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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鴴透過空中的視野觀察了一下戰場,心中還略微有些奇怪。
夜蜥人戰士長一倒下,夜蜥人分隊的指揮體系自然也土崩瓦解不復存在,只剩下一盤散沙、各自為戰,不過銀色維斯蘭的攻勢之凌厲也著實讓他有些意外。
那種精準、毫不拖泥帶水的打擊風格,而每每出擊又往往令人意想不到,這種指揮風格很難說是銀色維斯蘭一貫的風格,他不由看了一旁的蘇菲一眼,看起來對方似乎也並未在指揮自己的手下。
是銀色維斯蘭的高層?
但這種指揮風格,只能讓方鴴想起一個人來。
總而言之,由於銀色維斯蘭精英青訓團的超常發揮,夜蜥人的防線很快如冰雪消融、損失慘重,而剩下的夜蜥人無心再戰,很快紛紛逃入黑暗之中。
而直到此刻。
應急指揮中心的大廳才從一種無聲的鴉寂之中恢復過來,所有人這長出了一口氣,紛紛轉身向不遠處的kun鼓起掌來。但那頭‘銀色的狡狐’則立於熱烈的掌聲之中,有些無動於衷,只抬起頭看著大廳的幾張螢幕之上的少年。
“核算出來了嗎,結果是多少?”下面這才有人問了一句。
這時正巧有人推門而入,衝所有人開口道:“分析部門那邊結果出來了,能實控兩臺能天使,至少也是八控往上,而且我們重看錄影發現當時他還在戰場上空留了一個發條妖精作為指揮中繼站……”
現場為之一寂。
好麼,九控。
才不到十五級。
大廳之中的掌聲忽然之間零落了不少,並直至徹底停下。
眾人重回鴉雀無聲,心中自然皆盡明白這個資料代表著什麼,而廖大使輕輕放下手中的一疊資料,沒有進入秩序境之前的洛法(loofah)也不過如此。
但這可是個真正的自由選召者。
什麼概念?
有些人甚至隱隱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又回到了那個星門開啟,群星並起的年代——已經多少年沒見過這樣野生的天才了?
不過出於一貫的認真與負責,廖大使還是回過頭第三次確認:“你們真確信他兩個月之前還只有四級不到?”
而幾個黑風衣齊齊點頭,軍方行事風格一貫縝密,而且事後他們也檢查過儀器,絕無任何問題。
“銀色維斯蘭的人又怎麼說?”
“他們明確表示那不是他們的人。”
廖大使心想這個更離譜,洛法(loofah)好歹還是出身於大公會,只是後來獨立出去,而這是一頭真正的小狼崽子,他揉了一下眉頭,差點以為自己自己連續工作太久產生了幻聽。
“那麼能天使又是?”
“這銀色維斯蘭的人沒有透露。”
“算了,那是他們公會的隱私,我們沒必要過問太細。”
他擺擺手,同樣抬起頭看著那螢幕。
畫面上,方鴴與箱子已經回到那第一隊被他們襲擊的夜蜥人巡邏隊處,將手中的夜蜥人戰士長重重丟在地上。他停下來喘了兩口氣,然後才回頭去問三人道:“你們有沒什麼辦法讓它醒過來?”
蘇菲和冥都沒開口,這可不是她們擅長的範圍。不過箱子自告奮勇,拉了拉領子甕聲甕氣地道:“交給我好了!”說罷一把拽起夜蜥人戰士長,反手就是一耳光扇了過去。
“我靠,”方鴴嚇了一跳:“你輕點!”
“放心,我心裡有數。”箱子蓋著尖尖的巫師帽子,甕聲甕氣地答道。
但方鴴狐疑地看著對方,怎麼都覺得這傢伙不大有數的樣子。
可沒想到前者的辦法居然真奏效,戰士長被打成豬頭之後噝噝叫一聲,忽然醒過來,並眨了一下眼睛,然後用冷冽的目光警惕地看著他們。
對方雖然受俘,但似乎毫無敬畏之心,甚至露出獠牙,向方鴴與箱子兩人發出噝噝的警告聲,要不是被捆成了一團粽子,似乎隨時都還會撲過來的樣子。
指揮中心之中,大螢幕下方,看到這一幕的軍方的通訊人員立刻喊起來:“快,去找個會地底蜥人語的人過來!”
那聲音連方鴴都聽到了。
但他搖了搖頭,對冥說道:“告訴他們,不用了。”
“他們?”冥有些意外。
冥只給了音訊許可權,方鴴看不到她人所在的地方,因此他只看了蘇菲一眼,心想自己又不是傻子,早看出這兩人不對勁了,只是之前時間緊急,他一時間沒指出來這一點而已。
蘇菲身後,蘇長風雙手環抱不由笑了一聲:“看來這小子也不是完全呆頭呆腦的,技術也不差,我要定了。”
蘇菲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私下裡開口:“你要定了?爸,你是不是不記得你把這邊的情報上報上去,現在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著他,你覺得你還要得到人嗎?”
她毫不留情地譏諷道:“我怎麼記得你手下的隊伍在那些人當中也就一般的樣子?”
蘇長風面色一變,這才一拍額頭:“我靠,忘了這一茬了。”
不過方鴴並未解釋太多,他一邊走向那夜蜥人戰士長,一邊在心中對塔塔說道:“塔塔,幫我翻譯一下它的語言,可以嗎?”
“好的,騎士先生。”妖精小姐只在精神的世界之中平靜地點點頭,彷彿理應如此。
於是方鴴走到那夜蜥人面前,張開口,忽然發出一連串高低不一、或連續或間斷的尖銳顫音:“噝噝——噝噝噝—噝噝,噝噝?”(你們從何而來,為何要介入人類的紛爭之中?)
蘇菲見狀一愣:“艾德,你會地底蜥人語?”
方鴴點點頭,答道:“會一些。”
會一些?
“他還會地底蜥人語?”
大廳之中的人幾乎同樣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人們面面相覷,這人經驗多得沒地花了嗎?學習一門語言需要極多的經驗值和漫長的時間投入,一般只有博物學者與詩人才會在語言學上下功夫,一個大公會最多也就幾個這樣專門的人才而已。
看到這一幕,連viuris挑了挑眉尖兒,冷若冰霜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絲動容的神色。而一旁晨曦留意到這位冰山美人細微的表情變化,才問道:“怎麼了,我記得你好像也會地底蜥人語?”
“我會二十三門不同的語言,地底蜥人語只是其中一。”
“好吧,”銀色維斯蘭的會長聳聳肩:“我知道你經驗多。”
“這可不是全是經驗獲得的,”virus答道:“其中有七門與通用語相近的語言是我自學的。”
“厲害。”晨曦也只能表示欽佩,他們這樣的頂尖選手或多或少會在系統之外自學一些能力,以節約經驗與配合系統最大化自身的能力,不過學習七門異世界語言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也都算是一個傳奇了。
但virus搖搖頭,指了一下畫面之中的方鴴:“他也是。”
“什麼?”
“選召者系統翻譯語言不是這個樣子的,”virus準確地判斷道:“他是自己在模擬發聲,我也嘗試學習過地底蜥人語,那是一門很複雜的黏著語,因為沿用了很多辛薩斯古代語言的用詞與語法習慣,它與普通蜥人語系有巨大的不同,學習起來也極端困難。”
她停了一下:“我嘗試了幾次之後就放棄了,因為我認為要學習這門語言,起碼要對辛薩斯古代帝國有一定了解才行。”
“那他?”
“誰知道呢?”virus答道。
而大廳的另一頭,廖大使同樣揉著眉頭看著手上送來的彙報,軍方的情報部門也不是吃素的,自然也第一時間分析出了方鴴正在用地底蜥人語與那戰士長對話。
更重要的是,那個指揮中心請來的語言老專家走到一半就走不動路了,急匆匆跑過來拽著他,信誓旦旦地告訴他那‘小夥子’極端有語言天賦,一定要想辦法把對面招募進工作組之中。
開什麼玩笑。
廖大使心想,那小傢伙豈止是有語言天賦,他在戰鬥工匠上的天賦你還沒看到呢?這可真是個小怪物——現在下面不知道多少部門估計已經吵開了,想要把對方收納進來,還輪得到你們?
不過他嘆了口氣,也明白國內有語言天賦的人很多,但艾塔黎亞這個世界與現實世界不同,僅僅有語言天賦而無法與星輝同調,到了新世界一樣如聞天書。
而既有語言天賦而又能完美與星輝同調的人,那可就太少了,更重要的是這些人中又有幾個願意成為語言學家呢?反正在星門之後,有系統輔助他們又不是聽不懂異世界的語言。
可很少有人明白真正世界之間的交流,僅僅透過系統是不夠的,就比如說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但沒辦法,現實就是如此。
不過方鴴自然不清楚選召者系統的自帶翻譯與塔塔小姐的翻譯又有何不同,他只知道固然夜蜥人暫時撤退了,但麻煩一點沒少,他必須想辦法從面前這頭夜蜥人戰士長身上搞清楚:
傑弗利特紅衣隊究竟想幹什麼。
更重要的是,那又與托拉戈託斯的計劃有何聯絡?
對於他的問題,那夜蜥人戰士長也楞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對方居然它們的語言,在它們整個氏族之中,也只有寥寥幾個祭祀懂得人類的語言,可以與那些地面世界的人展開交流。
而人類會它們語言的,它迄今為止還沒見過。
不過只稍猶豫了一下,那夜蜥人戰士長便面露兇相地嘶叫一聲:“這你們無關,人類。”
塔塔將它的意思翻譯過來,方鴴微微點頭,才對妖精小姐說道:“告訴它,整個夜蜥人氏族正處於危在旦夕的狀況之下,而我可以幫助它們。”
塔塔如實讓方鴴發出相應的聲音。
那蜥人戰士長一聽,眼中流露出譏笑之色,搖搖頭叫了兩聲。
塔塔立刻答道:“它是告訴你,你這是無稽之談,因為偉大的辛薩斯地上聖國很快就要重新回到這個世界上。”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不喜歡和這些蜥蜴人交流的原因,神神叨叨。”方鴴搖了搖頭,便放棄了繼續與那夜蜥人戰士長交流的打算,他思索了片刻,才抬起頭來。
他看著畫面之中蘇菲,忽然開口道:“蘇菲,冥女士,現在可以給我介紹一下你們那邊的人了吧?”
蘇菲用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微微一笑:“你想知道什麼呢,夏亞?”
她心知方鴴與弗洛爾之裔的過節,因此在眼下這個關口,主動提起了這個假名,不過還好,一旁自己的父親似乎並沒注意到這個細節,這讓蘇菲鬆了一口氣的同事,也暗自埋怨對方每一次都自作主張。
方鴴微微一怔注意到這個細節,但也並未開口反駁。
“他們是誰?”他只問道:“我先前從空中縱覽其他人對夜蜥人展開的攻勢,指揮風格與銀色維斯蘭迥異,那應該不是你在指揮吧,蘇菲?”
他想了一下,繼續說道:“認真說那指揮風格我有一些熟悉,但後來才想到這一點,沒猜錯的話——整個超競技聯盟只有一個人有這麼詭異的戰術思路——是kun吧?那位銀林之冠的‘全知者’?”
冥輕輕咦了一聲,久違地開了口:“你居然看出來了?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方鴴一愣。
“叫我大姐姐啊,”冥咯咯輕笑,好似一串銀鈴落在地上,但聲音又有些磁性:“好吧,我也不開玩笑了,不過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我們背後的人是誰?”
“第三戰區這個稱呼……”方鴴想了一下,他確實心中有一些想法:“是聯合戰役指揮吧,是軍方的人?”
大廳中的人們微微一怔。
他們其實已經作好準備回答這個問題,以及眼下芬里斯的緊急狀況,希望得到對方的配合,但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有些‘新手’的大男孩居然已經主動猜出來了。
冥真的有些驚歎地看著這大男孩,也不由在心中讚了一句頭腦清晰。
而她通訊頻道之中,此刻正傳來軍方人員的詢問:“問問他想知道什麼?”
冥點點頭,不再無視對方的話,而是主動開口道:“你猜得八九不離十,小傢伙,現在他們正在問你,你想知道什麼?”
方鴴深吸了一口氣。
他雖然心中已有猜測,也明白自己早晚有一天會面對軍方,但怎麼也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他下意識推了推面具,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既然有一天自己可能要與軍方談判,那麼何不趁現在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他回憶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表現,感覺還算滿意,不過他也明白,眼下這個事件恐怕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
方鴴沉默了片刻,斟酌了一下詞句之後才開口道:“芬里斯島地面上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我記得之前我們與地表的通訊有片刻的間斷,而托拉戈託斯事前也告訴過我們,米萊拉的次神器在此地就是為了封印那位神祇的意志——”
“所以我猜測,我之前的分析可能不幸言中了對嗎?托拉戈託斯正是這背後一切陰謀的推手,從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至此,它拿到了薩魯斯的神之軀,想要復生為一位真正的黑暗神祇。”
“我猜,它的計劃一定會不可避免地對芬里斯島造成什麼影響,而這正是軍方介入的原因。我記得過去上也有過幾次這樣的事態,比如拜恩之戰才開始的時候,我記起來那時我們也重建過一次第三戰區聯合戰役指揮中心……”
他停了一下。
然後抬起頭來,用明亮的目光注視著蘇菲——也透過指揮中心的大螢幕,注視著每一個人,開口問道:“我說得對嗎?”
“冥,”軍方的人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才低聲說道:“大使先生讓你把那邊的通訊許可權先轉到大廳之中來。”
冥只一頷首。
而只片刻,方鴴便聽到一個十分具有親和力的男人的聲音,從通訊頻道之中傳來:“你的分析基本正確,夏亞先生,也正是多虧了你的仔細,才讓我們提前發現托拉戈託斯的陰謀——”
方鴴設想了許多自己與軍方交涉會是怎樣的場面,但也沒想到對方居然一上來就先把他誇讚一番,而他一想到自己偷渡者的身份,便下意識有些心虛。
他臉微微一紅,搖頭道:“恐怕也沒提前太多。”
“的確,”那邊點了點頭:“但這其實是我們的失職,不過的確如你所想,現在芬里斯島的事態非常嚴重,我們甚至來不及調撥人手,因此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夏亞先生。”
方鴴知道自己的身份還需要靠軍方洗白,而且眼下的局面確也和他息息相關。
因此他點了點頭答道:“我應當怎麼做?”
廖大使看到方鴴點頭,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他生怕對方是那種桀驁不馴的獨狼,但還好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深明大義’,這也讓他不由對這個大男孩產生了不少好感。
他回過頭,低聲對身後的人說了一句:“告訴那些記者,可以讓他們進來了,但只給他們一刻鐘時間,我們就地召開一個小型新聞釋出會。”
幾個工作人員立刻點頭,轉身離開。
然後廖大使才重新轉過身,對螢幕之上的大男孩開口道:“我們的目的很簡單,夏亞先生——”
“就是希望你盡一切可能阻止托拉戈託斯的計劃,我們知道這可能會很難,甚至……會讓你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大使停了停:“我希望你一定認真考慮我們的建議,因為這是芬里斯島上數十萬生靈唯一的寄託與希望。”
“若你成功,他們就有很大的機率會活下來。”
“而若你失敗,這些人當中的大多數都會喪生於這場災難之中。”
方鴴楞了一下,下意識打斷對方的話:“等等,數十萬人的生命?芬里斯的事態已經危急到這個程度了?”
“埃索林之災你應當知道吧”大使問道:“芬里斯島此刻也面臨著同樣的危局,一旦托拉戈託斯成功,它就會被拖入淵海之下,那下面是沒有星輝流動的。”
方鴴吞了一口吐沫。
他知道事態緊急,但怎麼也沒想到事態會緊急到這個地步。
難怪軍方會介入其中,可整個芬里斯島,兩座城鎮,數十萬人的生命,居然會懸於他的肩頭之上。
方鴴忽然更感到壓力有些沉甸甸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因此他沉默了好一陣子。
自己能做到嗎?
他心中自然也沒有絕對的把握。
而大使見他猶豫,才低聲開口道:
“夏亞先生,我們知道不應強求任何一個人去為他素未謀面的人犧牲什麼,就像我們明白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等價的,誰也不比誰更加高貴——”
“但不知你是否還記得,我們共同在《星門宣言》之上所立下的誓言?”
方鴴搖搖頭。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第一代選召者們在《星門宣言》之上立下的誓言,因為正是那個光輝的時代,留下了他所向往追尋的足跡。
還有什麼比生命更珍貴的事物,值得人們去付出呢?
他抬起頭來,視野的深處正是一片幽深的黑暗,他也不清楚自己的旅程是不是會在這座遺蹟之中走到盡頭。
不過他的答案其實已然明瞭,就在所有人注視的目光之中,在大廳之中的多個螢幕之上,少年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只輕輕點了點頭。
他輕聲答道:
“我明白了。”
或許沒人知道他明白了什麼。
但大廳之中已是一片慶幸之聲,連廖大使也忍不住點頭,長身而立,並輕輕為他鼓了一下掌。
方鴴心中並沒太大波動,只開口答道:“但我需要指揮中心的幫助。”
“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儘可能提供一切你想要的支援,”廖大使鄭重地點點頭:“無論是物資,還是情報。”
在一片嘈雜的議論聲之中——
蘇菲怔怔地看著光頁之中這個大男孩,她也是頭一次知道芬里斯得到事態居然緊張到了這個程度,可這一切都,比不上面前這個少年這一刻所作的選擇。
——所帶給她心中的震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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