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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甲拿來。”過了群山之後,基本就是一片坦途,大軍在蘭州以東紮營停駐下來,等待補給。

親兵很快將一套裝在木箱子裡的鐵甲抬了過來。

這是後方轉運過來的。將作司知道大帥對猴子甲非常關注,於是集中全力打製了一套樣品,夾在後勤物資中送到了前線。

“沒藏都虞候,數日之間,率軍連破數寨,勇不可當。一應賞賜,戰後敘功之時如數發放。然在此之前,某還要額外加賞,這套甲,便是你的了。”親兵們掀開了箱蓋,邵樹德指著放在其中的一套甲胃,笑道。

這套甲他之前看過,確實是他認知中的猴子甲。不過將作司的人可能是為了討好他,將甲做得花裡胡哨,過於精美,多了一些不太實用的東西。

不過拿來賞人嘛,倒正合適。

“謝大帥賞賜。”沒藏都保也不客氣,直接讓人收下了。

邵樹德看著這個出身沒藏氏的年輕軍將,非常滿意。

最早在攻溫池縣時,他就聽說了這個人。這其實並不容易,數萬大軍之中,能讓最高統帥耳聞的,必然要立下不小的功勞。

攻溫池縣,他就足夠勇勐,帶人登上城頭,悍不畏死,為最終破城立下了大功。

隨後的入關中、收會州,他沒什麼亮眼的表現,也就是一些太平功勞罷了。但這次西征蘭州,他又抓住了機會,帶著橫山党項連破數寨,功勞甚大。

聽聞他出身不高,原本只是沒藏部一個普通山民,被沒藏結明發掘之後,慢慢發跡。

但那只是部落裡的發跡,如今他站在了一個更廣闊的舞臺上,再想繼續發跡,需要位置更高的人來提攜。

“好好打,今後還有更大的富貴。”邵樹德勉勵道。

“誓死效忠大帥。”沒藏都保單膝跪下,誠心實意地說道。

他的妻子原本是個普通的山間民婦,去年底病死了,部落裡很多女子在向他獻媚,其中甚至有頭人近親之女。

他本來也有這方面意思,想著娶了族長那個堂侄女算了,也好拉近關係。不過現在想想,似乎不太妥當。

恰好監軍丘維道的一個族人與他交好,前陣子說自己有個外甥女,姓王,一家就住在夏州,可以給沒藏都保當續絃妻子。

沒藏都保是有野心的,他現在大小也算是個衙將,雖然排位靠後,但只要持續立下戰功,總有一天會被大帥賞識,獲得更大的富貴。

但在此之前,還需要解決一些首尾。回去後,便向王氏提親,將王氏女娶回來當續絃。至於此舉會不會讓沒藏家心生芥蒂,倒也不至於。大不了以後去其他軍任職,如今義從軍與其他各軍之間,已經不存在界線,人員可以流動了。

對了,衙軍籍冊上的名字最好也改一下,就叫莫都保或臧都保好了。

定難十州,值得投靠的,唯有大帥一人。

沒藏都保退下後,狗頭軍師數人紛紛上前恭賀。

營帳內有畫師在作畫,主題是豹騎都突襲金城津、金城關之事。畫幅很大,內容詳實、豐富,邵大帥有空時便來觀賞一番,時不時提點意見,主要是戰爭細節方面。

這幅畫畫完之後,還有攻山寨這個主題,後面可能還有破渭州、攻蘭州等一系列組畫。畫師們,很忙啊!

“大帥,營中糧草尚有大半月,可以嘗試著攻蘭州了。”張彥球早上有事過來稟報,此時還沒走,見邵樹德進來,便建議道。

張彥球的態度非常到位,知道今時不同往日,現在自己是下屬,那麼就得有下屬的樣子。如果心態還不能調整過來,還不如不來,繼續在京中混日子。

而且大帥對他非常信任,一上來就把振武軍七千餘眾交到他手上,獨領一軍,這讓他更是感激。

“糧不支月,焉能輕進。”邵樹德搖了搖頭。

他就是這樣保守的打法,或許會錯失戰機,但別人也不太好佔他的便宜。帶的兵越多,就越要謹慎。如果只有幾千、上萬兵馬,反倒可以嘗試著冒下險,但他現在輸不起。

“況且,這兩日鐵騎軍、豹騎都一直在大河兩岸活動,與吐蕃騎兵廝殺,戰鬥一直在進行著。”邵樹德說道:“待糧草一齊,便揮師西進。”

組織數萬大軍行動,是非常不容易的。

邵樹德這邊有鐵林軍九千人、武威軍七千人、鐵騎軍五千人、豹騎都千人、義從軍萬人、天德軍四千人、振武軍七千人,總兵力四萬餘人。即便打了這麼久有戰損,但主力還在,數量沒有大的變化。

容納四萬人進軍的戰場,即便是互相靠攏,保持進攻陣型,也要綿延出去數里乃至十餘里。

因為讓四萬人保持統一步調根本不可能,只能分派大將,定好戰役目標,同時多派傳令兵,從多個方向,多個區域性戰場,分時段、分波次組織進攻。

每一支部隊都要有足夠的間距,以防出現混亂自相踐踏,總之不能如同演唱會那樣把幾萬人乃至十萬人都容納在一起,那是自殺。

“大帥,吐蕃如今不過剩萬餘兵,是不是加快進兵速度,進薄蘭州?”張彥球又問道。

現在的行軍速度,有點慢!

“某擔心吐蕃還有援兵。都過了這麼些時日了,河州、臨州等地的吐蕃,可有異動?咱們派去刺探的斥候,途中多有被截殺的,也沒打探到什麼訊息,某心中不安。”

“大帥所慮有些道理,不如遣左翼一部至沃幹嶺(蘭州南側至臨夏間的群山)各山間孔道附近佈防,同時多派遊騎,勤加搜尋?”張彥球一聽,雖然覺得邵樹德用兵風格過於保守,但也不是沒有道理,於是建議道。

“左翼不要參與攻城了,吐蕃兵少,城牆殘破,並不需要四萬人齊攻,便這麼辦吧。”邵樹德說道。

說罷,又著重提醒了一句:“吾之側翼,便交給張將軍了。若大軍攻城之時,有敵騎大隊從沃幹嶺殺出,則危矣,慎重!”

“末將遵命,定護得大軍周全。”張彥球鄭重道。

定難軍四萬人已過了山間狹窄地帶,渡河至南岸,進入了相對開闊的平地。

各部之間拉開了距離,不再是之前沿著黃河岸邊逼仄地形進兵時,那種偏長蛇的陣型了。

天德軍、振武軍萬餘人是一個集團,由張彥球統領,孫霸副之,位於中軍左翼。義從軍萬人為右翼,中軍則是鐵林軍、鐵騎軍、豹騎都一萬五千人,武威軍七千人是前鋒,大體呈一個品字形推進,各軍之間相隔數里到十餘里不等。

這個距離不是自己定的,也有自然環境的影響,比如地形是否合適進軍,附近有沒有河流或小溪飲水,有沒有草料補充馬料的消耗,有沒有樹林供砍柴等等。

口渴了要喝水,做飯要用柴。沒戰鬥時,不可能全用豆子餵馬,必須派人出去割草,不然後勤壓力實在太大,故制約大軍具體位置的因素太多了。

這樣的佈局,就造成了後勤線的多變、複雜,容易給敵人可趁之機,因此邵樹德將鐵騎、豹騎兩軍派了出去,護衛脆弱的後勤線。

而等到兵臨蘭州城下時,各部之間會慢慢靠攏,縮小間距,但仍然分為多支獨立指揮的部隊。

現在他覺得河州、臨州的吐蕃太安靜了,敵人不是傻子,自己動靜這麼大,他們有聯合起來的動機。

張彥球走後,邵樹德又讓陳誠、趙光逢二人提點意見。

“大帥,蘭州那情況,四萬人聚在一起攻城,委實沒必要,也容易出亂子。”陳誠當先答道:“某以為,沃幹嶺確實有危險。張將軍所部萬餘人,防禦左翼應無大的問題,然賊寇若無機可趁,多半會越嶺東下,抄截我糧道。”

“所以要補滿糧草再進軍。一個月,怎麼也把蘭州打下了!”邵樹德坐到了虎皮大交椅上,道:“只要破了蘭州諸吐蕃,我不信河州、臨州那些賊子還有膽量繼續逗留。”

“攻蘭州,吾讓鐵林軍、武威軍上,一萬六千人足矣。人越多,越亂,浪費兵力!”邵樹德繼續說道:“竇建德攢集大軍,反而被擊破,某不會犯這個錯誤。”

其實,古人一般說的兩軍五萬人、十萬人列陣,其實指的是戰場上的總人數,分佈較廣。真正在一線列陣戰鬥的,未必有十萬人,可能只有兩三萬人。而就這兩三萬人中,真正動手廝殺的或許只有萬人。

這萬人一敗,如果士氣不高,各部很可能未經戰鬥就撒丫子跑路了,或者直接投降。國朝初年的竇建德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在追擊過程中,一般也會取得較大戰果。戰後寫史時,文人並不會深究當時戰鬥的到底有幾個人,他們只會說兩軍十萬人列陣,交戰,某方大敗,被斬首數萬。說得好像十萬人都在拿刀開片一樣,事實上不可能。

五月十七,大軍已陸續行至蘭州以東,紮下了大營。

此時接到軍報,東南路諸軍都指揮使楊悅領兵攻渭源,與昑屈部及伏弗陵部派過來的一部援軍大戰。

吐蕃這次發了狠,拼命死戰,而楊悅不過帶了六千步騎,一時啃不下。關鍵時刻,陰山蕃部哥舒氏、藏才氏從側翼山嶺間殺出,大破賊寇,斬首三千餘,一舉收復了渭源,賊軍退至鳥鼠山一線苟延殘喘。

邵大帥欣慰的同時,也對之前的謹慎表示慶幸。楊悅都知道聯絡陰山蕃部,並在雙方戰至酣時來了決定性一擊,自己可不能栽在這個上面。

雖然老有人吐槽自己用兵保守,打仗枯燥,錯失良機。自己也覺得可能這輩子都別想打出酣暢淋漓、蕩氣迴腸、一波三折的出彩戰役了,但諸葛一生唯謹慎,這不是什麼壞事。

能出彩地贏別人,也能出彩地輸掉。雖然旁觀者看著爽,但這不是兵法正道,自己不取。

一定不能把自己逼入需要爆種才能贏的境地,那是作死,只存在於小說之中。

自己有妻有子,那麼多人的富貴榮辱繫於一身,十州三十四縣的百姓生活才剛有了盼頭,我輸不起。

五月十八日,大軍拔營啟程,繼續進薄蘭州,同時也派人伐木打製器具,為攻城做好一應準備。

吐蕃很安靜,但蘭州之戰即將打響。這是一場決定原吐蕃河州德論轄下數州之地的戰爭,誰贏,誰就是這片土地的新主人,邵樹德打算做他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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