您的吩咐行事。”望月貴樹戰戰兢兢地俯身答道,“趁小姐做飯食時,我已經在今川義元的那份裡下了迷藥。用飯一個半時辰後必然昏迷,一睡不起至少一整晚。”

“好,不枉我讓你跟著侍奉我女兒這麼多年。”武田信虎哈哈大笑了幾聲,抬起手來摁在望月貴樹的腦袋上,“只要你好好地聽我的指令辦事,回去後我就給你報仇,讓你能夠手刃仇人。他們如今就關在躑躅崎館的地牢裡,洗乾淨脖子待宰呢。”

“是!殿下!只要是為了報仇,奴婢什麼都願意做。”望月貴樹感激涕零地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響頭,隨後匆匆在夜色裡離去。

“懂了嗎?”武田信虎看向一旁的侍衛隊長,將自己的計劃娓娓道來,“我早就安排自己的嫡系潛藏到身延城東邊的山區裡,就等著我舉火為號,便會殺向今川軍。而今川義元已經昏迷,麾下部隊群龍無首必然大亂。潛伏至此的武田軍看到今川家的亂象,肯定會人人請戰。晴信那崽子根基不穩,定然約束不住部下,只能放任他們出擊。”

谷“到時候戰場一片混亂,我們直取身延城,控制住晴信。他身邊都是我的舊部,沒幾個人對他忠心耿耿的人,只能束手就擒。搞定後,我再轉而號令出擊的武田軍聽命於我的指揮。有了此役的戰功和肥沃的駿河,之前再多的矛盾也得以化解,我只要頒佈大赦令,就可以讓叛亂消弭於無形。”

“好險的計謀……主公容稟,請恕在下直言,這計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想要執行成功全靠運氣……”危急關頭,侍衛隊長也不顧上什麼禮節了,直接開口道,“主公,請三思!這真的不像是您平日裡計謀的水準啊……”

“富貴險中求,此般大計,怎可能一點風險都不冒?想要一舉緩和國內的不滿、擴張領國的勢力,又怎可能不兵行險著?”然而,武田信虎卻彷彿已經吃定了這一計謀,“我算是看透了,我那女婿的性格註定了他會輕視、也不屑於去關注黑暗裡的陰招,最是防不住這種孤注一擲的奇襲。”

“動手吧,再等一刻鐘,給他下的迷藥就差不多要發了,咱們就舉火為號。”武田信虎不由分說地一擺手道,“按我的命令列事!咱們都已經把今川家派來監視的岡部元信打暈了,已經沒有回頭路了,要做只能做到底!還有,我……”

然而話還未說完,武田信虎突然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一般,一股幾乎難以剋制的眩暈感傳遍全身。還沒等他想明白髮生了什麼,意識就已經失去了,一下子躺倒在了床褥上。

·

與此同時,今川義元的主帳內,正收拾細軟的望月貴樹竭盡全力地維持自己神態的平靜,但實則一直偷偷觀察著今川義元的動態——等待藥效上來的那一刻。就在這時,一旁的銀杏卻突然開口向她道:

“貴樹,你往飯里加的那個藥不會致死吧,確定只是迷藥吧?”

早就繃緊了弦的望月貴樹瞬間被嚇得驚慌失措,手中拿著的衣物也一下子落在地上。一旁的早坂奈央也被這突然的動靜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想撿起地上掉的衣物,但是看到這氣氛,也老實地站到了一旁。

“我知道的,你是為了報父母之仇才加入武田家的忍者裡的吧,因為你的殺父母仇人逃到了武田家裡當忍者,你想暗中刺殺他。”銀杏一言道出瞭望月貴樹一直以來隱藏著的秘密,“父親剛把你指配給我當侍女時我就好奇,翻找過你的資料。”

“小姐恕罪!小姐恕罪!”望月貴樹此刻已經方寸大亂,跪了下來不住地叩首道,“奴婢是真心想要追隨小姐的,也覺得小姐真的是一個好人!只是奴婢為了報仇……”

“我父親是不是說,只要你按照他的指示去做,就給你手刃仇人的機會?”銀杏打斷了望月貴樹的自白,直截了當地逼問道。

“是!左京殿下要奴婢在家督殿下的飯菜裡下迷藥!說事成後,就把仇人給我,任我處置!”望月貴樹慌亂之下,竟將實情全數袒露而出。

“啊?”後知後覺的今川義元苦笑了下,看了眼自己放在一旁的餐盤,“不是吧?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因為我在最後時刻把兩份飯調換了,先生的送給了我父親,我父親的送給了先生。”銀杏露出壞笑,歪著腦袋嘆道,“真是沒辦法呀……也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小姐早就看出奴婢有異心了嗎……”望月貴樹頓感一盆冷水澆至頭上,“那為何還對奴婢這麼好?”

“你也是被逼的可憐人,何必為難你呢?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根本沒必要為我父親效力。”銀杏嘆了口氣,隨後伸出手來,示意望月貴樹起身,“你的仇人早就在幾年前的一場任務裡死了。我父親是為了利用你,才一直瞞著你沒說的。”

望月貴樹頓時怔住了,幾年來的表裡不一、說謊成性似乎也變得毫無意義。

“忘記仇恨,好好活下去吧,你父母也肯定希望你能開開心心地活在世上。”銀杏微笑著扶住瞭望月貴樹,凝視著她的雙眸道,“如果你還想給我當侍女,自然沒問題。如果你想走,我也不攔著,你自己好好考慮吧。”

“所以現在被迷藥放倒的是我岳丈咯?”今川義元在一旁笑著開口,舒緩了下有些壓抑的氛圍。

“是的,先生和我弟弟應該是暗中串通好了吧,假戲真做,把我父親真的流放了,讓我那弟弟來當武田家的家督,而把我父親留在駿河養老。”銀杏似乎早就明瞭了一切,只是笑著向今川義元問道,“之所以還假惺惺地率軍暗中跟隨我父親,裝作要幫他平定叛亂,其實只是想順路把今川家被侵奪的駿北領地打回來吧。”

“正如你所料。但你早就看穿了,也不提醒你父親一聲,反倒把他給迷倒了?”今川義元大笑起來,一邊拿出他和武田晴信互相約定的密信遞給了銀杏,一邊抽出腰間摺扇敲擊著掌心,“別人家的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你倒好,簡直是父親的小壽衣啊。”

“我這也是為了她好,男人又懂什麼?”銀杏別過臉去,插著腰嘆道,“年年征戰,早晚有個好歹。就算是命大沒有死在戰場上,搞不好也死在領內的亂黨手裡——他可不是一般的不得人心啊,想殺他的人整個躑躅崎館都裝不下。就算又僥倖沒死,那他整日操勞家族的煩心事,估計也累得活不長吧?我父親他年紀也不小了,退下來隱居也挺好。在今川館還有我陪著她,還可以看看外孫和外孫女,盡享天倫之樂,人也活得自在,說不定能比我弟弟還長壽呢。”

“自己偷懶還不滿意,硬要拉著自己父親一起偷懶?”今川義元笑著戳破了銀杏的小心思。

“讓他老人家享享清福有什麼不好,真是的,說不定他會更愛上這種生活方式呢。”銀杏也是笑了起來,“又有誰不愛偷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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