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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雪下了兩天,第三天開始漸漸平息,在第四天早上,方鴴終於見到了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她站在雪中,揹著生病的茜,盔甲外披著厚厚的毛皮外套,臉仍凍得通紅。

兩人在伐木工人的護送下走到平臺邊。大貓人先放下吊籃,把山民少女接上來,然後再丟下軟梯,讓後者也爬上來。

希爾薇德走過來將手貼在山民少女蒼白額頭上,蘇菲在一旁有點緊張地看著她。艦務官小姐見她神色,不由輕輕一笑,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麼大礙,只要好好休息一陣就可以了。

蘇菲這才是鬆了一口氣,由衷地感謝道:“謝謝你,希爾薇德。”兩人在芬里斯地下時便已認識,不過真正見到本人,蘇菲才驚覺對方的美貌與氣質。

希爾薇德只露齒一笑:“不客氣。”

艾緹拉與愛麗莎將茜送到醫務室中。蘇菲看三人身影消失在甲板下,才收回目光,對一旁方鴴與希爾薇德說道:“找個隱秘點的房間,我有東西給你們看。”方鴴這才注意到她手上還拎著一包東西,用舊毯子包了起來。

“去船長室吧。”希爾薇德主動說道。

“船長大人?”蘇菲有點好笑地看著方鴴。

方鴴臉一下紅了,他之所以不願意要船長室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別……別太在意,只是大家都這麼叫而已……”好在蘇菲也沒讓他難堪的意思,只一笑帶過:“……看起來你威望蠻高嘛?”

方鴴重重咳了一聲。

不過他悄悄落下一步,問後面的希爾薇德:“你什麼時候會醫療技能了?”希爾薇德眼睛彎彎地好似月牙兒,搖搖頭:“船長說什麼呢?”

“那之前?”

希爾薇德笑起來看了前面一眼:“蘇菲小姐關心則亂罷了,茜只是有些低燒而已,平臺上有藥品,艾緹拉還會祛病術,會有什麼問題呢?”

方鴴看著她,敢情這只是傳說中的安慰劑?而且對沒病的人似乎也有效。

不過艦務官小姐的狡黠,他是早已領教過了。

三人穿過儲物間,來到工坊中,蘇菲打量了一眼這個地方,有些驚訝。她雖早看過這個平臺的圖片,但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這麼功能完備的平臺,在銀色維斯蘭都少見。

這地方空間不大,但的確稱得上舒適,工坊一應工具大小俱全,固定得牢牢的。牆上還有一些壁櫃與掛鉤,掛著大大小小的零件,隨手可以取用。

工坊一側通向船長室,裡面鋪了厚厚的地毯,櫃子與書桌上海擺滿了整整一排的書,在黃銅的供暖管穿過屋子,暖意讓少女眉毛上的冰稜都化開來。

書桌上放了一小花壇,在嚴冬之中裡面仍垂出一束翠綠的藤蘿,令人賞心悅目。蘇菲走過去,用手撫摸了一下書架上一排排書脊,心中有些羨慕。

當然倒不是銀色維斯蘭財力不足,而是用不上,因為銀色維斯蘭有正兒八經的浮空艦。

但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平臺也有一定的實用性,至少便宜——銀色維斯蘭是有浮空艦不錯,但只有精英團隊有資格享受,與她手下的青訓隊可沒什麼關係。

“你這地方真不錯。”蘇菲由衷地稱讚了一句。

能被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稱讚一句不錯,方鴴倒有點受寵若驚,不過他還沒忘了正事,不由問道:“你想給我們看什麼?”

“是這個東西。”

蘇菲這才開啟布包,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倒在地上。方鴴聽到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才發現毯子裡面是一堆破破爛爛的盔甲,其中有胸甲有頭盔,腰甲裙板與護足護手一應俱全,應當是一具全身甲。

“這是什麼?”

方鴴問道。他看到盔甲內側的魔導引路,與安裝不同構件的插口,意識到這只是一具普普通通的魔導盔甲,也不是什麼值錢的古董——或者上古神器。

蘇菲拍了拍手,吸了一口氣這才將那一天夜裡發生的事情,和兩人細細描述了一遍。

聽完她的話,方鴴不由楞了一下:“你說你被一具盔甲襲擊了?”

他伸腳撥弄了一下毯子上空蕩蕩的胸甲,它鏽蝕得幾乎不成樣子,在撥弄下,發出令人擔憂的馬上要散架一樣掉鏽的沙沙聲。胸甲的正面有一副鳳凰的浮雕,而除了特別破爛之外,似乎也並沒什麼出奇之處。

方鴴實在很難想象它和盔甲的其他元件組合在一起,站起來襲擊人的樣子。

“說是襲擊也不盡然,”蘇菲答道:“確切的說它搖搖晃晃走到我面前,便倒了下去。然後什麼也沒發生。”

“就這樣?”

蘇菲點了點頭。

她想了一下,補充道:“你們可能覺得我有些小題大做了?可那之後我檢查過洞穴附近,那裡沒有其他人,也就是說這具盔甲怎麼能獨自穿過暴風雪?”

“就算這是一個惡作劇,有會在那麼惡劣的天候下作這種惡作劇麼?”

的確很令人可疑,大溪谷一帶的森林中,荒野裡連冒險者都少見,更不用說在嚴冬之中,更是人跡罕至,怎麼可能會有人到這裡來惡作劇。

方鴴仔細檢查了一遍盔甲,它內部是有一些魔導結構,但那只是普通魔導盔甲傳輸與運用魔力必要的構件而已。這不是一具構裝體盔甲,因為其內部既無連通上下的傳動結構,也沒有動力核心。

“會不會是束縛靈?”他問。

“我可是聖騎士。”蘇菲瞪了他一眼。

方鴴一拍腦門,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如果是亡靈,對方應當早就偵測得明明白白,又怎麼會來詢問他們?

“不過這盔甲上的徽記我倒認得,”他答道:“這是都倫城衛軍的盔甲,鳳凰是都倫的城徽,這盔甲的主人或許是一個騎士隊長,因為一般人可用不起這樣的全身魔導甲。”

“護頸上有名字,但鏽得看不清了。”

“這我倒是能解決。”不就是除鏽嘛,鍊金術士的小把戲而已。

方鴴走到壁櫃旁,從第二格拿出一隻瓶子,搖晃了一下,把裡面的半透明液體倒在盔甲上,又從一旁希爾薇德手上接過小刀,輕輕颳了幾下,鏽跡斑斑之下便露出亮澄澄的金屬色澤。

蘇菲在一旁看兩人合作無間,想到自己與茜,不由有些羨慕。

而刮擦之後的金屬,在上面的銘文仍有淺淺的一層,依稀可以看得上面的字母:‘——羅什勒-莫德凱斯’。“莫德凱斯,”蘇菲眼中微微一閃:“我聽說過這個家族的名字。”

“鳳凰家族,”希爾薇德已經代她回答了出來:“莫德凱斯就是伊休裡安語之中‘不死鳥’之意,這個家族是都倫的建立者,至今仍舊掌控著鳳凰之城絕大多數的權力。”

所謂鳳凰之城,自然是都倫的別稱,比起都倫,原住民更喜歡這個稱呼,不過其他兩人也能聽明白。

“鳳凰家族的人,同時還在城衛軍之中擔任職務。”蘇菲答道:“這個人身份恐怕不簡單。”

希爾薇德頷首,表示認可。

方鴴站起身來,看著這盔甲總覺得有些古怪。“我總覺得這盔甲有些眼熟,”他問一旁的艦務官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類似的東西?”

希爾薇德想了一下,才回憶起來,答道:“應該是在多里芬的地下,天藍和艾緹拉見過一模一樣的東西。”

方鴴也想起那件盔甲來,的確有些類似,只是年代更加久遠一些。想起那件事,他就不由得想起了紅葉與迪克特,兩人自從一個回塔波利斯一個前往艾爾帕欣之後,已經幾個月沒與他們聯絡過了。

不過他們其實也沒什麼聯絡的手段,尤其是他通訊水晶損壞之後,他加了紅葉,但對方自從前往憲章城之後便再沒回過信。

此外迪克特還給他一封介紹信,是給羅班爵士的。但在戈藍德的時候,後者似乎在宮廷之間奔走忙於一些事務,一直也沒抽出機會來接見他們,所以那封介紹信其實也沒派得上用場——

他收回思緒,看著這件盔甲,如果只有一次,還可以說是巧合,但接二連三地出現這種東西,就令人有些生疑了。

而且這東西上一次出現在多里芬,那個地方受拜龍教影響至深,當然那具地下的盔甲還沒有什麼證據表明其與拜龍教有什麼關係,但也不排除可能性。

他看向蘇菲:“你當時還有什麼其他發現嗎?”

“其他發現?”蘇菲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似乎有一些……但我不太確定,當時我感到暴風雪之中有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腳步,但又像是竊竊私語,好像在呼喚誰的名字一樣……”

“呼喚誰?”

“我不太清楚。”

方鴴與希爾薇德互視一眼,當時艾緹拉也有聽到這樣的呼喚,正因為這個原因,迪克特才會認為那件盔甲是一件邪物,將它帶回工匠總會檢查。

只是不知道後來有沒有結果。

他再次蹲下去檢查那片除了鏽的地方,鏽層之下金屬的光澤背後,果然隱隱透出一層法紋來,奇異的法紋與他們之前見過的那具盔甲一模一樣。

但那絕不是魔導技術留下的痕跡,魔導引路清晰可見,絕不會留下這樣類似於油汙一樣的彩光。

“你們見過這東西嗎?”蘇菲忍不住問道。

“見過,”方鴴頭也不抬地點了點頭:“但我們也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只知道它或許是一件邪物。”

“邪物,”蘇菲皺起眉頭:“有這個可能性。”艾塔黎亞的怪物千千萬萬,從生靈到死靈,但大多在各類文獻上有文字記載。

只有邪物,那些隱秘的存在才有可能脫離於一般人的認知。它們可能是來自於某位黑暗神祇的恩賜,也可能僅僅只是神力的謬誤——神孽。

這種東西總是令人毛骨悚然,雖是選召者,但蘇菲也忍不住問道:“我們應該怎麼處理這東西?”

方鴴正要回答,但這時外面傳來敲門聲。

洛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隊長,前面到鬱金堡了,但出了一點問題,對方不讓我們透過。”

方鴴微微一怔。

鬱金堡不過是大溪谷地區南方的一座關隘而已,在這裡駐紮的都倫城衛軍防範的也不是人類,而是北方森林之中的冬狼與亡靈。

不過由於連年沒出過什麼大事,設想之中的冬狼與亡靈也從未南下過,因此這裡的駐軍規模也越來越小,最終只剩下一個小隊十多人的編制,與一個年邁的騎士指揮官駐紮於此。

而由於從北方來的商隊大多要經過此地,方鴴之前也打聽過此地的訊息,也沒聽說過過駐軍會為難過往商旅,充其量索要一點賄賂與過路費罷了。

這點小錢對於他們團隊應當不算什麼吧?

而且處理這種事情通常是天藍和艾緹拉小姐,兩人在交涉上皆十分可靠,理應當不會出什麼問題才對。他回過身去,想到對方也是都倫城衛軍的分支,才小聲對一旁的希爾薇德說道:

“把盔甲先收起來,我們出去看看。”

艦務官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

回到甲板上,方鴴往平臺下看了一眼,才意識到情況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麻煩一些。

他聽說這裡只駐紮著一小隊士兵,外加一個年邁的騎士,但印象之中的老弱病殘,第一眼之下便煙消雲散;攔下灰巖先生倒只有一小隊人馬,但在不遠處城堡之下巡邏的便遠不止有十多個人。

而且還有騎兵——

他看到兩個人馬具裝的重騎兵,揹著一支長矛,在山道之上警惕地看著他們這邊——這種重騎士裝備的魔導盔甲,與可以射擊的鏈矛,可以說皆是考林—伊休裡安重騎兵的制式裝備。

這顯然是正規軍。

怎麼回事?

方鴴看到這一幕還微微一愣。

其他方面的訊息倒是屬實,不遠處鬱金堡其實不過是一座小小的要塞而已,城垛並不高,甚至有些低矮——大小也遠不及他們見過的艾矛古堡,裡面是個兵營建築,大約也兼為那位年邁騎士的住所與辦公室。

城堡矗立於山腰之上,正好卡死山道,下面是並不深的山澗,但要直接闖關而過也並不容易。何況真闖關而過的話,後面的都倫多半也不用再去了。

不過這麼多士兵,一副嚴正以待的模樣,是北方大溪谷出了什麼事情麼?

可他們一路南下,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啊?

天藍正抱怨著從繩梯下面爬上來。方鴴看到她,才問道:“怎麼了?”

“不知道,”天藍大搖其頭:“他們說道路封閉了,禁止我們透過,但又不告訴我們原因。”

“道路封閉了?”方鴴心想哪有無緣無故封閉道路的,就算是暴風雪的緣故,但也不至於忽然加派這麼多兵力到這座小小的要塞之中來。

“那些貪得無厭的傢伙,”帕克掛在船舷上,大聲說道:“我猜一定是錢麼給到位的原因。”

“少來,”天藍白了帕帕拉爾人一眼:“他們根本不要錢——”

“艾緹拉小姐呢?”方鴴又問道。

“在下面,”天藍答道:“她想試試能不能說服對方。”

方鴴低頭往下面一看,這才發現在城衛軍之間的精靈少女。後者似乎正在與對方交涉什麼,但那些士兵明顯有些不耐煩,正用手中的長矛指著灰巖先生。

一副執意讓他們離開的樣子。

方鴴皺了一下眉頭,明顯從這些士兵身上感到了濃濃的敵意。這可奇了怪了,若是交戰的雙方之間有敵意實屬正常,可這些士兵為什麼會對他們有有敵意?

下面艾緹拉似乎也感到這一點,她見狀也只能嘆了一口氣,走了回來爬上繩梯。

“怎麼了?”這時希爾薇德與蘇菲也從後面走了出來,後者看到這一幕,不由小聲問道。

方鴴正伸手將精靈小姐從下面拉上來。艾緹拉輕輕出了一口氣,才對其他人說道:“不太清楚,不過被攔在這裡的並不只有我們,一些商隊與冒險者也在前面停了下來。”

“他們似乎不允許任何從北方來的人透過。”

“怎麼可能?”

“那我們怎麼辦?”箱子問道。

“或許可以繞路,”蘇菲想了一下:“我知道一條小路可以穿過大溪谷南面,不過要前往灰燼山林就要繞一些路了。”

但艾緹拉卻搖了搖頭。“如果蘇菲小姐也知道的這條路的話,當地人只會更清楚,如果那裡也有駐軍呢?”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天藍看了一眼下面,皺著眉頭道:“要不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

她這個提議倒是得到了一致同意,雖然不知下面那些士兵的敵意從何而來,不過繼續待在這個地方,的確是不能給人以安全感。

只是艾緹拉正要重新下去讓灰巖先生掉頭,眾人身後的大貓人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它個子最高,自然也看得清楚,只不過大貓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前面負責望風的巴金斯已經回過頭來,對他們說了一聲:“有人過來了。”

方鴴聞言走到船舷邊,向外一看,才發現果然有一個書記官裝束的人分開士兵,走向了這邊。

對方走到平臺之下,抬起頭來問了一聲:“你們要去都倫?”

眾人微微一怔,下意識看向方鴴。

方鴴沉吟了片刻,才點了點頭——他心想穿過鬱金堡,唯一的目的地也只有都倫,抵達這個地方的隊伍,當然會前往都倫。

也不知道對方多此一問,是什麼意思。

卻沒想到那書記官喊道:“你們要想透過這個地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們的長官想要見你們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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