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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爾薇德回身去拉開百葉窗,只留下一道苗條的背影。‘譁’一聲響,陽光像是被切成一片片薄片,落形細長的光路,在方身上。外面是正午,窗外有一株高大的槭屬喬木,來自於湖上的微風正穿過庭院,枝葉輕晃,綠得沁人心脾。
這間狹小的房間也不知位於商業女神聖殿的什麼位置,安靜得有些令人心安,彷彿遠離了塵世的喧囂。這時希爾薇德轉過身來,問他:“口渴麼?”
方感到又幹又渴,點了點頭。希爾薇德給他拿來一杯水,水裝在透明的玻璃水壺中,在陽光下微微有些耀眼。他下意識伸手去接,但希爾薇德用手攔住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嘴邊。
兩人目光相接,希爾薇德溫柔地笑了一下。
那笑映著午後的陽光,寂靜無聲地印入方心底。而甘甜的清水,沿著他幹得起殼的嘴唇,直浸潤入心田深處。
她專注地看完他慢吞吞喝完水,才開口又將那場戰鬥如何結束講述下去:“船長大人昏迷之後不久,艾爾芬多的結界便恢復了運作,鍊金術士們為了一勞永逸,動用了尖塔內儲備的一半魔力擊殺了寇拉斯。”
當然故事的結尾遠沒有那麼簡單。
寇拉斯的死令棘魚人陷入狂暴之中,向梵裡克發起了全面的報復,戰鬥不但沒有結束,反而擴大了。城衛軍與冒險者在下城區設起防線,日夜堅守。
然而魚人的報復逐漸擴大到整個長湖南岸,各地皆有告急的警訊傳來。此時的長湖像極了一鍋沸騰的水,其沸騰的範圍正以梵裡克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方這才問起自己最關心的大家的情況。
希爾薇德才答道:“都很好,因為寇拉斯第一時間殺入城內,瑞德先生與艾緹拉小姐那邊也安然無恙,灰巖先生幾乎沒受到什麼波及。”
“此外洛羽與姬塔皆跨過了十級大關,箱子與帕克也在當地冒險者公會完成了三階認證。”
“什麼?”方大惑不解,箱子與帕克也就罷了,洛羽和姬塔抵達梵裡克前不久才八九級,怎麼會這麼快又升級了?
“我聽說擊敗尼可波拉斯與擊殺寇拉斯之後,讓城內的聖選者們平均升了一到兩級,”希爾薇德解釋道:“這場戰鬥對於原住民也大有助益,許多人在戰鬥之後皆出現了境界鬆動的跡象,或者在自己原本的領域上更進一步。”
她想了一下:“就是我,這幾天以來也感到提升不小。原本看了幾本書上一些不甚解的知識,忽然之間也有了一些醍醐灌頂的意思。”
方早知道戰鬥經驗對於原住民也有一些影響,但大到這個程度那得是多少經驗?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統日誌,往上翻了兩頁皆是龍騎士系統對於他身體狀態的檢查,身體機能不堪重負,過度疲憊,無意識狀態等字眼反覆出現了好幾頁之多。
然後他才找到一條戰鬥記錄,突然跳出來的一長串數字差點晃花了他眼睛,六位數的經驗足以讓他直接越過十九級抵達二十級。那是擊敗尼可波拉斯所給予的經驗,他一個人獨佔貢獻值的百分之二十還多。
方下意識張了張嘴巴,再往下翻了翻,但並未找到擊殺寇拉斯相關的記錄。大約是因為發生於他昏迷的階段,與他並沒有什麼關係。
而在希爾薇德描述之中,這兩天梵裡克已經完全進入了戰爭狀態之下,冒險者、城衛軍與長湖之中的水生種打得熱火朝天,許多人皆在戰鬥之中提升了不止一級。
他也完美錯過。
方再看了看那行經驗,一時也不知自己究竟算是賺還是虧。
再往前,一行提示躍入他眼簾
自芬里斯一行之後,第三禍星的世界任務線在這裡再一次出現變化。不過這一次與上次不同,並未出現新的條目,而是仍舊在龍之魔女條目之下出現了新的任務,分別是:
斷角
龍之金瞳。
血緣。
最終之戰。
斬斷過去。
方有點意外。
其中‘斷角’描述為旅者之憩發生的那一幕,狀態標記為事件已結束。‘龍之金瞳’則是在多里芬一行之後出現的,任務狀態標記為進行中,完成度百分之八十。
‘血緣’出現於戈藍德一行送信事件之後,狀態標記為進行中,完成度只有百分之五十。不過方記得起最早只有百分之十,一直到馬松克溪駐地一行之後才開始鬆動,一直到千門之廳前後推動到百分之五十,然後一直停滯到此刻為止。
關於這條任務線描述一直含混不清,不過方大約可以揣測與艾矛古堡一行所見所聞有關,那裡出現的拜龍教徒與聖劍摩亞,皆證明血薊林地與黑暗巨龍一事有關。
‘最終之戰’的任務線則生成於灰燼林地一行之後,確切的說是他在撞上尼可波拉斯之影后產生的,其狀態同樣為進行中,但完成度高達百分之九十。
最後一條,‘斬斷過去’。這是之前沒有的,也正是此刻任務線的變化之一。
回想起來,應該是在自己在艾爾芬多高塔之上撞見尼可波拉斯那一刻起,這個任務就已經生成。因此這個任務應當是相關於尼可波拉斯所斷之爪,只是讓方有些費解的是,這一戰擊敗尼可波拉斯之後,這個任務條目的進度竟然才增長了區區百分之二十。
上面的文字描述是這樣的:
‘昔日之戰中,修約德斬斷的龍之魔女一爪,然其內乾涸的黑暗魔力,而今已重新復甦……’
‘這似乎正應證了那古老的箴言:勿忘已逝之敵,因為它們必將捲土重來。’
‘在閣下的努力之下,再一次挫敗了拜龍教的陰謀,讓尼可波拉斯敗走於梵裡克。’
‘只是昔日的苦楚,仍舊孕育於黃沙之下。’
‘而今一切的線索,似乎皆指向於那座西方的城市,依督斯。’
不過方知道,這種任務描述其實是基於他自己的見聞與推測,並在系統表述之下形成的一種文字化記錄,並不能當真。像是什麼挫敗了拜龍教陰謀云云,真的挫敗了麼?
事實是尼可波拉斯所斷之爪已不翼而飛。
至於最後幾行文字,也是建立在現有線索之下,最大的可能性之一。是之一,絕非唯一,方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的推斷一定是正確的。
方再細細品味了這短短几行文字,它們自然也不是一無是處,系統的精巧之處在於,這描述之中可能潛藏著連他們自己都忽略了的細微線索。這些文字無法被當成是真相,但卻可以是一系列猜測的起點。
比如孕育於黃沙之下的苦楚,究竟是什麼?
他不由想起之前在追蹤那冒險者公會失蹤的官員時,所拿到的對方的日記,上面有大量關於依督斯的記錄。這座毀滅於尼可波拉斯烈焰之下的城市,是否真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記起自己當時藉由那日記指引,還從書架之中找到的東西其實是一頁皺巴巴的地圖,而那地圖上指引的位置,暫時還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位於依督斯之內。不過對方如此鄭重其事,想必那東西應當非常有價值。
這讓方不由感到,依督斯一行似乎變得迫切起來。
但他回過神來,忽然察覺房間內有些安靜
他抬頭看去,才發現希爾薇德正微微低著頭,睫毛輕輕地垂著,雙手握著杯子放在腿上,呼吸平緩,宛若睡著了一樣。
方張了張嘴,忽然意識到什麼,小心翼翼地將聲音壓了回去。他無力起身,於是只默默注視著艦務官小姐安靜恬然的睡顏,珍視的目光宛若在看一件無價的寶物。
只是希爾薇德像是感應到他的目光,睫毛微微動了動,竟甦醒過來。她習慣性地笑了一下,輕輕伸手過來,與他手指交織但無無意之中碰上那裡的指環。
她微微一怔。
她不由皺著的眉頭,默默看了指環片刻,才才輕聲道:“下次別這麼犯傻了,船長大人。”
方看了看自己的戒指。
聖狄拉克之戒在陽光下閃爍著淡淡的光澤,顯得相當漂亮,但那卻是一種致命的美麗。
他是偷渡者,復活的機會原本便比一般人要少,從星輝的數量上來說,只有二點五次(實際只能復活兩次)。而在精靈遺蹟之中,他就已經使用了一次,當時還剩下一點五次。
後來彌雅分給他星輝之後,星輝的數量又重新回到三次而一直到他戴上這枚戒指為止。方默默計算了一下,自己現在剩下的復活次數,似乎又一朝回到瞭解放前。
還剩下不足一點五次,實際上的話只有一次復活機會而已。
方忍不住分辨道:“可當時……”
“希爾薇德想要的,可不是什麼英雄,”希爾薇德淺淺一笑:“而是屬於我的船長而已。”
這是請求,但卻也是世間最美妙的情話。
房間內一時間沉靜至極。
皆接下來康復的過程出乎方預料地漫長。
他原以為在那場戰鬥之中,自己只是因為精神透支、疲勞過度,而他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理應當很快恢復過來。可實際上,又在床上躺了足足有一週之後,他才勉強可以活動。
其間希爾薇德單獨照顧幾天,才為其他人替代下去。
比如此刻
方正看著唐馨拿著一隻湯匙,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
“啊,”唐馨發出一個長音:“張嘴。”
方十分別扭地看向自己的表妹。
他動了動右手,說:“糖糖,我可以自己來。”
“閉嘴,廢話真多,”唐馨沒好氣道:“你要不要吃?”
“吃吃吃。”
方滿頭大汗。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唐馨竟然沒和他計較愛哭鬼的事情在方記憶當中,這大約屬於是天方夜譚一類的事態他一度懷疑對方是不是被變形怪替代了。
唐馨一看他臉上神色,怒道:“方鴿子,你又在想什麼?”
“沒、沒想什麼。”
唐馨信他個鬼,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
但過了一會兒,少女嘆了一口氣,口氣也軟了下來:“下次記得小心一點,我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表哥。”
方自覺不笨,但卻聽到一旁天藍和艾小小兩個人吭吭笑得直打滾。他回過頭去,正看到兩顆小腦袋擠在一起,艾小小一邊笑一邊對他說道:“大表哥,你這次可出名了。”
“社群中真的有好多人在討論你,別看糖糖她死鴨子嘴硬,其實她對大表哥可好了,她一直在社群上維護你呢。”
“艾小小,你給我閉嘴!”
嚇得艾小小一溜煙跑了出去。
倒是天藍不太害怕,鬼鬼祟祟地從自己系統中開啟一頁光頁,悄悄放在方面前。
方一看,才發現是社群之上的一個熱帖,裡面事無鉅細將他們這一次梵裡克的經歷介紹了一遍。當然,在這篇事蹟之中他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從發現拜龍教的陰謀,一直到正面與尼可波拉斯交手,皆進行了詳盡的描寫。
不過詳盡歸詳盡,發帖人選擇的角度卻十分巧妙地避開了大部分關鍵資訊,極大地保護了他與冒險團眾人的隱私。
只是他橫豎看了幾遍,也覺得這帖子把自己吹得有點太過頭了,一副天上少有、地上絕無的樣子,雖然其中大部分是事實方自己認為的但其中一些虛構之處連他看了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比如什麼和尼可波拉斯大戰三百回合之類的,他看了一臉問號事實上要不是安洛瑟及時趕到的話,他恐怕早就被尼可波拉斯大卸八塊了,還大戰三百回合?
何況不要說和尼可波拉斯戰鬥三百回合,就是他自己控制龍騎士作三百個動作,估計自己都能累死。
不過天藍拉到帖子最下面讓他一看,差點沒讓方一頭從床栽下去。他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才確認那發帖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唐馨。
而至於帖子的題目也差點讓他眼前一黑:
‘我所認識的梵裡克一戰的英雄,方鴿子。’
“糖糖!”
方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帖子本身算了,怎麼還取這麼一個標題的?這究竟是吹還是黑,還是所謂的反裝忠?唐馨早就看到了天藍的小動作,翻了一個白眼道:
“叫什麼叫,你不是要與軍方談判麼,我這是在幫你包裝。”
她咬牙切齒:“可惜那些人不識好歹。”
方一愣,這才往下面看到了社群上水友們的評論,只見裡面十有八九都是這麼一句話:
“道理我都懂,但是這鴿子為什麼這麼大?”
方看了一陣頭大。
只覺得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入夜之後,則是大貓人和艾緹拉、還有洛羽前來換班,不過帕帕拉爾人也嚷嚷著要來,大約是看著他們隊長這倒黴催的樣子,讓他感到十分有趣。而他來了,箱子自然也一起來了。
這兩人不知什麼時候已十分要好,一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模樣。
窗外月色如鉤。
瑞德開啟窗戶看了一眼,習慣性地從兜裡掏出菸斗,但在艾緹拉冷冰冰的目光注視之下,他十分從容地熄了火柴。只見大貓人瀟灑地將菸斗輕輕放到床邊,才對方開口道:“其實在遠南一些地方,人們用菸葉來治病,它對你說不定有些好處。”
“當然按你們聖選者的意思,最好是別把這裡搞得雲澤霧繞的,因此我覺得可以折中一下,讓你看看這菸斗。”
“看,它很漂亮吧?”
“多看看,說不定對你康復有好處。”
方總覺得這話十分有問題。
不過大貓人話鋒一轉,又和他說起最近一段時間發生在梵裡克的事情來。
“普德拉自殺了。”
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雖然對此有所預料,但聽到這件事還是微微有些吃驚:“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天上午,”瑞德答道:“他是絕食而死的,今天上午人們在牢房之中發現了他的屍體。”
“屍體?”
“一個獄卒發現的,屍體也沒保留多久,對方說看到屍體化為黑色的光斑消失了。只是那之後,在附近的聖殿之中也沒找到對方的蹤影。”
“今天死的還不止有普德拉,”艾緹拉也開口道:“從東邊傳來訊息,那裡有一個執政官遭到不明人士的刺殺,重傷不治。對方雖然還有復活的機會,但那裡局勢而今已經非常緊張了”
方聽了不由沉默了片刻。
他隱約感到,普德拉的死,可能並不是象徵著拜龍教陰謀的破滅。
因為南境的局勢,漸漸有些超出了他們原本的預計之外。
他從希爾薇德那裡得知,尼可波拉斯的事件之後不久,艾爾芬多議會就已查清了這位魔藥學大師與拜龍教的勾結的事實,並將之鋃鐺下獄。其後議會又與星門港方面聯合,開始對整個事件進行排查。
暗影王座當然首當其衝,但傳來的結果卻令人意外,包括那魔藥學大師的學生在內,經查明參與這次事件的暗影王座成員其實並不多,甚至並不包括暗影王座的上層官員。
而且連暗影王座與艾爾芬多議會聯手作弊的那支參賽隊伍,也只是涉嫌賄賂工作人員而已,因此處罰也只是一年禁賽而已。
這樣的結果,自然堵不住悠悠眾口。
上面也同樣不滿意,於是以此為理由,開始對於聯盟上層進行調查。只是這是這邊調查才剛剛開始,尚未有什麼結果傳出,而聯盟在南境的佈局,卻已經徹底停擺
而這一停擺,非但沒讓南方的局勢平靜下來,卻反而讓所有人都感到,那山雨欲至的風暴,似乎更臨近了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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