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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覆的獨木舟迎頭蓋下,方鴴無奈,只能屏住呼吸一頭潛入水中,而一入水,那些浮腫的屍體立刻從四面八方圍過來,水底下簡直像是一個積屍之地,數不清慘白的手密密麻麻像是水草一樣伸過來,抓扯他的頭髮,臉,手臂與腳。
方鴴簡直頭皮發麻,趕忙掙脫這些鬼東西,用盡全力向一側游過去,不過他很快發現這些水下浮屍除了有些噁心之外,並沒什麼特別的能力——甚至動作遲鈍,軟弱無力,比普通成年人還有之不如。
屍體被水泡得酥爛,他用力一掙居然把其中一隻抓著他手腕的手齊根折斷,說不清是碎肉沫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像是霧氣一樣在斷處升騰開來。
方鴴看到這一幕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但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更遑論張嘴,只在水下轉過身,用力一腳踹在那浮屍臃腫的臉上,將它蹬回去,藉著反作用力,一下從眾多屍體之中掙脫開來。
他入水之前記得河岸在左側不遠,這時候已經顧不得其他人,只憑記憶向那個方向游去,但還沒來得及用上力,忽然水下一道激流席捲而來,竟把他卷向河中心而去。
方鴴立足不穩,差點在水下打個轉兒,他這才意識到河面上流速平穩,但水下暗流依舊錯綜複雜,前面不知道是什麼地方,隱隱聽到萬馬奔騰的水聲傳來。
他一口氣用盡,徒勞地用手在水底胡亂揮舞,好不容易才抓住一根尖銳的巖柱,憋得受不了趕忙抬頭破開水面,張大嘴巴換了一口氣。
這時先前打出去的一發照明彈還在水面上燃燒,熾白的光芒照出黑沉沉的河水,方鴴也不知道這河水喝了會有什麼影響,但一想到河下面那些浮腫的屍體,他也不敢輕易讓水進嘴巴里面。
他強忍著噁心吸了一口氣,便立馬閉上嘴,然後便看到一條來自於蘇菲的警示從系統之中彈出:“小心後面!”
方鴴回頭一看,只見一座白骨巨山立於水中,幾乎滿滿當當地佔據地下河道狹窄的空間。而後面兩條獨木舟正一前一後穿過屍墳魔身邊,後者雖然體格巨大,但動作靈活,一隻巨大的骨手從水面之下升起,穩穩抓住其中一條——
所幸船上銀色維斯蘭眾人反應很快,在船被舉離水面的一瞬間就紛紛跳船,四下逃散,那屍墳魔見狀尖嘯一聲,用力一捏,將獨木舟捏得粉碎,然後一巴掌拍向前方水面——一聲巨響之後,方鴴也不知道它有沒有打中人,只見數不清的斷肢飛上半空,又噼裡啪啦重新落回水面。
不過其中多半是那些水下浮屍臃腫的殘肢。
藉著屍墳魔一擊不中的當口,第三條獨木舟已經從它身邊一越而過,而下水之後方鴴才感到獨木舟在水上有多快,它一剎那就與眾人交錯而過,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之中。
白骨巨山這才緩緩轉過身來,讓眾人看清它的全貌,它身上插滿了溺亡浮腫的屍體,那些屍首還在蠕動,徒勞地向四周揮舞著蒼白的雙臂。
但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它胸腔之內,塞滿了內臟腸液,像是一個巨大的氣球,被約束在一條條肋板之內,內臟之間滿滿都是那些腐爛的浮屍。
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座移動的巨型墳塋。
方鴴看到這玩意兒忽然低下頭來——其頭顱的位置空無一物,只有一個大洞,而透過那洞口,屍墳魔胸腔內猛然一縮,突然向前方噴出一片屍骸雨。
他見狀頭皮發炸,手一鬆立刻重新潛入水中,只沒想到才一入水,前方水下居然游來一頭骨骸納加。
這東西長得有點像是一條只剩下骨架的眼鏡王蛇,但從體型來說更類似於亞馬遜森蚺,水桶粗細,頸椎的骨刺向兩邊張開形成埃及法老的頭冠一樣的形狀,人首蛇身,別看相貌平平,卻是中高階亡靈的一類。
骨骸納加會釋放法術,每一根骨刺上都帶有劇毒,在陸地上也是難纏的對手,何況水下。
方鴴見狀暗叫了一聲不妙,這可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往後一看,果然那些殘缺不全的屍骸一落水,馬上向這個方向圍過來,黑沉沉的河面上還不時有白骨森森的食人魚躍出水面。
那些小東西體型不大,但在水下尤其靈活,其威脅遠比那些臃腫不堪的浮屍更可怕。
方鴴無奈之下只能丟出步行者iii型,好在骨骸納加果然沒什麼腦子,見有東西迎上來馬上對其展開攻擊——借它與持劍人纏在一起的機會,方鴴才從它一側溜了過去。
但後面的食人魚可沒那麼好糊弄,它們在水下面遠比方鴴遊得更快,轉眼之間就來到後面不遠處,方鴴回頭一看,不由一陣絕望。他區區一個鍊金術士,水性全靠在地球上有一些經驗,但也只能說是粗通而已,能活到現在,只能說全靠眾聖保佑。
而正絕望間,黑暗中忽然從上方伸來一隻爪子,青色佈滿鱗片,方鴴抬頭一看,才發現泰納瑞克倒掛在巖洞頂上,向他伸出手來。他大喜之下趕忙用盡全力向那個方向靠去,用手一抓,抓穩了蜥蜴人王子的手。
後者用力將他往上一提,方鴴立刻趕到自己離開了水面。
“謝了!”他大喊一聲,離水之後火箭飛拳終於可以如常使用,方鴴在半空中瞄準一個方向,‘砰’一聲射出飛爪,爪子穩穩抓住不遠處一根石鐘乳柱。
泰納瑞克見狀也將手一鬆,方鴴立刻開啟魔導爐,收緊纜索,向那個方向飛了過去。
不過地下河道潮溼不堪,巖頂上也佈滿青苔地衣,他才飛到一半,爪子居然沒抓穩脫落下來,在半空中失去借力點之後,又重新落回水中。
但這一來一回之間,已經與後面的白骨食人魚群拉開距離。
後面屍墳魔居然大踏步從河道之中追了過來,泰納瑞克見狀也不敢久留,在洞頂之上幾個縱躍之後,不知從什麼方向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方鴴明白接下來得靠自己了,但他落水之前早看準了河岸的方向,此時把手舉得高高的儘量不要讓絞盤裝置再入水,然後再‘砰’一聲向那個方向射出飛拳。
這一次他沒讓爪子直接抓住尖銳的岩石,而是讓它飛過那根橫生向河面的巖柱,帶著慣性落到另一邊,在巖柱上繞了兩圈,穩穩地捆在上面。
方鴴下意識開啟絞盤裝置開始收線,試圖向河岸方向靠過去,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後面那屍墳魔居然盯上了他的動作,忽然拆下一根石鐘乳柱向這個方向丟來。
那石柱倒沒擊中方鴴,但不偏不倚擊中了那根橫生向河面的巖柱,咔嚓一聲巖柱頓時斷裂沉入河下,巨大的力量甚至拖著方鴴向水面下沉去。
方鴴暗叫了一聲不妙,趕忙用匕首割斷繩索,力道一鬆,他才重新上浮。
但才剛浮出水面,就看到那座白骨巨山再一次向自己低下了一頭。
“臥槽!”
方鴴頭皮一麻。
但正是這個時候,黑暗之中一聲低斥,他居然看到先前見過那個元素使一下飛出水面,用法杖在黑沉沉的河水上一點,居然就那麼立在了水面上。
不,應該是冰面。
她用法杖向下點水的一剎那,湍急的河面就結了一層薄冰,水流讓冰面斷裂開來,但還沒來得及沖走,冰面已經開始向更深層蔓延,轉眼之間就形成了一座浮島。
少女再以杖輕叩冰面,而胸前的一條項鍊墜子上忽然藍光大盛,她在這光芒之中將手一舉,一座冰山瞬間成形,正好將屍墳魔籠罩其中。
方鴴這才認出來,那條項鍊至少應該是一條類似於蒼白之焰這個等級的近傳說物品,有可能是強化冰系能力,而且應當由每日使用次數限制。
他雲本以為少女在施展完法術定住那屍墳魔之後會馬上離開。
但沒想到對方居然與屍墳魔僵持住了,她一手用法杖指向屍墳魔,另一邊熒熒藍光源源不斷地湧向那座冰山——持續施法,方鴴大吃一驚,這才明白過來,對方是打算留下來斷後。
蘇菲在通訊頻道之中發過來的資訊也印證了他的想法:“快走!”
不過只是片刻的時間,冰山上已經裂開一條長長的裂縫,那畢竟是三四十級的精英級怪物,能被一個十五級的選召者控制住已是奇蹟,但要想把它真正留在這裡,對於眾人來說只是一個幻想而已。
方鴴看到那元素使少女立足不穩,從冰島上跌落下去,心知對方凶多吉少,而趁屍墳魔還未完全脫困而出,他不敢猶豫,只能繼續向前游去。
而前方萬馬奔騰狀的水聲已經越來越近,方鴴抬頭一看,才發現那裡居然是一道瀑布,但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由不得他再作選擇,湍急的水流推著他向前,根本沒有猶豫的時間,便被推下斷崖。
方鴴只感到一陣天翻地覆之後,整個人都被拍入水中,好在下面水夠深,沒有觸底,反倒是往上升時刮到了一支礁石,撞得他眼冒金星。
他隱隱約約之間感到還有其他人從上面跌落下來,但根本沒時間去看其他人是誰,瀑布下面水流更急,直接將他衝了一個底朝天,手舞足蹈好一陣子才抓住機會冒出頭來喘了一口氣。
一口氣還沒出完,一個浪頭打來又把他拖入漩渦之下,一番騰雲駕霧的體驗之後,他也不知道自己撞上了多少礁石,只感到全身上下骨頭沒一處不痛的。
眉骨上更是擦開了一條豁口,火辣辣的生痛,也不知道傷口有多深,但肯定是血流如注。
就這麼反反覆覆不知多久,方鴴才精疲力盡地感到水流慢了下來,但就是如此,他也沒力氣去掙扎了,順著河流的方向飄了好一陣子,前方似乎隱隱出現了光亮。
而正是這個時候,方鴴感到有人拉了自己一把,把他從水裡面拖出來,順著河灘拖上沙地,他這才吃力地張開眼睛,然後就看到了帕克胖乎乎的臉。
以及一旁的中二少年。
也不知道後者是怎麼做到的,雖然箱子看起來也是渾身上下溼淋淋的,但那一身厚重的衣物居然沒丟,甚至連帽子都還在他手上。他把尖尖的帽子反過來,倒出裡面的水和一條魚,然後才重新帶回頭上。
方鴴覺得自己像是一條死魚一樣躺在沙灘上喘了好幾口氣,才漸漸回覆了一點力氣,側過頭看了看四周,原來這裡已經出了地下河道,來到一個開闊的地下幽穴之中。
這裡的環境與第八層有點像,四周生長著一些蘑菇林,發光的水晶叢巖頂上倒生下來,遠遠近近的沙灘上有不少和他一樣的躺在地上的人。
都是銀色維斯蘭的成員,另一些人正負責把順河飄下來的其他人撈起來,其中不乏已經奄奄一息的,傷勢太重的,治癒師也束手無策,只能看著其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後化為光點。
看到這些人,方鴴才覺得自己運氣不壞。
他還看到一條獨木舟擱淺在河灘上,應該是最後離開的那一條,也全靠有這些人逃脫,負責他們這些人不知會順這條地下河飄到什麼地方去。
不過運氣最好的顯然還是帕克,這傢伙居然屁事沒有,反而還在擺弄手上的一把短劍。
方鴴仔細看了看那劍,分明不是他的作品,那短劍的造型有點古老,看起來更像是一把祭祀刀,大約是辛薩斯蛇人留下的東西。他有氣無力地看了箱子一眼,問道:“那是什麼?”
“我的戰利品,你可別打什麼歪主意,”帕克趕忙答道:“這是我在沙灘上撿到的,我是第一個到這個地方的,所以它就是我的。”
“好好好,沒人管你。”方鴴懶得和他爭,他看了一眼那條地下河的方向,才看到泰納瑞克扶著茜從下面走過來。
少女顯然在之前的戰鬥中受了傷,蜥蜴人王子禮貌地詢問了她許可之後,才把她放在沙灘上,茜咬著牙捂著腹部,不時有血水從她指縫之間滲出來。
沙灘上有銀色維斯蘭的治癒師見到這一幕,才馬上跑過去為她治療。
而這邊,方鴴也得到了蘇菲帶回來的資訊,她在自己隊伍之中詢問了一圈之後,瞭解損失的大概情況,說道:“除了阿利婭之外,失蹤了三個人,有兩個人喪生,總體來說還算過得去——”
阿利婭就是之前那個元素使少女。
方鴴透過視窗,看到對方正安安靜靜從羅曼的聖像下面走出來,來到近處,一言不發地站在她身邊。蘇菲有點親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但後者只默不作聲,低著頭。
“那是冰川之心,”蘇菲怕他誤會,向他介紹了一下少女的能力:“是阿利婭從任務之中獲得天賦技能,提升一個冰系法術效果至四倍,但每週只能使用一次,是我讓她不到緊要關頭不要用這個能力的。“
方鴴點點頭,他其實沒那麼苛刻,對方已經表現得夠好了,何況要不是阿利婭即時出手,只怕他當時也凶多吉少。
不過蘇菲的坦率還是讓他好感頓生,與銀色維斯蘭的短暫接觸給他的感覺非常之好,與之前的任何一個大公會都有所不同,甚至讓他有了一些過去對這些大公會的認識的感覺。
不過他也明白,對方告訴他的資訊肯定會有一定失真,比如冰川之心的能力未必一週就真只能用一次,那畢竟是銀色維斯蘭的內部機會。不過這麼強大的能力,冷卻時間肯定會很長,這就是蘇菲想要表達的意思。
不過他之前還以為那是項鍊上帶的技能,但想想也就釋然,傳說裝備哪有那麼多,反倒是這類天賦、特殊技能與祝福更常見一些。
就像他從蜥蜴人身上獲得的祭禮效果一樣,在艾塔黎亞,每個人都有機會透過不同的任務與經歷獲得一些特殊能力,有一些只持續短暫的時間——如帕克的詛咒印記,而有一些則會永久存在,就像loofah的雷神之子血脈,就是讓許多大公會也垂涎三尺的天賦。
而他的祭禮則屬於特殊的一類,這類效果往往會有很長的持續時間,並且透過不同的選擇,還能得到強化或者永久固化——只是並非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而已。
就像挽回閃耀之海熄滅這樣的事情,想想也就可以了,那根本不是一個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但至於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機緣巧合,有時候運氣好——在新世界也是一種強悍的能力。
蘇菲之前提到的失蹤的三個人多半也凶多吉少,只是可能一時半會還沒復活而已,不過銀色維斯蘭這一次一共帶來了接近三十人的隊伍,區區五、六個人的損失確實不算什麼。
這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甚至也沒多說什麼,畢竟在八層以下,龍之試煉的任何一層都可能遇上未知的危險,這是人力無法預測的事情——方鴴的指揮在她看問題不大,甚至說得上優秀。
而方鴴也有點驚歎於銀色維斯蘭的素質水平,在這種突如其來的險境之中,居然才損失了六個人,一般的冒險團,在之前的環境之下只怕直接團滅了吧。
那樣的條件下求生,體現出來的只能是非同尋常的個人能力。
“我們應該已經到了下面幾層,”蘇菲看了看四周的環境:“但還得確認一下這是哪一層,不知傑弗利特紅衣隊是不是也到了這個地方,等休整一下之後,我們也需要尋找一下他們留下的痕跡。”
“那些亡靈好像沒有追出來?”方鴴問道。
“我不知道那些亡靈是不是和之前那條船有關,”蘇菲答道:“理論上那條龍船不可能通得過地下河道,可一路上我們也沒見過它們的蹤影,還有那黑色的河水……”
“亡靈只是負面情緒在負能量驅使之下的聚合物而已,它們的形態可以千變萬化,只與這片土地上縈繞的黑暗力量有關。”方鴴答道:“不過它們沒追出來,這對我們來說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蘇菲點了點頭。
“不過理論上來說,越到下面幾層,托拉戈託斯所言的那些黑暗力量的影響只怕會越來越明顯,”方鴴繼續說道:“在沒有確認那條船和這件事有什麼聯絡之前,我們最好還是小心一些。”
蘇菲正要開口,忽然看到自己手下一個騎士走了過來,後者並不知道她在這裡,只有點嚴肅地對方鴴說道:“夏亞先生,我們的人發現前面有人在戰鬥,你要不要過去看一看?”
前面有人戰鬥?
方鴴不由與蘇菲互視了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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