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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極十四年(914)的正月沒啥可贅述的,一如過去十多年。
區域性地區有戰事,百姓生活艱難。
區域性地區的戰亂剛剛平息,百姓緩過了一口氣。
大部分地區處於和平狀態,百姓不用和兵災作伴,最主要的鬥爭物件是越來越寒冷的冬季——這催生了煤炭市場的日益繁榮,以及蜂窩煤的日漸普及。
四面八方的使者匯聚長安,在這個政治中心裡表達著自己的祝賀與忠心。
一曲忠誠的讚歌!
平康里的伎人們最近連番排奏《驃國樂》,因為京城的五陵少年、軍將商賈們就愛點這個。
一時間到處都是“驃國樂,驃國樂,出自大海西南角;雍羌之子舒難陀,來獻南音奉正朔”的歌曲聲。
《佛印》、《禪定》、《贊娑羅花》、《鬥羊勝》、《孔雀王》等驃樂時隔百餘年再度流行起來,成為綿延數月的熱點。
從雲南起運的細紲布、柞蠶綢、桐華布等戰利品交由內務府代為發賣。
內務府那幫人做買賣多年,已經學精了。他們將戰利品分至各個大城市,控制出貨量,慢慢發賣,儘可能不讓棉布的價格崩潰。但——效果有限,因為風聲已經走漏出去了,只能說沒讓價格崩得那麼快吧,為朝廷多撈了一點錢。
趙、康、諸葛、拓跋四家也得了一些戰利品,邵樹德給他們的價格很低,能賣多少看自己本事,算是朝廷對他們的變相補貼吧。
組建安南商社的訊息不脛而走。
因為去年渤海商社拿出了四萬緡出來分紅,一股分得40緡,十股便是400緡錢,已經相當於一個不低的散官年俸了,且可以傳給子孫後代,這與爵位的差別也不是很大了,除了沒有政治特權外。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安南商社的前景被描繪得天花亂墜,勳貴大族、文武朝官、禁軍將校甚至是豪商大賈,紛紛打聽安南的局勢。
在得知愛州等地的叛亂已被王師平定之後,信心稍具。投資嘛,最怕的就是血本無歸,如果安南三天兩頭叛亂,那誰也扛不住啊。如今看來,大亂應該已經平息了,小亂子可能還會有,就看你能不能接受這個風險了。
有渤海商社在前面打樣,心動的人還是不少的。
而說起渤海商社,最近有不少渤海人、靺鞨人、女真人進入中原乃至長安。這就是加強交流帶來的好處,經濟交流、文化交流、政治交流都可以讓雙方的人員大幅度流動,加強中央朝廷對邊境地區的影響力、向心力,消除誤解,作用還是很大的。
靺鞨人、女真人對富庶的中原十分羨慕,但他們沒有能力在這裡定居。南方倒是有廣闊天地,但去了江南都覺得暑熱難受,更別說其他地方了。
所以,大部分人還是打算靠賣命來攫取第一桶金。但現在治安形勢好轉,商人也不需要那麼多護衛了,這方面的工作也不好找,讓人惆悵不已。
到了最後,還是擠破頭前往沉州院,應募新兵。沉州院的教練使們挑挑揀揀,倒是撈了一大批素質極佳的新兵,源源不斷送往中原,投入帝國的各個絞肉機裡面。有幸活下來的人,自然就有富貴了,以後可以去女真地界上再宣傳一波。
正月底、二月初,于闐、高昌回鶻、日本國使團相繼抵達長安,算是給這個略顯平澹的正月帶來了一點談資。
于闐國其實每隔兩年就派一批官方使團過來,民間僧侶使團更是每年都有,沒什麼可多說的。
日本國則是因為新朝鼎立,長時間不來也不像話。更何況這些年兩國貿易的增長幅度驚人。從海州、明州、登州出發的船隻極多,且商人多收銅錢、金銀,讓日本貴金屬開始加速流出。
不過在前些年,一個訊息不脛而走,提到日本沿海某些島嶼盛產白銀,有“金山銀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連具體哪個島嶼都提到了。日本方面一開始不信,但隨著流言日盛,便派人前去查驗。
其實一開始也沒發現什麼,就在快要放棄時,果然發現了銀礦。
這個銀礦不大。但日本人不這麼看,能發現一個銀礦,自然會有第二個。於是乎,繼續勘察,確實成果不小。
這些年,日本的白銀產量已經在緩慢地增加,對於貿易入超不那麼焦慮了。這次派使者前來,主要還是為了求得一個冊封,進一步加深兩國關係。
高昌回鶻同樣是來求冊封的。
但時間點如此敏感,恐怕註定要讓他們失望了。即便使者不斷謝罪,基本上也無濟於事。戰爭,已經不可避免。
使者似乎也看清楚了這點,稍稍盤桓數日後,便離京西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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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恭承寶位,十有四年,守大器之重,居兆人之上,日慎一日,如履如臨。向先德禮以導人,用政刑以左理,然後闢土開邊,遠柔邇悅,眾享美利,斯為大寧……”
“每念安西之壤,陷為戎虜之疆,百有餘年,一失莫復。乾寧中,將雪前憤,嘗振睿思,方除全忠,未就成業……”
“高昌回鶻,為惡多年。棄天常而拒命,據地遠以偷生。恣為侵叛,尤苦農商。在人情而共棄,豈天道以能容……”
“朕親提黃鉞,徑掃氛妖,風驅銳旅,電掃渠魁。諸將士被甲胃以徵行,歷星霜以扈從。既立奇功,豈無殊恩?應扈從征討將校,於二月十八日出京……”
“朕憂不能躬總萬機,日厘庶政。詢於大臣,稽以古訓。用建親賢,以貳神器。皇太子承節,博厚寬仁,孝敬明敏。應軍國政事,便令權勾當。內外臣僚,宜協乃心,輔我元子,以安黎庶。佈告中外,鹹令知悉。”
春社節剛過,一份《皇太子勾當軍國敕》由中書發出,門下批覆,佈告中外,很快就傳遍了遠近。
所有人都知道,聖人要親征西域了。而這個時候,太子一下子成了焦點。
他的武勇和軍略,沒人會質疑。如今要看看治國理政怎麼樣了。
好吧,現在或許看不出來,因為中書諸位宰相已把國家大事打理得井井有條——事實上,即便對今上而言,經他手的國事也是少數,絕大部分都是宰相們完成的。
太子監國,會不會尊重老臣們的權威?這是一個看點。
太子監國,會不會改變聖人的一些政策?這也是一個看點。
太子監國,會不會打破聖人堅持十餘年的某些治國理念?這還是一個看點。
當然,只要太子不傻,都不至於現下就大舉改弦更張。他要做的是蕭規曹隨,延續聖人的理念,維持下去就行了。
聖人讓太子監國,並不是看重太子的治國才能,而是要用他的軍事能力,想必太子也很清楚這一點。
另外一點就是,這次是真·訊號了。
太子常有,監國太子則不常有。能監國的儲君,無論是皇太子、皇太弟還是皇太叔,那都是真·繼承人,即便不是百分百,也八九不離十了。
這份敕書是要發往全國各道州的,可以說極大穩固了太子的地位。
二月初五,春社節假期過後,皇后、太子及文武百官便要離開長安,返回洛陽。
臨行前,邵樹德把太子叫到跟前。
“若國中有亂,你該怎麼討平?”邵樹德坐在桉幾後,問道。
皇后端來了茶水。
邵樹德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折家勢力已經大不如前。地盤被朝廷一一收走,軍隊被拆得七零八落,淮西、鄂嶽等地的折系官員也被清理了不少——這項工作在十幾二十年前就開始做了,折嗣倫出任淮西節度使時,申州、壽州便是邵樹德安插的釘子,這是防範臣下的本能。
如今的折家,也就是在勳貴中比較有影響力罷了。
這個程度,也是比較適合邵樹德對摺家的定位的。
“阿爺,兒會令相鄰諸州各守疆界,嚴防賊人鼠竄。再調集禁軍馬步軍士,快速剿滅。”邵承節說道。
“‘快速剿滅’四個字用得好啊。”邵樹德滿意地笑了笑,道:“對作亂之賊人,一定要以獅子搏兔的態度,盡全力,一擊必殺。但如何用兵,還是很講究的。你會怎麼做?”
“兒自為大軍統帥,同時令一宿將統帶精銳為先鋒,分路進討,務求逮住賊人主力,一戰克敵。”邵承節說道。
“平叛之事,不要怕這怕那。哪怕拿十萬禁軍打一萬賊人,一點不丟人,快速穩定局勢才是最重要的。”邵樹德說道:“若實在無法,一定要委任大將出徵,衛國公盧懷忠可付予重任。天德軍蔡松陽、經略軍關開閏、控鶴軍範河等輩,亦堪信任。當然,不到萬不得已,軍隊不要交到其他人手上。”
“兒受教。”邵承節應道。
“皇后可有補充?”邵樹德問道。
“妾是婦人,用兵之事不好置喙,況且夫君已經講得很全了。”折芳靄說道:“最要緊之事,其實還是安撫好地方,不令其生亂。”
“娘子果有妙法?”邵樹德一把攬住皇后的腰肢,笑道。
皇后的身體有些僵硬。
邵承節趕忙低頭。
“娘子若有好的建議,說出來便是。”邵樹德說道:“那是我們的嬌兒,將來這家業還得他來繼承呢,讓他學著點。”
皇后的腰肢軟了下來,道:“妾聞征討南蠻,所獲頗多,又未靡費錢糧,府庫尚為充盈。今天下民心未復者,唯淮南、雲南罷了。太子監國後,可以修建南京宮城,所費甚多為由,允淮南給復一二年。雲南新得,本就應給復三年,此詔中書尚未來得及發出,不如緩一緩,等太子監國後再發。如此,則民心大悅,反意頓消。”
“學到了沒有?”邵樹德問道。
“學到了。”邵承節應道。
其實,東宮也有人給他提了類似建議。但蠲免錢糧這種事,監國太子不太適合做,太敏感。如今父親同意了,自無問題。
“這個家交給你了,不要讓阿爺失望。”邵樹德說完,又看向皇后,道:“西巡迴來,尚未與娘子同寢,今晚你來陪我。”
“好。”折芳靄嘆了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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