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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
一條造反訊息輕飄飄地傳進了汴京城。
徐州一個叫做孔直溫的讀書人,以宗教之名鼓動士兵叛亂,然後被抓了。
當下的大宋,百姓造反猶如家常便飯。
每年都能發生上百起,但規模基本都不大,很快便能平叛。
無論是趙禎還是朝臣都已習以為常。
大部分的處罰措施都是:重罪者問斬或流放,輕罪者直接編入當地廂軍。
此條訊息在進奏院邸報中,就佔了五六十個字,所有人都未曾在意。
然而。
當下的宣徽南院使、河東都督署、兼判幷州的經略安撫使夏竦卻留意到了這條訊息。
因為有人告知他,孔直溫乃是前國子監,濮州通判石介的學生。
這個世界上最恨石介的人,恐怕就是夏竦了。
當年,石介在《慶曆聖德頌》中,大罵夏竦為“大奸之人”,令夏竦氣得大病一場。
而後,夏竦在家中專門做了一個牌子,上寫著:夙世冤家石介。
且請僧人道士作法,詛咒石介早亡。
……
幷州。
一座極為豪華的宅院中。
花甲之年的夏竦正在自家後院的池塘前釣魚。
一旁,四個身材曼妙的女子站在一旁。
一個捏肩,一個捶腿。
一個負責倒茶倒酒。
一個不時將剝好的葡萄或糕點放入夏竦嘴中。
夏竦不時在四女的身上亂摸,逗得她們花枝亂顫,滿是嬌媚。
此外。
在池塘對面還有四名衣著清涼,年約十八九歲的舞女正在翩翩起舞。
每當夏竦釣起魚時。
這四個舞女都必須跳躍歡呼,然後擺出一個個妖嬈的姿勢,以賀魚獲。
此乃夏竦的一個惡趣味。
在大宋,生活如此奢靡計程車大夫官員,也唯有夏竦了。
夏竦曾做過皇帝趙禎的老師,門生故吏又遍佈天下。
曾有多人彈劾他生活奢靡、包養姬妾,但他倚仗著聖恩,依舊過得有滋有味。
夏竦是一個極致的享樂主義者。
酒色財氣,樣樣都佔。
年過花甲,依舊迷戀女色,所養姬妾足足有上百位。
他此生最大的汙名,便來自石介的《慶曆聖德頌》。
而今,他聽到石介的學生造反,不由得想到了報復石介的方法。
片刻後。
夏府管家,一個肥胖的中年人快步走到夏竦跟前。
“夏公,那孔直溫已被抄家,其家中發現了他與石介的書信,不過書信上並無謀逆造反的內容。”
夏竦冷笑一聲。
“有書信來往,便足夠了!”
那管家又說道:“另外……另外……剛得到訊息,石介於兗州奉符縣家中猝死,今日應該是下葬的第五日。”
“什麼?”夏竦驟然站起身來。
“老夫都還沒動他,那畜牲……怎能死?”
夏竦眼睛通紅,緊緊攥著拳頭,嚇得一旁的兩個女子渾身都在顫抖。
就在這時,魚咬金鉤。
唰!
夏竦用力一拉,一條金黃色的鯉魚躍出水面。
對面的四個舞女立即歡呼雀躍起來。
並不時擺出各種姿勢。
夏竦的臉上露出陰冷的笑容。
他將鯉魚從金鉤上取下,突然拽開一旁女子的褻衣,將鯉魚塞了進去。
嚇得那女子連哭帶叫。
夏竦面露猙獰,咬牙切齒地說道:“即使他死了,老夫也要他遭受一番屈辱!”
夏竦看向管家。
“立即告知那邊,偽造出一封石介寫給孔直溫的書信,就稱石介詐死,本人已去遼國搬救兵了,意圖與青州的富弼裡應外合謀反!”
夏竦這招可謂甚是毒辣。
富弼與石介本就被汙有造反之嫌,而今石介的學生孔直溫更是有了造反之實。
此書信一旦呈至朝廷,趙禎即使不信,也難免會生出懷疑。
而若要證明石介清白,唯有開棺驗屍。
石介雖官職不高,但也是名滿天下的大儒。
死後若被掘墳,那可謂是莫大的羞辱,其子孫後代都將抬不起頭來。
“夏公,我這就去辦!”
那管家正欲離去,夏竦又擺了擺手。
“慢著!”
“此信不要那麼快發到汴京,待那些整日罵老夫是奸臣的人哀悼過石介後,再報給朝廷!”
那管家一愣,旋即明白了,忍不住稱讚道:“夏公,您真高明!”
石介身死。
杜衍、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人必會哀悼。
而在他們哀悼後,石介與學生孔直溫和富弼密謀造反的訊息傳到汴京城。
到那時,誰與石介表現的親密,誰就有可能涉嫌謀反。
夏竦也知憑藉這樣一封書信可能整不倒范仲淹等一群人。
但若是可以使得他的大仇敵石介被掘墳,再能噁心一番他的那些政敵們。
他就非常樂意了。
論陰謀詭計,大宋士大夫官員中,夏竦絕對是大宗師級別的人物。
一招“汙人謀逆”,玩得風生水起。
……
很快,石介猝然離世的噩耗傳入了汴京城。
終年四十一歲。
盛年去世,實屬不幸。
石介這短暫的一生,一直都在不遺餘力弘揚儒學。
可稱為太學的集大成者。
他曾在南京提舉應天府書院,又在泰山之麓建立泰山學院,還擔任國子監直講。
其學生甚多,幾乎遍佈天下。
一時間。
汴京各個書鋪,石介所著的《徂徠集》被搶購一空。
書生學子們紛紛寫詩寫文悼念。
國子監的先生們也紛紛在石介曾講過課的房間進行悼念。
歐陽修知其早亡後,痛哭流涕,哀呼當世少了一位真性情的大儒。
蘇良也不由得有些傷感。
石介性直,雖在仕途上一直不順,但在儒學上的功績卻是有目共睹的。
蘇良在入仕前,也讀過石介的《徂徠集》。
得知後者去世,他便也買了一套《徂徠集》,以作紀念。
很快。
又有訊息傳出:稱石介乃是抑鬱而終。
而害死他的罪魁禍首,便是夏竦、賈昌朝為首的保守派。
夏竦不在京。
書生學子們便將怒火對準了樞密使賈昌朝。
賈昌朝一臉無奈,根本無法辯解,只能稱病在家,盼著這一波輿論攻擊儘快結束。
而汴京城的勾欄瓦舍,也因石介的去世,冷清了幾分。
書生士子們都去讀《徂徠集》了。
……
注:依據《續資治通鑑長編》,石介確實死於慶曆五年七月,然孔直溫造反發生十月份左右,為保證故事的連貫性(或蘇良穿越帶來的蝴蝶效應),不再嚴格按照歷史軸線,便將此事集中呈現了,望周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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