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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內尚有吾逆兒不肖人所據諸叛州,爾等可能討平之?若不能,還不速速向靈武郡王行禮?”諸葛爽咳嗽了兩聲,喘了口氣後,道:“都等著諸葛仲保入城後,再來招撫爾等嗎?”
邵樹德看了諸葛爽一眼,見他臉色有些殷紅,暗暗嘆了口氣。依諸葛大帥的脾性,一般來說不會這麼明顯地斥責部下,也是時間無多了,可嘆!
“多謝靈武郡王援手之德。”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蔣德溫第一個上前,躬身行禮道。
有他帶頭,眾人就沒那麼不好意思了,紛紛上前行禮。
“仲方吾兒!”諸葛爽又喊了一聲。
“大人。”諸葛仲方臉色不是很。
“從今日起,當以兄事靈武郡王,若有召,必從之。”諸葛爽又咳嗽了一聲,道。
諸葛仲方見父親的目光愈發嚴厲,知道這是來真的。父親的為人,別人不知道,他可很清楚。別看幼弟才十來歲,但真到了那份上,直接換人又如何?
“少弟見過大兄。日後兄若有事,只需書信一封,弟必至矣。”諸葛仲方躬身上前,行禮道。
邵樹德坦然受了這一禮,既是為了定下名分,也是為了安諸葛大帥之心。
帶這麼多兵馬至山南西道,並不僅僅是為了幫諸葛大帥穩住局面,順利完成藩鎮權力交接,也有謀取好處的目的在內。
今日受了諸葛仲方一禮,興元府諸將都看在眼裡。以後再搞什麼事情,就得掂量掂量後果。
再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諸葛仲方親口說有召必從,今後若食言,定失人望。屆時將左離心,也是咎由自取。
“辦完這件大事,老夫心放下了大半。”諸葛爽的臉上露出了點笑容,道:“多事之秋,諸將且先退下吧,左右廂兵馬使留下,掌書記亦留下。”
衙將、僚左們告退而去。
“這麼多年了,連個表字也不取,都郡王了啊。”諸葛爽看著邵樹德,越看越滿意。若不是人家已經娶妻,都想招為女婿了。
這年頭,女婿也是有繼承權的。女婿上位,只要不是狼心狗肺之輩,多會容忍、照顧妻族。
“武夫罷了,以後再找幕府僚左想個吧,小事。”邵樹德笑道。
國朝武夫,文化水平有點低,名字像樣就不錯了,遑論表字?況且國朝見面稱呼,即便是文人,也習慣稱排行,比如封渭就喜歡喊黃滔“黃二”,而不是黃文江。
當年華嶽寺“三巨頭”,王重榮就沒表字,李克用到現在也還沒取,邵某人也懶得取,因為已經不流行了。
“這位是左廂兵馬使牛禮,想必樹德已經見過了。這位是右廂兵馬使王虔裕。二人皆為吾之鄉黨,頗有才具。”諸葛爽將二人召喚至身前,一一介紹道。
邵樹德看了二人一眼,沒有說話。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只有審視別人,而很難有別人來審視他。
“見過靈武郡王。”王、牛二人拱手道。
二人一個遙領扶州刺史,一個遙領果州刺史,都是實權在握的大將。
“兩位將軍位列一鎮兵馬使,這才具應是沒問題了。”邵樹德說道。
“山南西道還是太安逸了。後面南征那逆兒,便讓二將隨樹德一起出徵。若看得上,便收入帳下,隨便給個都虞候、遊奕使就行了。”說了這一連串話,諸葛爽有些氣力不支,於是輕輕靠在胡床上,道:“若不能跳出這個小池子,怕是要一輩子終老興元了。”
諸葛爽留下兩位大將時,邵樹德就隱隱有些猜測了。此時看王、牛二人的面色,估計他倆更是早就知曉。
蔣德溫面色也無變化,或許直接參與了此事。
諸葛仲方的臉色就有些精彩了。這可真是親爹啊,一上來就把兩個大將送人,以後還怎麼玩?
“既是侍中的心腹,某如何能奪愛?”
“鎮內還有數將,皆昔年汝州老人,才具固然一般,然守著山南西道卻不成問題。”諸葛爽道:“唯此二人,樹德……”
“既如此,此番便隨某一起南征吧。”邵樹德說道。
其實,諸葛爽的心思他完全瞭解。山南西道眼看著完全上了定難軍這條船,諸葛爽擔憂他故去之後,情分不再,諸葛仲方的地位會越來越低,越來越無足輕重。真到了這時候,可以說諸葛家就已經有點危險了,諸葛仲方若犯了什麼錯,上頭再沒有幫著轉圜,那日子可就難過了。
牛禮、王虔裕二人的本事,諸葛爽是清楚的,也認為他們可以在定難軍中有立足之地。日後一旦榮升高位,但凡念點舊情,都可以幫忙照拂一下。
“樹德答應此事,某放心矣。”諸葛爽一笑,道:“老夫年少之時,總覺得自己氣運不佳,倒黴透頂。今日始悟,非氣運不佳也,實是引而不發,皆用來遇到樹德你了。”
“侍中還需多多靜養。待南征歸來,某還要當面請教棋藝和兵法。”邵樹德示意了一下,兩名婢女上前,將諸葛爽扶到了塌上。
生老病死,凡人所不免。任你如何英雄蓋世,到老仍然免不了纏綿病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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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節衙後,邵樹德帶著親兵回到了營中。
他的大帳現在就是移動的辦公室,信使們數百里疾馳,將較為緊急的公函送至軍中。
這才剛離開一會,就又有軍報傳來。
岷州行營指揮使楊悅率領萬餘兵馬,先跟成州方面扯皮了一段時間,待能夠借道時,聽聞興州已降,鳳州又被主力打下,於是派人報告:武州吐蕃寇掠岷州,欲率軍討伐。
我信你個鬼!邵樹德看到軍報時都氣樂了。
楊悅,跟吐蕃人耗上了是吧?
不過武州也陷蕃很久了,一直沒能收復,同時這裡也是入蜀的重要交通線,即漢時的陰平道是也。
讓楊悅去折騰吧,打下來是喜事,打不下來也無所謂。現在最重要的事,還是南征壁、通、開三州,剿滅諸葛仲保勢力。
而說起諸葛仲保,邵樹德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當年在關中討黃巢的歲月。
在他的印象中,此人還是有點武勇的,頭腦也不差。能有如今這個局面,說明他身邊聚攏了一批實權軍將,不然怕是早就敗亡了。
只是,亂世武夫就這個德行。別說義父子了,便是親父子,相殘的都不在少數。諸葛仲保趁著義父病重無法視事,且朝廷謀奪山南西道的所謂有利時機跳出來,不能說沒有見識。只是他漏算了邵某人,或者說想到了,但有僥倖心理,想上位想瘋了,最終落得個被諸鎮圍剿的下場。
運氣不佳,如此而已。
此番南下,大軍又是兵分數路,一路由南鄭直下,進入集州、巴州,消滅進入當地且盤踞不走的通州兵馬。兩路從洋州南下,翻越大巴山脈,進入通、壁二州。
三路大軍齊出,諸葛仲保的下場不會比楊守忠好到哪裡去。
“大帥,長安有訊息傳來。”正對著地圖思索呢,趙光逢突然走了進來,稟報道。
“什麼訊息?”
“朝廷見武定軍敗局已定,便遣宰相韋昭度出京,任劍南道招討使、西川節度使,帶著五千關東籍神策軍,朝興元府來了。”趙光逢答道。
“哪來的訊息?”
“中官韓全誨傳來的訊息,進奏院那邊亦有公文上呈,皆言宰相韋昭度在開遠門惜別友人,互贈詩留念,然後便帶著五千人馬出師了。”
“朝廷好生心急!”邵樹德有些驚訝。
洋州還沒攻破呢,朝廷就迫不及待把目光投向蜀中了。這騷主意,也不知道是誰出的,多半是南衙的朝官吧。
“大帥,此事需警惕,朝廷至今仍有振作之心,這次是東、西二川,下次就是山南西道和鳳翔府了。”趙光逢提醒道。
“趙隨使,此番入蜀,韋昭度能成事否?”
“怕是成不了。此人帶不了兵,蜀中戰亂,兵事不休,韋昭度即便當了節度使,多半也控制不了衙軍,這川中,最後還是要便宜了其他人。”
蜀地的環境,天然容易離心。即便是相對忠誠的神策軍將領,在有機會全據東、西二川時,野心就會滋長起來,就會鋌而走險。
韋昭度一介書生,能控制得了西門文通?控制得了李鋋和滿存?不存在的。
“不管西川東川如何,咱們現在要做的,還是儘快全據洋州,然後以此事實為基,與朝廷討價還價,爭取把隴右鎮的事情敲定了。”邵樹德放下情報,認真道。
“大帥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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