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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西使城的道路上,大群牧民正在南下。
王遇板著一張臉,好像誰都欠了他幾吊錢一樣。部將們都知道王軍使心裡不順,因為大帥給了新泉軍使楊悅一個新任命:東南路諸軍都指揮使。
按照詳解,楊悅可以指揮包括新泉軍、定遠軍、會州州兵、拓跋部、會州蕃部、陰山蕃部在內的全部人馬,甚至就連會州當地的夫子、土團鄉夫都在他轄下。
定遠軍有七千五百眾,新泉軍才四千眾,這楊悅到底走了什麼門路,得授如此重任?
不過軍令既下,王遇也沒什麼話說,就是心氣不順罷了。在楊都指揮使的命令下,定遠軍主力開始南下,拓跋部、陰山蕃部充當臨時輔兵跟在後頭,押運大量糧草、器械,到西使城那邊去築城。
那裡已經被打下了,斬殺吐蕃賊寇七百人,自己的傷亡只有一百多,可謂大勝。但王遇不這麼看,一是佔了偷襲的便宜,第二死的可是自己的騎兵!讓騎兵暗夜奔襲,然後下馬步戰,王遇很心痛。
缺騎馬步兵!
大軍行走在山間河谷地上,兩側的丘陵緩坡上,左邊是鸊鵜泉莊浪氏、可敦城渾氏的牧民,右邊是白道川契必氏、山南哥舒氏的牧民,藏才王氏的騎兵在最前面開路。拓跋部一萬餘人則在後面,大車小車,滿載糧草和築城物資。
從會州往南,地形就越來越複雜。除了有大片的開闊河谷地外,到處都是綿延的丘陵。丘陵間千溝萬壑,森林、山泉、水澗、草場星羅棋佈,理論上來說是可以藏下不少人馬的。
橫山那邊就是如此,党項人農耕之餘,也在緩坡、丘陵上放牧牛羊。山間有河流、小溪,有草場,林木茂盛,對遊牧民族來說,生存下去不成問題。
王遇不敢怠慢,讓四部牧民趕著牛羊,在兩側山間放牧緩行。不用跟上大軍的速度,慢慢走就是了,晚上還可以按照各自的規矩紮營駐留,白天繼續走,一邊走,一邊搜尋有無吐蕃人藏在山間,威脅山下河谷平原上的大軍。
“這破地方,該讓橫山党項來的!”王遇恨恨地一甩馬鞭,怒道:“橫山党項,就只會給大帥進獻女人麼?”
部將們聞言紛紛將頭轉向他處,當沒聽見。
不過軍使說得也沒錯,這地形,與延州那邊有得一拼,可能就是雨水更多,林木更茂密,草場更肥沃罷了。
這時候,需要大量橫山党項的山民啊。他們在山間健步如飛,有些動作讓人看得歎為觀止,天然適應這裡的環境。而且他們在山裡放牧的馬,也挺適應爬坡的,與在一馬平川的地方培育出來的馬完全是兩回事。
這當口,如果能有兩萬山地步兵,基本上高枕無憂了,大隊主力可以放心地沿著河谷平原開進,不用擔心後路,甚至還可以反過來威脅吐蕃人的後路。
定遠軍都虞候蔡松陽自動過濾了王遇前面的抱怨之語。
還好副使李一仙在後面督促拓跋部的輜重大隊,沒聽到剛才那話。他與邵得勝兩人,與大帥的關係太鐵了,據說少年時便一起偷雞摸狗,從軍後又雙雙當了他的親隨,幾乎穿一條褲子。若是被告一狀,再讓沒藏氏、野利氏知道了,王軍使可就招人恨了。
“軍使,剛才斥候來報,魏將軍那邊又打退了一次吐蕃人的進攻,斬首三百餘級。抓了幾個俘虜,一問是昑屈部的,他們應是感受到壓力了。”蔡松陽策馬靠了過來,彙報道。
都虞候掌軍法、軍令、遊騎、斥候等,也會給一軍主將建議行軍路線,相當於後世參謀制度盛行時的聯絡參謀、情報參謀、行軍參謀的綜合體,是一支軍隊裡的第三號人物。
“咱們之前一直在東邊的祖厲河那邊使勁,讓閭馬部焦頭爛額,這次突然轉攻官川河,毫無徵兆,昑屈部應也是措手不及。”王遇聞言一笑,道:“不用管他們,咱們繼續前進。離西使城還有多遠?”
“還有五十餘里。”
“讓兩邊的陰山蕃部盯緊點了,不能出岔子。”
“遵命!”
大軍繼續前行,兩日後順利抵達了西使城。還好,中途沒出任何岔子。
兩側的山間好像爆發了戰事,但昑屈部才多少兵?王遇並不認為那些陰山蕃部應付不了昑屈部的散兵遊勇,何況大帥還支援了他們不少精良的刀具、長矛、皮甲、箭失。
“築城!”王遇大手一揮,拓跋部一萬多男女老少來不及卸糧,立刻被驅使著去修繕破損嚴重的西使城。
輔兵們當然也不可能閒著,他們一邊派人去周邊砍柴、割草,一邊從大車上卸下糧食、軍資,分門別類放好。
渭州的春季,雨水不少,可得做好防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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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蟲喘著粗氣在山間奔走著,箭囊裡一共帶了二十枝箭,從昨天打到現在,全都射空了。而今能依仗的,也就只有手裡的一把刀。
樹林子後面又響起了呼喝聲。
很快,十餘騎轉了出來。他們頭戴皮帽,穿著皮裘,說著自己半懂不懂的語言,騎術不錯,箭術也可以,讓他應付得分外頭疼。
作為通頰(斥候),大蟲對自己的本事一直很自傲,部落長老同樣很看重自己。住著寬敞的帳篷,有酒喝,有肉吃,部落裡的女人還頻頻對自己獻媚,這就是勇士的待遇!
但他遇到對手了。
對手說的話,聽著像党項語,但總覺得不完全是,難道是百餘年前逃到唐境草原上放牧的党項後裔?
大蟲覺得自己的猜測很靠譜,同時也有點悲哀。都是彌藥王的子孫,為什麼助他邵樹德,與同族互相殘殺?
遠處突然爆發了激烈的喊殺聲,吸引了緊追不捨的十餘騎的注意力。他們猶豫了一會後,便果斷向西面而去。
大蟲稍稍喘息了一會,然後手腳並用,爬過一處亂石,繞過一叢樹林,抄近路躲到了一塊巨石後面,偷偷向下張望。
下面是一處平緩的坡地。半青半黃的草地上,數百人正在捨生忘死地激戰。
大蟲看得很清楚,人少的一方,大概兩百餘,辮髮褐布,是自家部落的。人多的一方,應該有三百五六十人,髡髮裘服,應是從北邊草原上來的。
雙方在這片有山澗、有草場的地方不期而遇,只一照面,話都不說,直接就幹了起來。
党項人殺党項人!大蟲心在滴血,那邵樹德玩弄你們部落裡最高貴的女人,讓你們拼盡全力上供牛羊,結果還為他打仗?這是什麼道理?
草原上的勇士人多,馬多,好像器械也不錯,衝得很勐,只一下就把昑屈部的牧民給衝散了。他們自動分成數股,圍著吐蕃化的党項同族大肆殺戮,箭失、馬刀、長槍,有什麼招呼什麼。
那邵樹德倒是肯下本錢!居然給了這麼多質地不錯的刀矛,有些人甚至還有皮甲、鐵甲!大蟲有心幫忙,但手頭已無箭,只能徒喚奈何。
部落長老們提出的利用山間複雜地形,迂迴到定難軍身後,襲擊他們的糧道,迫使他們後退的計策,看來是很難奏效了。
那麼多草原牧民,散在山間,有山泉,有草場,有牛羊,幾乎可以在那裡住一百年。這就是天然的衛兵,如何能迂迴到定難軍側後?
唐人不是這種打法!大蟲恨得在巨石上錘了一拳。
下面的戰事很快進入了尾聲。
髡髮党項人一個個追上辮髮党項人,將其砍倒在地,頭顱仔細收了起來,日後都能換錢。
辮髮党項人身上的衣甲也被剝了下來,隨身攜帶的食水、器械自然也成了戰利品。大家太窮了,哪怕從敵人那搶到一個蛇皮口袋都笑嘻嘻的。
清掃完戰場後,昑屈部牧民的屍體被一個個扔到了斜坡下的樹林子裡,任其腐爛,被山中虎豹啃食。
大蟲腳步虛浮地離開了巨石,辨了辯方向,朝西南方而去。
行走至一處山澗時,又看到了大群趕著牛羊的草原牧民。他們的遊騎散得很開,帳篷已經搭了起來,馬兒在小溪邊飲水,牛羊在草地上尋找著吃食。
一些牧民在埋鍋做飯,一些人在擠奶,還有人在試穿甲具,說說笑笑。
這他媽是唐人的打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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