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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戰場的走向十分詭異。

明明沒有大規模的交鋒,雙方都在緊鑼密鼓的調動。除了行軍還是行軍,但就是給人一種非常緊張的氣氛,彷彿一擊必殺的戰鬥隨時都會展開一樣。

四月二十三日,四萬餘淮軍佈滿了淮水北岸,從臨淮到徐城,浩浩蕩蕩,氣勢逼人。

汴水之上,舟帆雲集,船隻吃水極深,滿載各類物資。

楊行密早就知道邵樹德就在附近活動,因此許下了厚賞,諸軍士氣高昂,紛紛北進。

二十四日,他們收復了空無一人的徐城縣,賈公鐸率四千人進駐該城,屏護側翼。

楊行密的大軍在徐城至汴水一線等待了數日,等待後方趕製的車輛輸送過來。

很遺憾,因為實力所限,送過來的各色車輛中,專業剋制騎兵的偏廂車很少,大部分還是輜重運輸車輛,不過也能湊合著用就是了。

對付大群騎兵,沒有車是不行的。

“大王,夏人沒有道理棄守徐城。按照常理,應該囤積足夠糧草、器械,修繕城防,遣兵固守。”淮水北岸的碼頭之上,高勖說道:“若我大舉攻城,則賊人堅守,消耗我軍兵力、士氣,關鍵時刻遣騎軍衝突,能得大勝。若我放過不攻,則縱兵出城,截斷汴水河道,阻我退路。似這般不戰而退者,委實奇怪。”

截斷汴水河道有很多種辦法,比如上鐵鏈、放火船等等,都是人所熟知的。當然這種只能截斷一時,比如在兩岸鐵索攔河,古來有之,破解之法便是將其斬斷或熔斷。火船的話更復雜,徐城到汴水還是有段距離的,造船再運過去,需要時間,很難不被發現。但無論如何,都是威脅,是埋在後方的釘子,必須拔之或備之,能消耗或牽扯很多兵力。

似這般直接放棄的,無疑是在吸引他們深入淮北了。

楊行密也是征戰多年的老行伍了,如何看不出來?但他還是很猶豫。

邵樹德就在宿、泗一帶活動,雖然行蹤飄忽不定,但萬一他願意過來決戰呢?

這邊四萬餘人馬,邵樹德撐死了三萬人,步兵的軍號是“捧日”,其他多是騎兵,還是可以打的。

捧日、捧聖二軍,並不值得憂慮,戰鬥力還不如他的淮軍老部隊。

“大王,兵兇戰危,誰知道敵軍打的什麼主意?”見楊行密不語,高勖急了,不住勸道:“還請大王坐鎮臨淮,遣驍將北上即可,若遇夏賊大隊,再全師北上不遲。”

臨淮縣就在淮水附近,楊行密屯於此處,自然是安全的。高勖如此建議,擺明了不看好此番北上征戰之事。

高勖是老人了,也是為他著想,意見不能不聽。楊行密想了想,道:“那便遣拔山軍北上。”

拔山軍是拔山都發展而來,最初是七千孫儒降兵,後加入了三千淮軍精壯,打散後混編,已有數年。在潤、常等地,與據有兩浙的錢鏐部交鋒多次,勝多負少,也是一支勁旅了,屬於老楊手裡的主力之一。

衙內軍與之類似,六七千北歸人,配了三四千淮軍及招募的徐州武人,編制一萬出頭,常年在南方作戰,曾與蘇州刺史楊師厚聯合作戰,大敗過顧全武部。也與廬州兵合作,數次攻入壽州,擊敗過朱景。

另有寧國、奉國二軍,各有萬人,和拔山、衙內一樣,北歸人混搭徐、淮舊軍精銳,整編後上戰場,曾配合田覠,大破升州馮弘鐸,又在太湖擊敗過浙西軍,戰績也不俗。

當然老楊的心肝寶貝還是黑雲長劍軍。

黑雲長劍軍其實是兩支部隊,即黑雲都和長劍都,最初有五千人,是從十餘萬孫儒降兵中精挑細選出來五千精兵。戰力強橫,軍紀極差,兇殘無比。楊行密有時候都覺得駕馭不住這支勐獸,與李罕之的獸兵是一路貨色,不過老楊比李罕之有錢,手腕也更出色,能夠收服這些人,稍稍約束住軍紀,讓他們賣命罷了。

黑雲都是騎兵,兩千五百餘騎,柴再用為指揮使。長劍都六千餘步卒,李簡為指揮使。

這幾支部隊,加上有千餘騎規模的雲騎軍,算是老楊的主力了,也是他能掌控的核心武裝力量。東征西討,壓服各路諸侯,全賴於此。

拔山軍指揮使袁楨接到命令後,沒有絲毫猶豫,當天就帶著車輛北上。

他們沿著汴水西岸行軍,舟師攜帶糧草物資隨行,直奔虹縣而去。

二十五日,楊行密按捺不住,自領淮軍主力兩萬餘人北上,與拔山軍保持著一天的距離。

盱眙鎮將張訓亦將兵數千渡河,隨時援應。

一切彷彿又回到了歷史上的那場清口大戰:楊行密以三萬北歸人為主力,配屬朱瑾、史儼、李承嗣的上萬騎兵,外加一兩萬地方州縣部隊,對上朱全忠的八萬大軍。

時移世易,一切是那麼地相似,一切又看起來完全不同。

******

四天的時間,李唐賓部南行了足足一百四十里,可謂神速。

現在他們遇到阻礙了。

戰場上總會遇到各種破事。有的是純粹的意外,有的則是必然。

楊行密臨西進前,吩咐拓跋仁福的三千騎兵自楚州渡河北上。

拓跋仁福動作不慢,接到命令後就北上了。在泗州漣水縣領取補給之後,繼續行軍,然後在沭陽、漣水交界處,與夏軍不期而遇。

可以說是意外,也可以說是必然。

雙方的斥候早在幾十裡外就發現彼此了,結果還一頭撞上,只能說是共同的選擇。

擔任先鋒的龍虎軍副使華溫琪沒有絲毫畏懼,繼續行軍一段距離,然後找了個合適的位置,下令結陣。

輔兵們動作迅速,將輜重車輛圍起來,構成了多個圓陣。

戰兵們手持步弓、長槍,嚴陣以待。

輪換的戰兵、輔兵席地而坐,談笑風生。

龍虎軍雖然是雜牌,但戰鬥經驗卻很豐富。他們最初為梁王朱全忠效力,屯於濮州南境,長期對抗朱瑄、朱瑾兄弟,廝殺頻繁。

投靠夏王之後,與閻寶、朱瑾交手多次。

這樣一支部隊,自然不會太過畏懼騎兵,畢竟被朱瑾衝過好多次了,知道該怎麼做。

拓跋仁福策馬馳上了一處緩坡,居高臨下俯瞰全域性。

夏兵一共四千人,戰、輔兵各半,看起來經驗豐富,十分乾練。

他感覺這仗不好打了。

有輜重車輛遮護,騎兵沒法直衝過去,只能在外圍兜圈子。

事實上目前戰場就是這個情況。

千餘騎圍著車陣左轉轉,右轉轉,始終找不到下口的地方。有人按捺不住性子,策馬衝上去奔射,結果連人帶馬,被步弓射得跟個刺蝟一樣。

沒人敢繼續冒險了,雙方僵在了那裡。

龍虎軍步卒站在輜重車輛之上,揮舞著長槍,大聲嘲笑、辱罵。

拓跋仁福的部眾不甘示弱,紛紛回罵。

這場戰鬥顯得有些滑稽。

“最煩這些見多了陣仗的老油子了。”拓跋仁福暗歎一聲晦氣。

南投楊行密之後,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他曾經隨軍出征江西饒州。

戰鬥中,他的騎軍遇到了一支三千多人的江西步兵,他們同樣環車為陣。當是時也,拓跋仁福只率部作勢衝了一下,賊軍便動搖了,冒險抵近馳射後,敵軍竟然直接潰了,打得那叫一個輕鬆愜意。

但狗日的劉知俊,死硬死硬的。那些步兵,竟然還敢嘲笑辱罵他們,渾然不當回事。

僵局維持了好一會,龍虎軍似乎不耐煩了,輔兵行動了起來,改變了一下陣型,圓陣變成了一字長蛇,竟然繼續前進了。

軍士們在車陣的掩護下,人披甲、弓上弦,保持著警惕。

這風采,和當年劉寄奴的北征大軍別無二致了。只不過當年人家玩得更花,護衛兩翼的四千輛大車上還掛著幔布,你都不知道他們在裡邊做什麼。

拓跋仁福的騎兵在外默默跟著,時不時派人上前挑釁,不過都被步弓驅散了。

行走了兩個時辰後,車陣又停了下來,全軍休息。

拓跋仁福已經下了高坡,非常無奈。真讓他們繼續這麼走,一路跑到清口去,你衝還是不衝?

斥候從北方奔馬回來,帶來了最新的訊息。

“撤!”拓跋仁福惱怒地一甩馬鞭,消失在了南方的天際邊。

華溫琪站在一輛馬車上,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敵騎沒有硬來。若下馬步戰,華溫琪甚至有信心來個以步破騎,大大漲一把臉,讓夏王他老人家看看,龍虎軍也是能打的,不比鐵林軍差多少。

義從軍都虞候王敬蕘帶著兩千騎衝了過來,在得知賊騎已退之後,放棄了追擊。

“可惜了,沒法突襲清口。”王敬蕘將鐵槍收起,砸了咂嘴,有些遺憾。

“你還指望奔襲三百里不被賊軍發現啊。”華溫琪笑道。

他與王敬蕘也是老熟人了,彼此關係不錯。

王敬蕘的夾馬軍在扶溝全軍覆沒,本人被俘,沒想到現在做到了義從軍都虞候,讓華溫琪很是羨慕——到了這會,他還在雜牌部隊裡廝混。

“淮軍戰力如何?”王敬蕘問道。

“你說的是拓跋仁福吧?他的兵比以前有長進,但也沒強到哪去。”華溫琪說道:“清口守將名叫徐溫,以前執掌黑雲都的,算是楊行密心腹了。聽聞帶著奉國軍鎮守清口,還有一些土團鄉夫,不知其數。奉國軍是楊行密的老部隊了,但戰力應該不如——”

“不如夾馬軍嘛,有話就直說。”王敬蕘哈哈一笑,道:“這次便攻賊軍營壘,看看他們成色如何。若敢與我野戰,正好將其全部料理了。”

一路南行,打過海州、徐州的地方部隊,感覺其戰鬥力也就那樣,不甚強悍。一開始淮軍還敢出城野戰,比劃比劃,到後面都是以守為主了。

野戰能力還是有的,但不夠強,以多打少或能贏,但同等兵力、同等狀態下,王敬蕘覺得義從軍當能戰而勝之。

拓跋仁福的小插曲過去之後,大軍加速前進。

四月最後一天,華溫琪部抵達清口以北數里,紮下營寨。

李唐賓部兩萬餘人的果斷南進,猶如一記響雷,震得淮河上下為之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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