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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應政變後,細川家徹底架空了將軍,成為了室町幕府的實際控制者。然而管領細川家內部卻是暗潮湧動,細川政元的三位養子——細川澄之、細川澄元和細川高國就都窺伺著家督之位。永正四年(1507),細川澄之刺殺了細川政元,細川家正式陷入內亂之中。你來我往的幾番爭鬥後,細川澄之、細川澄元先後死去,大權被細川高國掌握。

但細川澄元的遺孤細川晴元卻在重臣三好元長的扶持下捲土重來,在享祿四年(1531)擊敗細川高國並逼迫其自殺。但之後,細川晴元開始懷疑起功高震主的三好元長,他指示三好政長和木澤長政誘使一向宗信徒攻向堺町,又迫使三好元長自殺——由此結下了和三好長慶的殺父之仇。

在三好長慶從阿波捲土重來後,細川晴元將三好元長當年在近畿的部分領地還給了三好家——攝津國的西南與和泉國。這兩片領地並不連通,中間從南至北隔著石山御坊、有岡城的池田家、還有三宅家、伊丹家等諸多豪族國人。因此,三好家在攝津的統治事實上很不穩固,只能對越水城周邊的豐島郡、武庫郡、八部郡等地區形成有效控制。

此役造反的鹽川家的居城一庫城,就位於攝津北部,三好家領地以北的山路要衝。鹽川家的家督鹽川政年是細川高國的妹婿,和細川晴元和三好家也算有著血仇,但迫於形勢如今也歸附了細川家。他這一反,可就讓整個三好家在攝津國的領地都處於危險之下,甚至連基本的交通線都保證不了。

“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鹽川政年這樣一個一無勢力、二無靠山、三無野心、四無理由的人,會以卵擊石般地造反。”

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9日,京都建仁寺內,太原雪齋正為今川義元講解著面前的局勢:“所以顯然,背後有人指示。”

“三好家、細川家還是木澤家?”今川義元給出了三個猜測。

“木澤左京長政。”太原雪齋十分篤定地報出了他的答案。

“老師為什麼這麼判定?”今川義元輕輕地旋轉著手中的茶杯,低頭抿了口茶水,“我們在近畿可幾乎沒有忍者。”

“因為鹽川一反,事關三好家領地安危,三好筑前必然想親自出兵出發平叛,細川管領也必然會差他去平叛。換而言之,這件事情的唯一作用就是把三好家的部隊從京都和和泉調往攝津。”太原雪齋右手捋著下巴上的那撮小鬍子,左手輕輕地敲擊著桌案:

“對細川管領和三好筑前而言,木澤左京目前都是最大的威脅。細川管領擔心木澤左京尾大不掉、下克上,而三好筑前則和木澤左京有殺父之仇、勢同水火,自然也不願意看他做大。眼下有著共同的敵人,這對各懷鬼胎的君臣此刻想必是利益一致的。既然如此,如果是三好筑前和細川管領出於什麼目的想把三好家的部隊差往攝津,那讓細川管領直接下令便可,三好筑前也肯定會執行,何須大費周折安排人謀反?很明顯,策劃此事的是木澤左京,目的就是把三好家的部隊調走,好讓他趁機行事。”

“為什麼不是三好筑前和細川管領故意把人調走,以便請君入甕,引木澤左京動手呢?”今川義元提出了一個“第三層”的設想。

“不可能,因為三好家和細川家彼此間的信任程度不支援他們進行一個如此繁瑣而風險巨大的計劃。”太原雪齋將左手反過來按在桌面上,胸有成竹地道:

“這種弄不好就會玩火***的兇險計劃,從來都只能吩咐給絕對可信的心腹,細川管領又怎會安排給心懷鬼胎的三好筑前?要知道,三好筑前和木澤左京本質上都一樣,都是想取管領而代之。區別只是木澤左京現在勢力更強,而三好筑前勢力較弱,所以三好家才只能依靠細川管領。細川管領行的是驅虎吞狼之事,又怎可能與‘虎"推心置腹,那豈不是與虎謀皮了?萬一三好筑前不按計劃走呢?萬一

三好筑前暗地裡和木澤左京約好一同對付細川管領呢?那不是搬石砸腳、引狼入室?”

“原來如此。”今川義元細細品味著太原雪齋的推斷,“那老師叫我們回來是想讓我們幹什麼呢?”

“除掉木澤長政,替近衛家贏下關白之爭,好讓我們今川家在朝廷裡的代理人們平步青雲。”太原雪齋的語氣波瀾不驚,但一開口卻是語出驚人。

“老師好大的胃口啊。”今川義元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後忍不住笑道:“我們手邊就這幾十人,人家細川家、三好家和木澤家之間都是萬人規模的衝突,哪裡輪的上我們插手。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我們是蛇,他們才是龍。”

太原雪齋露出微笑,隨後抬起左手,向著今川義元的胸口打了個清脆的響指:

“為師自幼專修屠龍術,三尺小蛇亦可戲蛟龍。”

·

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10日,太原雪齋拜別了建仁寺主持,同時囑咐今川義元、武田晴信、三條夫人等人都和自己在京中的舊友們道別,一行人離京東返。此時,京都的戒備已經比往日嚴格許多,想來是因為近畿局勢有變的影響。京都周圍的各個關卡只放人出,但想要近來卻是分外困難。

出京都的路上,今川義元不禁向太原雪齋提問道:“老師之前還躊躇滿志,說是要大展宏圖,怎麼瞬間就偃旗息鼓,退避三舍了呢?”

“你這徒兒一看就是學藝不精啊。”太原雪齋對今川義元的提問非常不滿,“你一條小蛇,難道要和蛟龍剛正面嗎?肯定是躲到暗處啊。之前木澤家的人可能都發現你的蹤跡了,自然會在意我們今川家和武田家的行動。只有避開他們的耳目,隱藏於無人在意的暗處,我們才有機會成事。所以要先大張旗鼓地離京,讓木澤左京以為我們已經走了,對我們掉以輕心。”

“問題是現在京都戒嚴,出去容易回來難。我們再回去,不還是會路過哨卡,驚動木澤家的人嗎?”今川義元回頭看了眼戒備森嚴的山科關口。

“會有人幫我們想辦法進去的。”太原雪齋一邊淡定地笑著,一邊揮手向前,指向了不遠處山路迴轉之地,一個藍衣青年和一箇中年人正等在那裡:

“你看,這不就來了?”

·

“三好筑前?”今川義元一眼認出了一身便衣的三好長慶,他身後跟著的那個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的中年人似乎也在哪裡見過。

“今川義元。”三好長慶簡單地和今川義元點了點頭,便扭頭看向太原雪齋,“想必這位是雪齋大師了?”

“沒想到是筑前殿下親自前來啊,貧僧還以為來的只有松永彈正一個人呢。”太原雪齋一邊翻身下馬,把馬韁交給天野景德,一邊從容地向邊上的那個刀疤臉笑道。

“哦?雪齋大師居然識得小人?真是倍感榮幸啊,不知何時與雪齋大師見過?”松永久秀聞言立刻點頭哈腰地陪著笑臉,“微名不足以入耳。”

“哈哈,這骯髒的臭味,錯不了的。”太原雪齋嗅了嗅鼻子,一句話便戳穿了松永久秀的偽裝。

但松永久秀卻也是不氣不惱,依舊用那商賈式的標準微笑回道:“雪齋大師也是臭不可聞啊。”

“他們在說什麼謎語?”今川義元悄悄地對三好長慶吐槽道。

“只是你聽不出來罷了。”三好長慶無語地看了今川義元一眼,便繼續對太原雪齋道:“以後的聯絡,就交由這位松永了。但是第一次來商議,我還是覺得親自前來比較好。”

“筑前殿下想商量什麼?”太原雪齋明知故問道。

“想邀請今川家參加一個賭局。”三好長慶躍躍欲試地笑道。

“我們可沒什麼賭本,就這幾十號人,還急著回駿河呢。”太原雪齋乾笑了兩聲,擺了擺手推辭道。

“不用你

們上桌賭,今川家下注就可以了。”三好長慶彷彿一個體諒賭客囊中羞澀的店老闆一樣熱情。

“那賭的具體是什麼呢?”太原雪齋也是正了正神色,視線逐漸聚焦在了三好長慶的臉上。

“賭客是三好家和木澤家,賭注是全族上下的命,賭贏了就能成為近畿之主、日本之副王。”三好長慶笑著伸出手來,好似在發出邀請,又似在索要籌碼:“據我瞭解,今川家在朝中的勢力也想除掉木澤長政吧,這是一拍即合的好差事啊。怎麼樣,東國的客人們,要不要來賭一把?”

“吃喝嫖賭,豈有拒絕之理?”太原雪齋聞言縱情大笑,很對胃口地撥動著懷裡的念珠,“願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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