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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貝州城內,燈火通明。

軍賊頭目王則帶著一眾親信朝東門逃竄而去。

當王則見到“釋迦佛捏福圖”後,便知大勢已去。

然而他剛至東門,便被文彥博帶領著一眾將士團團圍住。

一番搏殺之後,王則被生擒。

不多時。

張得一也被擒住,戰鬥逐漸進入尾聲。

王則作為軍賊之首,生擒之後,就地正法實乃便宜了他。

依照常規,當以檻車押送至汴京城,驗明正身後,再處以極刑。

至於前貝州知州張得一,若在戰亂中被誤殺也就罷了。

若未死,需交由中書、御史臺同時核審,方能治罪。

畢竟他是士大夫官員。

……

蘇良雖未參戰,但卻一直遠遠地瞧著。

這種搏命之戰比他想象的更加慘烈。

活著。

除了靠實力外,還要靠幾分運氣。

他實在無法想象。

如果自己未能以科舉入仕,迫於生計壓力而從軍,那將會是一番什麼樣的場景。

當下的軍伍問題,根本不是多一兩名良將能改善的。

大宋勢弱,國力不足,民多貧乏,乃生反賊。

欲避免這種殺戮與慘劇,還須得全宋變法,從源頭上遏制這些不穩定因素。

……

天大亮,戰事基本結束。

文彥博已命驛兵向汴京、大名府同時通傳收復貝州城的訊息。

與此同時。

各個地方州郡都開始了抓捕妖黨的行動。

……

正月十五日,貝州城。

城內已趨於平靜,但百姓顯然無法過一個正常的上元節了。

但慶曆八年乃是閏年,又閏在正月,下個月依舊能再過一個上元節。

而此刻。

文彥博和蘇良依舊還處在忙碌中。

二人要整理好王則與張得一的罪狀,還要擬定出受賞將士的名單。

只有做完這些,二人方能安心回朝。

文彥博和蘇良在整理罪狀中,最恨的不是軍賊王則,而是貝州知州張得一。

張得一奴顏媚骨。

他在被王則抓到後,立即便投降了叛軍,每次見到王則,必稱大王。

甚至還耐心地為王則講解稱王的禮儀。

其中,王則建國安陽,改元得聖,將居所命名為中京,都是張得一的主意。

此外,城內百姓也對張得一早有怨言,紛紛告狀。

蘇良總結後,發現竟然有上百條,其罪狀完全可以稱得上:罄竹難書。

……

正月十六日,午後。

文彥博收復貝州城的訊息傳到了汴京城。

趙禎不由得大喜。

文彥博正月初五離京,而今不過十一日,路上還有三日,信件送來又要兩日。

也就是說,只用六日便收復了貝州城。

並且,兵賊全殲,百姓傷亡數量極少。

這儼然是一場為大宋禁軍士兵找回臉面的大勝仗。

朝堂百官大多都甚是歡喜。

而此刻,樞密院內。

夏竦的案几上擺滿了高高的文書。

往昔,夏竦幾乎是不看文書的,都交給下面人。

但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危機。

平日裡,不聲不響的文彥博,突然立下如此大的功勞,定然會升遷。

雖然頂替樞密使之位的可能性不大,但已是下一任樞密使的最佳人選。

夏竦頓時生出了危機感。

即使做做樣子,他也要多看幾本文書,免得被樞密院的一些官員說閒話。

……

正月十七日。

文彥博和蘇良帶領一眾將士,押送著王則、張得一二人返朝。

與此同時,二人已經將提請封賞的將士名單送往了中書省。

這一次,車馬走得慢了一些。

歷經六日。

在正月二十二日的黃昏,文彥博和蘇良終於抵達了汴京城。

剛回城內。

文彥博和蘇良便聽到一個訊息。

中書並未同意批覆文彥博所呈遞的判處貝州知州張得一死刑的奏疏,而是認為應處以流刑。

官家也有免於其死罪之意。

文彥博當場就惱火了,袖子一捋就想直奔中書省,

他們最後匯總的張得一的罪行還未曾交給中書。

蘇良立即攔住了他。

然後給文彥博另外說了一個主意。

文彥博當即會意,臉上露出笑呵呵的表情。

蘇良思妻、思兒、思老丈人心切,交接完一些事情後,便直接奔回了家。

……

翌日,天微微亮。

蘇良將唐宛眉白皙的手臂從肩膀處放到被窩內,在其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後,悄悄起了床。

昨晚折騰得稍微久了一些,唐宛眉睡得非常沉。

隨後。

蘇良吃完早餐後,便直奔禁中。

二人收復貝州歸來,今日自然會有朝會。

垂拱殿外。

文彥博和蘇良一走過來,張方平、吳育、唐介、王堯臣等一眾臣子便迎來,開始誇讚二人,整得二人都老臉微紅。

這就是建立軍功的好處。

站在任何人面前,都能將腰桿挺得賊硬。

比如范仲淹,雖然在西北一直建堡壘,但回到朝中,其地位絕對仍高於陳執中,夏竦。

因為,他可護西北邊境太平。

片刻後。

趙禎來到了垂拱殿。

此時的趙禎,春光滿面。

自從曹皇后生下兒子後,他就像換了一個人般,整日都是精神煥發。

他看向文彥博和蘇良,笑著說道:“此次,收復貝州,寬夫與景明,居功甚偉。寬夫的掘地之策確實好用,而景明的釋迦佛捏福圖更是功勞大焉,當受上賞!”

趙禎正準備恩賞,陳執中突然走了出來。

“官家,臣看了文副樞呈遞的有關貝州平亂的文書,有兩件事,中書認為應重新商議。”

“其一,文副樞為之請賞的將官高達六十三人,請賞計程車卒至都虞候階別更是高達八千四百餘人。其中,涉及田地、宅院、布帛、緡錢等多種獎賞,數量之大,未曾有之,臣懇請重新計量軍功。”

“其二,貝州知州張得一乃是在冬至日與官屬拜謁天慶觀時被擒,事出有因,雖守城有失,但罪不至死,最多處流刑,而非死刑。”

聽到此話,蘇良不由得皺起眉頭。

心中感嘆:這就是當朝首相的胸襟度量,對士大夫官員倍加寬容,對軍伍士兵斤斤計較!

趙禎看向文彥博。

他是樂於賞賜的,但需要給出一個站得住的理由。

文彥博當即站了出來。

“重賞之下,方有猛士。貝州之所以如此迅速被收復,皆因臣許下的重賞,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若陳相覺得賞賜過重,那不夠的,臣來補齊就是。只是若此事傳開,恐怕真能為朝廷拼命的將士不多了!”

文彥博話不多,但頗有份量。

“官家,莫不可令將士們涼心。此次重賞不但是讓這些將士看到朝廷的厚恩,更是讓天下將士看到朝廷對有功之將士的態度!”吳育站出來說道。

趙禎微微點頭,不再糾結,朗聲道:“收復貝州城的將士們當得起此厚賞,中書就按文副樞所請恩賜即可,不可延時,不可或缺,不然朕必治中書之罪!”

“臣遵命。”陳執中只能緩緩拱手。

然後,他接著道:“官家,我朝向來厚待士大夫官員,官家的仁善之名,亦是全宋得知,貝州之州張得一罪不至死,也應判處流刑即可。”

趙禎正欲開口,蘇良站了出來。

“官家,張得一與軍賊為伍,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聽到此話,夏竦立即站了出來。

“蘇御史,你考慮了百姓的心情,可考慮了全朝官員的心情?若一州知州被俘後,被迫委曲求全,便要被處以死刑,那天下士大夫官員,哪個不緊張,他確實是職責有失,但絕對罪不當死!”

“我大宋祖宗之法便提倡厚待士大夫官員,你為何要處處針對天下計程車大夫官員,施以死刑,有違當朝仁厚的治國之道……”

夏竦說完,陳執中也站了出來。

“景明,你還年輕,並不知殺掉張得一的後果。其父徐國公張耆依然健在,其對朝廷有功。若我朝開濫殺先例,還如何能令天下計程車大夫盡皆聽從朝廷之令……”

陳執中和夏竦似乎是早就想好了說辭,對蘇良直接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教導。

一旁的唐介、王堯臣等想插話都找不到空隙。

二人足足說了一刻鐘,見蘇良一句都未曾反駁,才不由得滿意地停了下來。

待二人說完後,蘇良淡淡一笑,從懷裡拿出一疊紙張。

“官家,這裡是張得一交待的罪行和貝州百姓控告他的罪行,共計一百二十三條,因整理得較晚,便沒有立即拿出來,請官家過目!”

“我令人還謄寫了幾份,請諸位相公也過目。”

當即,蘇良便為周圍的相公們分發起了紙張。

眾人一看,全都呆住了。

尊王則為王,開口必呼大王。

教王則王侯之禮。

在貝州城養有小妾十七人。

開設賭莊、青樓、侵吞軍需之物。

……

一言以蔽之:罄竹難書。

趙禎看完後,直接說道:“該殺!此人該殺!”

陳執中和夏竦看完後,不由得黑下了臉。

蘇良若早將此紙張拿出來,哪還會有他們據理力爭稱不能動用死刑。

蘇良明顯就是在讓二人難堪。

陳執中已經吃過這樣的虧,不由得瞪眼看向蘇良,道:“蘇良,你為何此時才拿出此罪狀,本相若早知這種情況,豈會有剛才那般說辭,你是故意針對本相嗎?”

“自古以來,凡為良相者,不知事之全貌,定不會開口。”

“你……你……”陳執中氣得臉色發黑。

“好了!”

趙禎擔心陳執中再次會被氣得昏厥過去,直接叫斷了二人。

“張得一,當處以極刑,以正綱紀!”趙禎最後拍板道。

隨即,就在趙禎準備開口封賞文彥博和蘇良時,內侍張茂則突然來到了垂拱殿門口。

其面帶狂喜之色,手裡拿著一道文書。

趙禎不由得朝其招了招手。

張茂則當即快步走進垂拱殿,其興奮地說道:“官家,西北急報,元昊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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