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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齋大師,到底料到了多少……」
此時,武田晴信已經帶著自己旗本,繞路趕回了武田家軍中,準備親自動手,指揮對織田軍的圍剿,「事先和三好家達成協議,又算準了織田軍和齋藤軍會來襲擊我們,所以早早地就安排武田軍不要北上救援,故意賣破綻引誘他們動手,再往西到他們撤退的路上埋伏。以逸待勞,一網打盡。」
看著眼前的織田軍開始變換佇列,又看著一隊打著二條引兩大旗的騎兵開始向西衝鋒,武田晴信已經把一切變化盡收眼底——這織田信長分明是要帶人突圍了,故意讓足利義藤離開,分散視線罷了。武田軍只需要阻礙他們突圍,再分出一隊騎兵,對著倉皇逃竄的織田軍一個側擊,就可以把他們全部擊潰在這裡。
就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之際,武田晴信卻忽然感到了一陣陰冷的西北風——以及從西北方向響起的馬蹄聲。他心中莫名有了不祥的預感,但又很快自己否定了——不會那麼點背吧,多大的仇啊。
結果真的就那麼點背,真的就有這麼大的仇。
馬蹄塵中揚起的大旗,不是別的,正是越後長尾九耀紋。
長尾景虎帶著長尾軍,從丹波通向京都的官道上呼嘯而來,直奔武田晴信馬印所在的壬生寺而來。
「長尾大人,這是何故啊?」此時,三好家也才注意到這支北軍「友軍」的動向,匆忙派出使者,衝向長尾景虎的馬印,想要和他溝通。可是長尾景虎行軍極快,戰馬奔騰間,馬印的位置快速地變化,讓三好家的使者追了好半天才終於追上。
「沒想到修理大夫如此公忠體國,即使吾等北軍各部已經全數撤軍,只剩孤身一家,也要殺回京都為公方殿報仇!」長尾景虎用手在胸口重重地錘了錘,對著三好家的使者興奮地喊道:「這番忠義,我們長尾家怎會坐視不理,又豈能讓三好家單獨面對南軍全軍?看到貴軍去而復返後,我立刻率領所部跟上,一起痛擊南軍叛賊!」
「啊……」三好家的使者頓時失語,萬萬沒想到長尾景虎和長尾家會產生這樣奇妙的誤會。這世上真的有一心為大義的傻子嗎?不會吧?該怎麼和他解釋,三好家已經和今川家、武田家達成了秘密協議?主公也沒有授權我說這些啊……
就在三好家使者猶豫的時候,長尾家的先鋒已經幾乎殺到了武田家陣前。
「長尾大人,還請稍歇!」三好家的使者顧不上那麼多了,只得大叫道。
「奉公討賊,安得片刻歇息?」可是長尾景虎卻是不管不顧,指揮部下一頭撞向武田家的防線。
·
「真的是倒了血黴了,我當下和你們長尾家有過什麼過節?要三番五次地壞我好事?」武田晴信看著像粘人蒼蠅一樣,連續好幾戰就只知道追著武田軍打的長尾軍,禁不住破口大罵道:「撤都撤了,專程回京都就是為了噁心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嗎?不能多為長尾家自己考慮考慮嗎?你就是這麼統兵的嗎?」
罵歸罵,武田晴信可不敢有半點輕視,因為長尾家的部隊正在源源不斷地湧來,而長尾軍的兇悍戰力他也是早就知道的。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得把原本準備調去圍剿織田軍的部隊全部拉回來佈防,這才勉強擋住長尾軍的攻勢。
而僥倖撿回一條命來的織田信長,看到天賜良機,二話不說就率軍逃跑,一路向東而去,一眼都不敢回頭看。
另一邊,三好長慶剛剛迎回了被織田信長趕走當誘餌的足利義藤,另一邊就被告知了長尾軍已經和武田軍交戰的訊息,自己也是吃了一驚。
「計劃外的事件……」三好長慶心中暗自訝異,但是在周圍部下們的環繞下,臉上的神色依舊是鎮定自若,彷彿早就料到了這一切一樣,胸有成竹地開口道:「公方殿
已經保護下來,那我們也沒什麼好和今川家、武田家合作的了。這長尾軍,就是我刻意引來牽制武田軍的,讓他們沒有機會殲滅織田軍。」
「那依主子的意思,不需要派人去調停他們咯?」松永久秀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那是自然。」三好長慶神色一狠,直接揮手道:「不要管他們,立刻率軍東進,追擊南軍,看看能不能找到細川軍、六角軍和筒井軍落單的機會,狠狠吃掉他們其中一部。」
·
「三好軍回來了?」
此時,已經撤到平等寺和軍隊匯合的細川晴元和六角定賴,才被稟告了斥候們發現的情報。
「是的,三好軍不久前突然從丹波山路折返了,之前正在二條城附近激戰,好像是在和齋藤軍、織田軍開戰。」留守的武士們匆忙向兩位家督彙報道:「已經看到織田軍和齋藤軍的敗兵在往善長寺方向逃跑了,估計三好軍的追兵馬上要到了。」
「真的是誘敵再反擊嗎?」六角定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細細琢磨後又覺得不對,「不可能啊……畢竟是一盤散沙的聯軍,那三好修理怎麼可能說動其他各部隨他反擊?難道是三好修理一家追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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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我方大名的動向呢?」而細川晴元則在一旁繼續追問道。
「北畠軍和筒井軍駐紮在南邊的新善光寺,他們來得晚,兩位殿下剛才也沒去相國寺,部隊建制完好,已經在準備應敵了。武田軍(若狹武田家)還在新善光寺那邊,武田殿下也還在路上,一時半會兒過不來。朝倉軍和淺井軍好像匯合了,正在渡河往河東去,沒有要攻擊北軍的意思。」留守的武士們一股腦地把情報倒豆子般報了出來,細川晴元頓時覺得腦子有些混亂。
「來者不善,不可在這裡和三好軍對戰。」但是六角定賴已經對局勢有了大概的判斷,冷靜地建議道:「將士們軍心不穩,今川、武田、朝倉這幾家強援又心懷鬼胎,很難說他們會不會反過來真的和我們為敵了。要立刻撤退,回到南軍攻擊發起前的堅固陣地後重整,然後儘可能地拉攏友軍,再做打算。」
「要放棄皇宮和二條城嗎?」細川晴元聞言有些不甘,「那這仗豈不是完全白打了?我們退回了攻擊開始的地方,已故公方殿的遺孤也沒能接回,三好家主力未損,京都又還給了他們……」
「但是北軍已經解體了。」六角定賴寬慰了一句道,「三好修理再也拉不出這一支部隊了。」
「南軍不是也解體了?甚至還可能彼此之間刀兵相向。」然而細川晴元卻是心下明瞭,但他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知道眼下沒有別的選擇,只得嘆氣道:「明白了,快撤吧。」
細川晴元下令後,原本停留在善長寺、平等寺、新善光寺一代的南軍紛紛開始撤離。六角定賴要求北畠軍和筒井軍向西進駐法光寺,掩護友軍的側後。而細川軍、六角軍和若狹武田軍則順次南下,沒有去顧忌齋藤軍和織田軍的死活——當然,他們已經憑藉自己的本事逃之夭夭了。而淺井軍和朝倉軍則已經渡過鴨川,從鴨川東岸開始南下向本陣撤離。
另一邊,武田軍和長尾軍還在壬生寺內外打得昏天黑地,這對冤家誰也顧不上週圍大局的演變,只是拼命廝殺,恨不得將對方置於死地。三好長慶所幸直接無視了他們,徑直南下大泉寺,開始追擊南軍。法光寺的筒井軍和北畠軍見狀立刻向願教寺撤離——這種接近樹倒猢猻散的情形下,他們可沒有興趣為友軍殿後。
但三好長慶的目標卻非常清晰——就是來自大和國的筒井軍。北畠家和三好家並無太多瓜葛,而六角家和細川家他也追不到,索性就追著筒井軍的屁股打——削弱了筒井家的勢力,將極大有助於松
永久秀的大和攻略。筒井軍被打的苦不堪言,瘋狂地向友軍求援,可大家卻也只是象徵性地讓騎兵繞繞圈、讓弓兵放幾箭,沒有人真的伸出援手。
整個京都戰場,彷彿已經變成了一場賽跑遊戲。人數眾多的南軍無心戀戰,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跑回自家攻擊發起的堅固陣地。而人數只有南軍幾分之一的三好軍卻成了追逐的一方,不由得讓人感到諷刺。除了武田軍和長尾軍之外——他們彷彿已經置身事外,就像是兩個劍道高手,哪怕在亂軍之中,也要要求部下騰出一塊空地,讓他們二人一騎討決鬥,分個高下。
但等各位「選手」終於跑到終點線時,卻發現第一名早就來過了——他們存放於各自營地的糧草、輜重、軍械、軍餉,都已經被洗劫一空。詢問了留守的少數武士和民夫後,才被告知——今川家的武士在不久前,以「前線禦敵、十萬火急」之由,強行率兵「請」走了幾乎所有的物資。
原來,今川軍始終沒有北上和自家家督匯合的大部隊,從最開始就沒有北上的打算,而是早就直接南下,抄了身為友軍的南軍大名們的營寨——從距離和時間推算,這甚至早於南軍在相國寺爆發內訌之前。也就是說,太原雪齋早就想好了要在相國寺翻臉,這才提前為今川軍留下了「錦囊妙計」。
「雪齋……這混蛋。」這下子,連一向儒雅的六角定賴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抬眼望去,今川家的赤鳥馬印,已經遠遠地在伏見稻荷大社的本陣上方飄揚了。
而一同在本陣裡被今川軍「保護」起來的,還有被安置於本陣內的南軍擁立的幕府將軍——足利義秋(足利義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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