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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五日,飛龍軍休整完畢之後,出現在青州西南,配合定難軍大敗李仁欲部,斬賊七百餘。
二十六日,出現在臨朐以東,襲擊了一支運糧隊伍,
二十七日,又躥回青州,四處圍捕敵軍斥候遊騎,動靜很大。接下來兩天,他們甚至一度殺回了淄州,亮了亮相之後,又趁夜消失了。
來州理所掖縣西郊大營之內,朱全忠正在宴請一干青州將校。
“張將軍此番前來,定然是為青州戰事了。”朱全忠的臉色看起來更加憔悴了,顯然這幾個月訓練新兵花費了他極大的心力。
當然戰局不樂觀也讓他很是惆悵。
先後“寄生”了兩個藩鎮,在魏博被趕走了,本錢失掉大半,好不容易在青州站穩腳跟,也深得王師範信任,結果王師範也要完蛋了。
失了棣州,淄州丟掉大半,都十分致命。而今真正能提供助力的,其實也就青州一地罷了,登來二州地廣人稀,只適合做牧場,能提供的幫助有限。
戰爭打了大半年,本來十分富裕的淄青鎮家底消耗得厲害,朱全忠很懷疑還能撐多久。
如果王師範被滅,那麼他就又沒有好下場了。
“戰事甚烈,而今糧食倒是不缺,還能勉強支應,但財貨缺得厲害。”張居厚飲了半碗酒,嘆道:“大帥遣我來問問,這些兵能不能成,能不能打?”
“王帥的意思是……”朱全忠問道。
“老這麼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張居厚說道:“渤海館、新羅館的情況你也知道,今年還有人過來做買賣,明年呢?知道這邊在打仗,貨不好賣,人家還來麼?棣州鹽池也沒了,眼看著還有兩個月就年底了,王帥還在為賞賜發愁呢。”
“這是要反攻?”朱全忠驚訝道。
他練的這些兵,守城守寨可以,出征打打蟊賊或起事的所謂農民義軍也可以,但與久經征戰的夏兵廝殺,這不是送菜麼?除非對面的將領蠢得可以,自己作死。
“反不反攻的,還沒有定論。軍府這會也分兩派,爭執不下。”張居厚說道。
“何為兩派?”
“一派覺得眼下還可以守,以拖待變。過年的軍賞,也不是不可以籌集得出來,就是大戶們要出血了。拖到明年,局勢或有變化。”
朱全忠若有所思。
若李克用調集主力下山,那麼以夏軍如今分散的部署情況,勢必要從各個戰場抽調兵力,與晉人進行大戰——多半是在河北。
這樣一來,至今尚未投降的幾個河南藩鎮就有喘息之機了,甚至可以藉機談條件,爭取更好的待遇。
決戰不是一個月兩個月就能打完的,也不是立時就開戰的。開戰之前,各種利益勾兌、拉攏許諾就開始了,牆頭草的價值大大上升,大有可為之處。
“一派覺得不如調集平海、團結二軍上來,夏人圍攻日久,已是疲憊之師,或可大勝。這就是賭了,是贏是輸,在此一舉。”張居厚又道。
朱全忠凝神沉思。
方略是沒錯,但他仍然覺得勝算不夠高,不過也確實到了可以賭一把的時候。
一支軍隊的戰鬥力並不是恆定的。某場戰鬥,第一次你贏了,同樣的條件,再給你重打一次,可能就輸了。
橫行天下多年的強軍,敗於新兵之手的在史書上並不少見。戰爭是靠人來打的,是人就會犯錯,只要抓住敵人的錯誤,就有可能以弱勝強。
而且夏軍現在的戰鬥力肯定遠遠不如幾個月前。“疲憊之師”這種稱呼為何屢屢見諸於史書,因為這真的是一種很危險的狀態。用生力軍來對付他們,或有勝算?
“王帥屬意何策?”朱全忠問道。
“王帥猶豫不決。”張居厚又飲了一碗酒,嘆道。
朱全忠也無語了。
這會猶豫不決,事實上選的就是第一策,以拖待變,寄希望於晉軍給他們減輕壓力。聽聞青州還有夏軍使者,那麼雙方一定在談條件,這就更好理解了。
“張將軍覺得何策為佳?”朱全忠突然問道。
“今日我看了看諸營軍士,挺像模像樣的。”張居厚說道。
這就是傾向於第二策,反攻了。
“李克用要出兵,不知道幾時了。眼下還能撐多久?”朱全忠示意了一下,朱友誨起身,給張居厚斟了一碗酒,只聽他繼續說道:“聽聞王茂章在海州,有眾萬餘,朱瑾還有不少兵馬,其人又驍勇異常,不如約其一同出兵,與夏賊拼死一戰。”
“梁王果知我武人之心。”張居厚一聽,大起知音之感,抱怨道:“依我看,還不如把登來諸牧監的馬都帶上,揀選會騎馬的武人,奔襲賊人後方。主力再從青州正面發起進攻,勝算其實很大。”
登來二州,即便在天寶年間,亦只有二十多萬人。後世明代的登來二府,地域範圍與唐代登來二州差不多,卻有一百六十萬人。故此時的登來,開發程度極低,野外到處是荒原和低矮的丘陵,幾乎成了淄青鎮的專屬養馬地。
平盧軍素有騎兵傳統,馬匹保有量還是不小的,本身還進口靺鞨馬。粗粗武裝一下,讓數千軍士一人雙馬機動,透過密州、沂州進軍夏人後方,還是有可能的。
“都頭、張將軍。”朱友諒突然闖了進來,臉色蒼白地說道:“南邊傳來訊息,夏兵已破即墨,大軍一路向北,來勢洶洶。”
“什麼?”張居厚有些吃驚,剛剛有些醉意的腦袋立刻清醒了。
朱全忠心中微微一緊,但臉色沒什麼大的變化。
征戰半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什麼事情沒經歷過?夏賊的手段,他以前不熟悉,不適應,但現在基本弄清楚了。
“此路夏賊必是從密州過來的。”朱全忠站起身,道:“傳令下去,囤積糧草、柴禾、器械,收攏各營軍士。軍中亂傳訊息,高聲喧譁者,立斬。另遣人至州城,知會一聲。”
朱全忠是都教練使,沒法插手地方政務,因此他只能做到通知的義務,不過人家多半也已經知曉了。
“張將軍,你是留下來,還是……”朱全忠把目光轉向張居厚,問道。
“我立刻回青州。”張居厚毫不猶豫地說道。
“好!勞煩告訴王帥。君之盛情,感佩至今,賊眾遠躥登來,平海、團結二軍雖成軍時日尚短,但定會與賊死戰。登來二州,交給我好了。”朱全忠一臉決絕地說道。
張居厚重重點了點頭,也沒心思仔細思考朱全忠話裡話外的意思,匆匆離去了。
朱全忠與兩位侄兒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瞭然神色。
登來二州八縣,確實不起眼,但每一塊地盤都是來之不易的,都值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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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沒有在即墨停留,匆匆徵集了一下糧草騾馬之後,便直接北上,衝入沽水流域,直抵昌陽城下。
昌陽就是後世的來陽,不大,城池也很破,守軍更是少得可憐。
大軍在此停駐之後,將士們顧不得長途行軍的疲累,匆匆製作了簡易梯子,直接攻城。
應該說,守軍的意志還是很頑強的,昌陽上下倉促之間也做了不少準備。但在攻打一天之後,還是在十月初六這天將其拿下。
全縣從縣令到縣尉,以及幾個出錢出糧幫著徵集丁壯上城的富戶,盡數斬首。
杜光乂只當沒看見。
他知道這會在軍中的名聲很臭了,還是夾著尾巴做人比較好。更何況殺的也是該殺之人,沒什麼好多說的。
“跑馬半天,見不到幾個人影,這還是河南麼?”
“安史之亂沒波及到這裡,淄青鎮被圍剿時這裡也太平無事,奇哉怪也,人還是這麼少。”
“好多平地都在長草,沒墾成農田,可惜了。”
“關我屁事,我只看有多少賞賜。”
軍士們控制了縣衙、府庫,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待看到杜光乂走來時,都閉嘴了。
有人想抽刀嚇唬他一下,不過旁邊伸過來一雙大手,將刀按回了鞘。
“杜光乂之父是河西節度使,其弟杜曉當過靈寶令、邵州營田巡官,後來又到夏王身邊做事,幾個月前外放當了亳州刺史。”那人說道:“不想死就別亂來。”
“毛錐子可恨。現在還只是受他們氣,若將來有一天被他們擺佈,我寧可死。”
“到時你就不想死了。天下太平之後,這些措大是定然要起勢的。”
“那就不讓這天下太平。”
“別胡說!”
杜光乂聽不見武夫們在背後的議論,他快步走進了縣衙,遠遠見到契必章向他招手,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走,小跑了過去。
“我要給朱全忠來一下狠的,杜隨使幫我參贊一下。”契必章笑道。
“李都頭的命令下壯大聲勢,逼迫王師範投降……”杜光乂遲疑道:“軍使,這很可能是夏王的意思,過了都頭一道手罷了。”
“不擊破賊軍,如何壯大聲勢?”契必章反問道:“別總想著走捷徑,不戰而屈人之兵。有時候就是要打,打疼了賊人,他們才會服軟。”
“那便徑向西北,攻來州好了。拿下此地,可沿著驛道向西,抄截青州側背。”杜光乂說道。
契必章想了想,這樣確實可以製造敵人的恐慌,加速戰爭程序。
“那便殺過去,將朱全忠擒了,獻給大王。”契必章下定了決心:“全軍休整兩日,恢復馬力。八日入夜後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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