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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25日夜裡,京都安樂寺。
隨著攝津、河內的情報不斷傳回,太原雪齋、今川義元和武田晴信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
“完全被木澤長政擺了一道。”太原雪齋把手上的一沓信紙往邊上的火爐裡塞去,一邊捧起茶水細細地抿著,覺得不得勁後索性呼喚侍從上酒來。
“沒想到三好筑前居然會被木澤長政這小人物逼到這般地步?”之前一直對三好長慶非常有信心的武田晴信同樣大受打擊,“難道是我小窺了天下英傑?之前可從未聽過木澤長政這號人物啊。”
“就是最近才聲名鵲起的,之前不過是細川家手下的一國之主,卻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突然把勢力滲透到了大半個近畿,幾乎可以和細川主家分庭抗禮了。”今川義元回憶著從賭場內聽來的情報,隨後看向太原雪齋:“既然局面都惡劣到這個程度了,我們是不是也該找機會撤離了?不然等木澤長政討滅了三好家,回頭搜查京都,我們也脫不了干係。”
“還未必,局勢還真不一定。”太原雪齋幹了一大碗酒,臉喝紅了,腦子卻轉得更快了。
“三好家已經斷糧了,兵力也只有敵人的三分之一。木澤長政甚至不需要作戰,只需要困住三好家半個月即可。”武田晴信也不明白太原雪齋為何做出這樣的判斷,罕見地虛心問道:“雪齋大師何出此言?”
“京都不就有糧食,直接從京都出發,走北路,繞道丹波國,就可以直接送到攝津國北部的一庫城下。”太原雪齋在面前的地圖上劃出了一道向北的弧線,繞開了橫在攝津戰場和京都之間的木澤軍。
“可是京都也在木澤長政的盟友三好政長的控制下啊,三好政長怎麼會給作為死敵的三好筑前送糧食呢?”武田晴信滿頭霧水。
“三好越後不送,但細川管領會來送的。”太原雪齋非常篤定地判斷道。
“為什麼?”今川義元這下也懵了,“老師之前不還說,細川管領會觀望家臣內鬥,然後出來調停、坐收漁利的嗎?怎麼會為三好筑前拼到這個地步。”
“控水溫,控水溫,溫水才能煮青蛙,水溫熱得太快了,青蛙就跳走了,木澤長政就是不會控水溫啊。”太原雪齋連連搖頭,隨後打了個酒嗝道:
“他一下子要把三好家置於死地,那原本準備坐觀成敗的細川管領可就坐不住了。要是三好家被迫臣服於木澤家,那細川管領連牽制木澤家的棋子都沒了,整個細川家的大權就全落到木澤長政手裡了。如果三好筑前只是吃些小虧,或許細川管領還不會親自下場。但如今三好筑前都要完了,那細川管領自然只能全力幫他對付木澤長政了。”
·
太原雪齋所料不差,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26日凌晨,細川晴元就已經帶著一眾旗本連夜策馬入京都,直奔三好政長的府上。
“主公大駕光臨,未能遠迎,罪臣慚愧!”三好政長匆忙出迎,向細川晴元躬身問好道:“只是不知主公深夜突然前來,所為何事?”
細川晴元藉著火把的光亮,打量著深夜裡的三好政長——後者一身戎裝,顯然是沒有就寢的準備。
莫非他早知我回來此?——細川晴元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這些日子來,京都的治安和排程全拜託在愛卿身上,實在是太辛苦了。”細川晴元畢竟也是名門出身,修辭也都是很有禮貌地留有餘地,“臣子們如此兢兢業業,作為主君的我也不可繼續懈怠。從今日起,我就回京都親力親為。愛卿終於可以回領地好好休息,陪陪家人了。”
“請主公贖罪!在下不知何事忤逆了主公,還請主公明示啊!”三好政長一聽細川晴元要奪自己的兵權,把自己從京都趕回領地,頓時急了起來,連連謝罪。
“愛卿何罪之有?只是不忍愛卿操勞罷了。
”細川晴元倒是沒有時間和三好政長繼續墨跡了,便略微直接了些道:“我已經差人去了細川家在京都的軍營,也派人通知了公方殿的奉公眾,從明日起就由我親自排程,愛卿的人也可以準備交接一下了。”
說罷,細川晴元身後的旗本武士們紛紛上前半步,將手摁在了刀柄上。三好政長在京都大蓮寺的住所裡總共也沒有多少親信,自然不是細川晴元精銳旗本的對手。更何況他怎麼說也是細川家的臣子,既然主家已經表態到這個份上,他除了乖乖領命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細川晴元是這麼想的,但局面並不如他所料的那樣發展。
一聲響箭後,在大蓮寺後的小巷裡,赫然繞出了上千打著火把的伏兵。細川家的旗本見狀都是大驚失色,匆忙上前將細川晴元護在身後。
等到伏兵逐漸靠近,細川晴元才終於看清領頭的武士——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心腹大患——木澤長政。
“愛卿不是該在攝津協助三好筑前平叛嗎?怎麼回了京都?莫非是連夜從前線趕回來的?”細川晴元的眉毛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問道:“擅離職守,可不是木澤左京的風格啊。”
“主公不是該在槙島城提防六角家的挑釁嗎?怎麼來了京都?莫非是連夜從前線趕回來的?”木澤長政同樣冷冷地反唇相譏道,“遊手好閒,實在是令臣下寒心啊。”
“放肆!”細川家的旗本們聞言都是怒髮衝冠,“主公要幹什麼管你何事?還有半點禮數嗎?”
“哈,那我就替您說了啊。”木澤長政倒是不怒,反倒是悠然自得地把馬匹一橫,“主公是想接管京都兵權,再透過丹波國給前線的三好筑前運糧吧?”
“何必大費周折?直接讓木澤家的人幫忙走直線官道運過去不就好了嗎?”細川晴元顯然沒有捅破窗戶紙的意思,見木澤長政說話如此咄咄逼人,只好自己往回圓道:“怎麼,莫非愛卿和三好筑前之前又起了摩擦,不願意幫友軍運糧?真是讓我頭疼啊。”
“不不不,在下連夜從攝津前線趕回京都,就是為了替三好筑前運糧的。”木澤長政同樣不打算直接和細川晴元撕破臉皮,便也借坡下驢道,“不必主公費心了,攝津平叛的事情交給我們臣下就行了。”
“那就有勞你們了。”細川晴元眼見木澤長政人多勢眾,知道自己強行收回三好政長兵權的可能已經破滅了,便知難而退,示意旗本們準備撤軍,“我就再回槙島城與六角家對峙了。”
“不,主公還請小心!”然而木澤長政卻是上前一步,同時一揮手,手下的伏兵們就進逼上來,“在下前些日子聽聞,京都內有東國的殺手混入,可能就是本著主公來的!”
“那愛卿的意思是?”細川晴元眯起了眼睛,握著馬韁的手死死捏緊。
“自然是由在下先護衛主公,等抓住了東國殺手,確保京都安全後,再送您離京!”木澤長政將手向下一甩,伏兵們便把細川晴元和他的旗本圍了個水洩不通。
“你膽敢謀逆?”
“你是要軟禁主公?”
“木澤長政,你這是謀反嗎?”
細川晴元的旗本們又驚又怒,紛紛指著木澤長政呵斥道。
“哎呀哎呀,看起來主公的近侍對在下的一片忠心有所誤會啊。”木澤長政依舊一副盡在把握的自信表情,對旗本們的憤怒不屑一顧,“多少忠臣毀在左右小人的讒言裡,還望主公明察秋毫啊。”
說罷,木澤長政便一抬手:“請吧,主公,我護送您去粟田神社。”
·
今川義元一行人獲知以上變故的時間,已經是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26日清晨了。通知他們此事的並不是今川家的忍者,而是氣喘吁吁的一條兼正。
此刻,他正後怕地左右張望,捧著自己包裹的手也不住地發抖。
“我們在街上看見這位公卿大人正狼狽逃竄,記起來好像是殿下的舊識,就協助他隱蔽逃走了。”土原子經一邊把一條兼正扶入室內,一邊對今川義元、武田晴信和太原雪齋道。
“一條,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今川義元一邊又為一條兼正奉上一杯茶水壓驚,一邊擔憂地問道。
“完了,全完了。”一條兼正聞言卻只是苦笑,一屁股跌坐在榻榻米上:“木澤長政那廝深夜突然回京,設下埋伏,把來京都試圖奪三好政長兵權的管領大人給軟禁了啊!”
“什麼?”在座眾人都是大驚失色,連太原雪齋都為之色變。
“不僅如此啊,連二條城的公方殿也被扣了,我們所有反對木澤長政、支援近衛相國這一派的公卿們也被一網打盡!”一條兼正哭喪著臉,狠狠地把自己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我親眼看到木澤軍打著火把往二條城去了,又看到三好政長帶著人來了我們公卿住的地方,近衛相國也好,中御門和山科他們也好,估計都被抓起來了吧!他們之後又本著我家來,幸虧我跑得快,又遇到了你們的忍者,不然連我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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