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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父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徐孟洲大聲吼道:“你和黃楹結婚都多少年了還沒有孩子?她只要在你身邊一天,你就沒辦法專注在自己的家庭身上!就算她父親是你的老師,你收留了她幾年,天大的恩也還完了,你還打算管她到幾時?這樣對黃楹公平嗎!”
徐孟洲怔住。
林雨山上大學前,他只是一心撲在對她的教育上,幫她補習功課、充當長輩的角色。他和黃楹結婚以來也一直有在為了懷孕而努力,可就是一直懷不上。父親再怎麼生氣,也不該拿懷孕這個藉口來說。
但他有一個連自己都覺得虧心的地方,那就是確實在感情上忽略了黃楹。
彼時徐孟洲剛經受了那場不願再提及的重大打擊,只能任由父親安排,娶了父親所看中的人。
可一場被父母插手的婚姻,和一個硬塞進自己家庭,完全不瞭解的陌生女人,讓他怎麼付出感情。
剛結婚時,他也曾試著透過努力去愛上黃楹。畢竟現在她已經是自己的妻子了。徐孟洲太渴望一個溫暖的家,可黃楹卻與徐父的態度卻如出一轍,都對他的職業和研究嗤之以鼻。
這場婚姻中的兩個人,始終不在一個頻道。
“有沒有孩子是我和黃楹之間的事,和雨山無關。她長大了,有權選擇自己要做什麼”他緩緩道。
黃楹抽泣著站起身扶住徐父。“爸,別怪徐孟洲,就算現在沒孩子我們感情也很好,別太給他壓力了。”
一個出軌的女人正在扮演受害者的角色;而另一個,利用自己兒子的婚姻和孩子作為籌碼換取利益。
她明明白白地知道這兩人在盤算什麼。
雖然自己對徐孟洲有心,可他對自己卻毫無非分之想。身為妻子,黃楹竟然把髒水往自己丈夫身上潑,她只恨自己當時沒有拍下證據坐實黃楹出軌。
只因對方是徐孟洲的家人,她極力壓制著被羞辱的憤怒,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
“失陪了。”林雨山冷冷的甩下一句,大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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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尾聲,晚風掃過街道,捲起一陣寒意。
出了門,林雨山打了輛車準備回去,不料一隻手忽地被鉗住,是徐孟洲。
他的眼裡帶著焦急和歉意,“我知道你剛才是為了我才忍住沒和他們吵起來的,抱歉。”
林雨山知道是他所以並不回頭看,只是淡淡道:“沒事。”
“…剛才你說明年畢業之後有規劃了,能說說嗎。”徐孟洲鬆開鉗著她的手。
“怎麼突然問這個,你想知道嗎?”林雨山眉心微動。
“嗯。”
“下學期學校組織一次野外實習,之後就沒什麼課了。我打算畢業之後報勘探隊。”
徐孟洲的嘴角揚起一抹真實的微笑,“這麼有信心?看來讓你提早多學一些野外勘察知識還是有好處的,現在用上了。”他平日裡不太愛笑,但笑起來的時候卻格外好看。
“嗯,今年的期中考試我專業課是班上第一。”她自豪地回答道。
“怎麼會想做這個?”徐孟洲眼神閃著光有種憧憬的意味,又不禁擔憂起來,“勘探隊風吹日曬,這個工作很少有女孩子能堅持下來。”
其實林雨山以前提過,畢業以後要從事地質勘查類的工作,當時徐孟洲以為她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她是認真的。
“為什麼不能?我喜歡的事情,再苦也會堅持下去。”林雨山扭頭看向他,眼神堅定。
徐孟洲怔了怔,突然不敢看她了。
林雨山和她的父親實在太像,一時間徐孟洲不知該是喜還是憂。
“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我明天就走了。”林雨山將鬢邊的碎髮往耳後攏了攏。
徐孟洲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說明了來意,“剛才我爸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和黃楹的私事不該牽扯到你…”
林雨山不等他說完,“其實你心裡一直都明白,就算沒有出現我這個人,你和黃楹也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是我和黃楹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徐孟洲的語氣冷了幾分。
“我知道與我無關,別再強調了!”她忽地轉身,又逼近幾步,“你非要把我當小孩子?在外人面前我可以配合你。但現在我的身份是一個成年人,不能和你在一個平等的位置對話嗎?”
“徐老師,我知道你想做很多事情,有自己的理想,卻總是不能如願。”林雨山的眼神黯淡下來,除了無用的心疼,她沒資格幫他做任何決定。
“這是你的人生,如果你真心想要的是一個穩定的家庭,那麼我能為你做、也為我自己做的事,就是無限地遠離你,越遠越好…”林雨山嘆了口氣,在馬路旁邊的石階上坐了下來,路燈給她的輪廓鍍了一圈淡金色的光暈。
“你知道嗎,這些話我很早就想對你說了,無關其它。”她望著對面忽明忽滅的紅綠燈,“我不希望你犧牲真實的自己,透過壓抑自己的理想來維持這種虛偽的家庭幸福。知道剛才在飯局上我為什麼一句都沒有反駁嗎?因為我明白這樣只會讓你活得更艱難。”
“徐老師,我不知道你最後因為什麼原因選擇了當老師,但我知道,做地質研究才是你最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有沒資格讓你放棄。”林雨山站起身,毫不避諱地直視著眼前的男人。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給予他極大的衝擊。
他有一瞬間的驚喜,而後又變得驚慌失措。
徐孟洲不喜歡傾訴,他已然習慣獨自一人壓下所有情緒。
他驚訝於林雨山性格上的變化,更驚訝於這個從前沉默乖巧的小女孩,在無數個互相陪伴的日夜裡,竟然讀懂了他的每一寸心思每一縷煩惱。
一股熱血衝上大腦,又被巨大的自責迅速壓了下去。
一場無聲的巨大海嘯席捲過後,徐孟洲啞聲道:“回家吧。”
他就那樣靜靜站在路燈下,永遠戴著一副無邊眼鏡,永遠習慣穿著襯衫、揹著那個跟了他很多年的雙肩包。
他就像一個精緻的人偶、抑或是雕塑。沒有人的氣息,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什麼都沒有。
她的話猶如石子被丟進深不見底的水潭中,收不到任何迴音。
林雨山的目光由憐惜轉為不解,最後變成無奈。
她自我解嘲似的地笑了笑:“徐孟洲,你知道嗎,你真的沒救了。”
一聲嘆息後,林雨山雙手搭住徐孟洲的肩,將他調轉過去,往前推了推。“飯還沒吃完,別把他們晾在那裡。我聽你的,先回去收拾東西了。”
二人無話,徐孟洲只是陪著她在路邊靜靜等著。
計程車到了。車子載上她,緩緩駛進夜幕裡。
回到徐孟洲的家,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林雨山從冰箱裡拿出一個巧克力蛋糕填肚子。又將所有東西整理完畢,回房間鎖上了門。
關了燈,林雨山躺在陪伴了自己五年的床上難以入眠,用手輕撫著昔年徐孟洲帶著自己去家居市場挑選的床頭櫃。
以後大概是真的不會再見了。
她又想起徐孟洲清俊的面容。相處的點點滴滴浮現心頭,那個會在深夜耐心地輔導她功課,會跟自己的學校請假也要跑來給她參加家長會的樣子,會為了男生欺負自己而跑去學校幫她討公道的樣子。
思緒被開鎖聲打斷,是徐孟洲和黃楹回來了。
這棟房子並不隔音。林雨山的房間緊挨著夫妻倆的房間,之前住在這裡的時候,她有時會睡不好,因為徐孟洲和黃楹夫妻倆時常會吵架。
剛結婚的時候,兩個人還都會各自爭辯幾句,後來就變成了黃楹對他的單方面輸出,內容也多是對徐孟洲教師工作和學術研究方面的指指點點,徐孟洲大多數時候會沉默一會不與她爭辯。第二天清晨,兩人出現在林雨山面前時,黃楹又會擺出一副溫柔賢妻的樣子,彷彿昨天吵架的那兩個人不存在似的。
此時屋外傳來兩人的對話。
是黃楹的聲音,“老公,今天要做嗎?”
她的音量不小,很難不讓人覺得她是故意為之。
對面的人沉默良久,像是被這番話驚到。
徐孟洲沉聲道:“回屋說,這裡是客廳。”
“可是我今天在排卵期,就今天做吧,不按照日子做的話,我們的寶寶什麼時候才能來。”黃楹放軟了聲音,音量卻沒有減小,嬌滴滴的語氣彷彿讓人如置蜜罐裡。
徐孟洲漸漸不耐煩,“我說了回屋再說。”隨即又將聲音壓得更低些,“雨山在家裡,你說這個幹什麼。”
黃楹不以為意,嗔笑著催促著丈夫,“知道了,我先去幫你拿換洗衣服,你趕快洗個澡吧,累了一天了。”
對話結束,接下來是不絕於耳的踱步聲。
林雨山本來就難以入睡,加之混亂的踱步聲讓她更加煩躁。
自從在葬禮上提醒黃楹之後,她就覺得不太對勁。自己還沒搬出他們家的時候,黃楹還是比較客氣的,她從不管林雨山,也不會破壞她們之間的邊界。
出於女人之間的敏銳直覺,她總覺得剛才的對話,和晚上的那場飯局,明顯都是衝著自己來的。
難道黃楹這麼快就發現自己知道她出軌的事了,所以才迫不及待要將她趕走,最好是離開這個城市,永遠不要再和他們家產生什麼關係。
林雨山還是無法鼓起勇氣告訴徐孟洲真相。
她實在無法想象,人生已經失去了太多部分的徐孟洲,如果再次失去竭力維持的家庭,會變成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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