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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口寨外,營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立了起來。
趙匡凝在諸將的簇擁下,登高望遠,觀察夏軍的城寨。
其實不是一個寨子了,而是軍城。
城內一應設施俱全,城牆外圍甚至引水入城皇,還有吊橋。
若強攻,傷亡估計不小。
想到這裡,趙匡凝心中一緊。如果在此折損過多兵力,以後怎麼抵擋汴軍?
南邊還有李侃,這也是個野心勃勃之輩,難!
“可否引誘賊軍出城野戰?”趙匡凝向諸將問計。
所謂“諸將”,嗯,趙德琬、趙璠、趙匡璘是都頭,下面的十將、兵馬使之類,也有一半姓趙。
不是趙氏子孫,也是收的義子,總之一窩子趙家人。
“怕是有點困難。”趙德琬也被堅固的城寨給難住了,只聽他說道:“我軍數萬眾,賊軍不過數千人。房州那邊,賊兵連敗兩次,訊息傳過來後,士氣受挫。若換老夫在城內,也不想出戰。”
房州那邊,又有訊息傳過來了。
房州刺史孫典以四千兵擊金州李柏,再次獲勝,俘斬兩千眾。金州兵大潰,孫典縱兵追擊,中伏,死傷數百,退回房州。
總體而言還是勝。
“試一試吧。”趙匡凝有些憂愁,不過還是吩咐身側一名文吏,道:“寫封戰書,看折宗本接不接。”
“遵命。”文吏行禮退下。
戰書很快被送進了城內。
彼時折宗本正在督促兵馬,整備器械。他接過戰書,斜眼看了下乘坐吊籃進來的襄陽使者,道:“膽子不小嘛,不怕被殺了祭旗?”
使者臉色蒼白,不過不是因為折宗本的話,而是看到了城內已經整隊完畢的密密麻麻的軍士。
他們盔甲精良,士氣旺盛,訓練有素,一看就是能戰之師。
足足五千眾!而隔壁的倉城那邊,也隱隱有戰馬嘶鳴聲,莫不是有萬人?
“……倉廩不足,則輟人之餱食;帑藏不足,則率人之資財;兵士不足,則取人之丁中;戰騎不足,則假人之乘馬。”折宗本看了一段,笑罵道:“這是在說我劫掠吧?打就打嘛,非得先說一段大道理,好像趙匡凝就是什麼好人一樣。”
圍在他身邊的親將紛紛大笑。
軍中糧草貴乏,即便劫掠到了一些,但總兵力直接由四千人暴增到一萬二千(威勝軍九千、豹騎都三千),馬匹數量也由一千八百餘匹驟增至九千餘匹。
馬兒的胃口,大家都知道,頂三個人。這就相當於四萬步卒在吃飯,一個月就要三四萬斛糧食,揭不開鍋屬實尋常。
算算家底,最多再堅持不到兩個月。便是忠義軍不來打,他們也要攻出去。
“趙匡凝盛情邀請,老夫也不客氣了,傳令諸營,出戰!”折宗本霍然起身,接過親兵遞來的步弓,試了試弓弦,道:“不要留手了,能拿得起傢伙的,敢殺人的,都跟老子上!”
諸將轟然應命。
片刻之後,城內響起鼓聲,營門大開。
騎軍先出,然後是步軍戰兵,接著是輔兵。
趙匡凝在營中遠遠看著,見小江口寨門大開,喜不自勝,立刻下令:“全軍出戰,以都押衙趙德琬為排陣使、唐州刺史趙璠為都指揮使、隨州刺史趙匡璘為遊奕使……”
一連串的命令下達後,趙匡凝在親兵的簇擁下,策馬出了營門。
作為主帥,當然要出戰了,不然軍士們焉肯出死力。
鼓聲不絕,軍士如雲。
從空中俯瞰下去,空曠的河谷平地之上,兩邊的大營像變戲法一樣,不斷地“吐出”成列的軍士。
軍士們一營又一營,按照金鼓旗號,在各自指定位置列定。
趙匡凝登上了望樓車,向西望去第一眼,就如遭雷噼。
對方排出的是標準的李衛公陣法,仔細數數:左軍戰鋒、左軍馬隊、左軍步隊、左虞候戰鋒、左虞候馬隊、左虞候步隊、中軍奇兵、中軍步隊、中軍馬隊、右軍……駐隊弓弩手……散隊……
近萬人了,怎會這麼多!
趙匡凝的心神有些搖曳。在他內心之中,其實是知道夏賊戰力超過他手下的忠義軍的。但一直以來的心理優勢就是兵多,數倍優勢。
但眼下看來,沒有預想中四五倍的優勢,也就兩倍。
不,不能慌,兩倍也是優勢,也可以打!
趙匡凝定下心神,看正在佈陣的己方大軍。
佈陣都比人家慢!
折宗本騎著戰馬來到陣前。
忠義軍的騎軍已經佈置完畢,置於陣前,前面還有一些散隊精卒,皆已陣列完畢。
後方步軍一個個小陣還在按旗號行進,不過大體輪廓已成。
前銳後張,延斜而行,便於左右,利於周旋,此乃太公之三才、孫子之雁形、吳起之鵝鸛、諸葛亮之衝陣。
這是想進攻啊!
“傳令,各令陣,各明奇正。若失一陣,則斬一將。形勢既就,視金鼓旗號,各陣相應,膽怯猶疑者,皆斬!”折宗本命令一下,自有親兵分頭傳訊。
很快,諸陣擊鼓回應。
折宗本的大纛回到了中軍。
“鼕鼕冬……”鼓手賣力地擂響了戰鼓。
“嘩啦啦!”這是甲葉碰撞聲。
左軍、右虞候軍排在最前面,前面幾排皆重甲矛手,數百人齊步前行,甲葉鏗鏘,煙塵繚繞。
左軍馬隊出動了。騎射馬軍三百人、長槍馬槊騎兵百人,當先而出,直奔忠義軍前陣。右虞候馬隊也出動了三百騎射手,遙相呼應。
兩軍之間不過兩百步,騎軍轉瞬即至。
忠義軍馬軍戰隊分出一部,上前截擊,駐隊不動。
“嗖!嗖!”折家騎軍呼嘯而來,箭失飛出,對面衝來的騎軍慢了一步,紛紛落馬。
這些挑選出來的精騎,走馬射箭,已經接近武進士十中五的水平,射完即走,乾脆利落。
“殺!”落在後面的馬槊騎兵趁著敵軍有些混亂,直衝上前,將衝過來的三百敵騎一擊而散。
其中一驍勇之士,胯下戰馬極為神駿,兼且力大無窮,挑著一具敵騎屍體,狠狠甩了出去,隨後大吼一聲,引發一片喝彩。
這人似是殺起了性子,直接帶著十餘騎,繞過敵軍前面的散隊,直衝前軍大隊。
散隊弓弩手紛紛朝這邊聚集,但距離稍稍有些遠。
敵馬軍駐隊策馬追擊,但只能跟在後面吃灰。
趙匡凝站在高臺上,看得目瞪口呆。
前軍剛剛佈陣完畢,大將可能還在猶豫,是不是要讓後排軍士放下步槊,持弓射擊。
但衝過來的就十餘騎,好像又不值得,這麼一猶豫,就讓人衝到了陣前。
“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孝,直震得人心神一晃,馬槊一刺,當面一軍士直接倒地。
雁形陣之中,前軍一人佔兩步,也就是人與人間隔三米多,此時就被他覷得機會,刺倒一人之後,直衝而入,橫槊一掃,數人站立不穩倒地,隨即手一伸,直接將一名不住倒退的敵軍士兵擒了過來,橫摜於馬背之上。
“哈哈!不過如此。”此人大笑兩聲,帶著俘虜又衝出大陣,呼嘯而去。
四周一片寂靜。
趙匡凝從高臺之上,很清楚地看到左前方一個數百人的小陣完全停下了腳步,前面三排亂成一團,人和人擠在一起,不知所措。
這他媽的是馬璘馬太尉附體麼?趙匡凝恨恨地一拍高臺圍欄。
昭覺寺之戰,史朝義大軍列陣。馬璘單騎衝殺,入萬軍之中,奪賊手中盾牌兩面而還。
敵方有這種神人,就真的很傷士氣!
此人帶著俘虜回到己方陣前之後,左右賓士,大聲呼喝:“賊軍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有人大聲應和。
“不過如此!”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呼喝。
“不過如此!”激昂的情緒傳遍全軍,人人跟著大喝,士氣爆棚。
忠義軍這邊面如土色,有人面面相覷,心中怯意滋長。
此人轉了一圈後,到前軍換了一匹馬,隨後又帶著十餘人,復又衝來。
“賊將又來啦!”忠義軍這邊一陣聳動,尤其是之前被攻擊過的那個小方陣,人人瞪大眼睛,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十餘騎直衝到陣前一箭之地,忠義軍最前排甚至已經有人下意識往後挪動腳步了。
“哈哈,鼠輩!”此人一撥馬首,橫向奔走。
忠義軍騎將氣急敗壞,連連揮旗,數百騎跟在後面追殺,咬牙切齒。
不過他的動作很靈活,胯下戰馬也極為出色,兜了一圈之後,居然又繞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這部分忠義軍剛剛鬆了一口氣,正在軍官的鞭打之下整理隊形,準備繼續前進,不要擋著後面各陣的路,不意又被人衝殺過來,當先一人直接被挑飛,第二人直接一個矮身,躲過了被擒的命運,不過兜盔卻被人摘了去。
這人如風般繞出敵陣,抽出一杆短槊,將兜盔挑在上面,一邊賓士,一邊大笑:“鼠輩!”
“鼠輩!”折家軍這邊紛紛大呼回應。
人人心中冒出一個念頭,賊軍如此稀鬆,此戰必勝矣。當下加快了腳步,手裡的刀槍彷彿也變得輕了許多。
夫戰,勇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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