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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沙之王仍舊是在調查那場襲擊的幕後黑手。”

“但既然如此,他為什麼會軟禁自己的長女?”

“這正是我也不清楚的地方。”

“或許僅僅是不想要讓自己的女兒捲進來,也說不定。”

“但那也用不著那麼極端的方式,他直接將魯伯特公主禁足在宮中,難道真能阻止得了那位大公主殿下的決心麼?沙之王巴巴爾坦,還會比外人更不瞭解自己女兒的性格?”

“所以船長大人認為他故意如此?”

“或許,也另有苦衷……”

兩個人的對話不疾不徐。

柔和的陽光正穿過水晶般的玻璃。

那如同一層夢幻的霞光,落在希爾薇德一側臉上,讓這一刻的艦務官小姐,顯得有些神聖異常。

而她只靜靜聽方鴴說完,然後輕輕笑了一下。

但兩人關於沙之王與大公主之間的交談,便也到此為止。

其實歸根結底,方鴴也只是需要一個理由而已——既然沙之王與大公主之間的對立還沒有上升到政治的層面,那麼他站在哪一方都不會違反《星門宣言》。當然,他和大公主殿下已有約定,那麼還是會優先考慮完成承諾——

最後順順利利地造完船,踏上新的旅途。

以艦務官小姐的聰慧,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兩人毋須交流,互視一眼,便已從眼神之中讀懂了對方的含義。

“那麼關於精靈聖物……”

比起佩內洛普王室的家事,貴族千金更在意那本筆記的事情。

因為天之橋,那也正是她父親所追求的東西。

“希爾薇德以為呢?”

“我知道不多,父親也只是認為它們與天之橋有關而已……”

“但聖物背後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呢?”方鴴不由自言自語道,葉華最後告訴他的那些話,有些模稜兩可——但倒不是故意隱瞞他。

只是因為南境同盟或許也還不清楚內情如何——對方也是從從十大公會那裡得來的一些零星線索之間,推斷出這一點的。

“十大公會皆在積極參與調查一切與上次戰爭有關的事情。”

“上次戰爭?”

“埃索林之災。”

他記起兩人之間的對話、

但卻無法將聖物的秘密與這之間聯絡起來。

好在他甚至比南方同盟還要更接近這個謎底一些,因為那本筆記事實上正在他們手上。

不過他當然不可能將筆記交出去,倒不是因為其他,只是因為筆記本身,也只是公主殿下暫存在他們這裡而已。他並不是筆記的主人,自然也無權作主。

不過他又再一次,想起了自己舅舅的那本筆記。

為什麼地球上,也有這麼一本筆記呢?

方鴴正疑惑之間,忽然聽到希爾薇德問道:“船長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呢?”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另一件事要辦——

前往貝因。

“儘快吧。”

方鴴只淡淡地答道。

而這個儘快的時間,就定在兩天之後。

事實上這幾天來,魔法通訊開始陸續恢復,但仍不穩定,時斷時續。‘達烏德’號那邊傳來了更多的訊息——包括他們墜落的地點,面臨的現狀等等。之前復活的盧福之盾的人聯絡了救援,可惜條件仍十分簡陋。

畢竟那復活的人位於一座小村莊之中,當地人根本湊不出像樣的人手。

最後努爾曼伯爵也聞訊而來,並從最近的安妥組織了救援的隊伍,雙方約定會將阿菲法護送至奎斯塔克——羅昊等人自然也會隨之前往——不過這不算什麼,畢竟貝因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後,也沒人會再追究什麼。

這場罕見的塵暴之後,一切似乎都在回到正軌之上。

社群也在開始恢復。

雖然仍舊偶爾會斷開連線,但帖子已經像是雪花一樣多——甚至像長期的沉寂之後的報復性發帖一樣,天量的資訊如同洪水一樣湧來,皆是紛紛浩浩關於這場‘大斷網’的討論。

各式各樣的陰謀論塵囂直上,充斥於社群之中。官方仍舊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說法——星門也仍舊關閉,幾乎所有人都在問——這半多月以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更不用說,許多觀光客已經在艾塔黎亞滯留了四個月之久,這已足以引起恐慌了。

但地球另一邊仍舊聯絡不上。

方鴴試著聯絡了蘇長風,沒想到對方竟然在艾塔黎亞。

那邊的通訊狀況極差,事實上這幾天其他地方的魔法通訊也沒多好,充斥著嚴重的干擾——他們與‘達烏德’號的聯絡,幾乎是在連蒙帶猜的情況之下完成的,嚴重失真的聲音幾乎很難表達精準的含義。

面對方鴴的問題,蘇長風失真的聲音只笑了一下:“一個好訊息,一個壞好訊息。好訊息過一陣子你應該就能看到了,至於壞訊息,等你與我們合作到一定地步再說吧。”

方鴴聽著沙沙的干擾音,不由無語,和不說了和沒說一樣麼?不過他也明白,對方可以告訴他這些已經仁至義盡了,星門港肯定在準備什麼大事件——毫無疑問,這個計劃應當暫時是嚴格保密的。

“代我向你舅舅、舅媽致歉,”蘇長風答道:“不過他們應該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星門修好了?”

“本來就沒壞。”

“不是,那你們說……?”

“星門是出了一些問題,”蘇長風答道:“但問題不一定就是故障——”

方鴴聽得一頭霧水,但那邊蘇長風已經關上了通訊器,臨走之前只留下一句話:“好好準備一下,艾德。”

準備什麼?

他更是一愣。

不過星門通道的恢復這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好訊息,不久之前社群之上有不少人還擔心星門已經消失,他們會被滯留在這個世界云云。這樣的話語一開始沒人重視,但隨著時間推移,也足以在人群之中製造恐慌。

而只要星門一恢復,這些引起恐慌的言論自然不攻自破

但轉念一想,這樣一來唐馨與艾小小是不是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雖然軍方給予兩人選召者名額時,說過選擇的自由權在她們手上——可自己的表妹畢竟還有學業在地球上,而艾小小一家更是來旅遊的,總不能一直滯留於這個世界吧。

成為選召者,意味著一生當中最美好的時光與這個世界繫結,即便未來回到地球上,也不大可能從事其他行業。畢竟從十四歲到三十五歲這黃金的二十年當中,當你在這個世界留下足跡之時,其他人也同樣在地球之上為自己的夢想而奮鬥著。

二十年將會成為一條鴻溝,將兩個世界的人劃分開來——事實上選召者即便回到地球上,也需要在心理輔導的幫助之下,要好長時間才能重新融入生活之中,更遑論其他方面?

當然近半個世紀以來,星門本身就支撐起無數的產業,其中涉及的工作崗位,也是無以計數。

選召者即便退役,也不至於落個老兵之殤的結果。商業化帶來的,自然也有方方面面的好處。

不過任誰也不會草率決定自己未來的路——

在方鴴印象當中,唐馨一貫是對於這個世界,對於超競技不是太感冒的。即便選擇權在她手上,自己的表妹也未必會留下,何況還有舅舅、舅媽,他們會支援唐馨留下來嗎?

方鴴想象了一下自己的經歷,也覺得這不大可能。

艾小小的父母算是成功人士,他們或許不抵制艾塔黎亞這個世界,但想來也不會讓自己的女兒來當一個‘冒險者’。

因為刻意宣傳的原因,選召者在地球上的名望很高——尤其是頂尖選召者,在普通人之中享有極高的聲譽。

但在上層人士看來,選召者就是一幫冒險之徒——甚至說不定是和十九世紀淘金潮之中的淘金者放在一起的——賭徒、騙子與亡命之輩。艾小小的父母,大約不願意自己的女兒成為這樣的人,舅舅舅媽反對他來到這個世界,多半也有這個原因。

只是一想到兩人可能要走,方鴴還隱隱有點可惜。

從梵裡克一戰至今差不多已有小半年時間,半年來,七海旅團已經漸漸習慣了這兩個新成員。

唐馨在日常事務當中幫了艾緹拉不小的忙,而且近來她與希爾薇德之間也沒那麼針鋒相對了,兩人反而還有了一些默契的配合——自己的表妹一直十分優秀,方鴴從不懷疑這一點,而艦務官小姐也不遑多讓,兩人強強聯合,幾乎很少遇上什麼會讓她們感到棘手的事情。

而至於艾小小,雖然‘沒什麼本事’——這是這個小姑娘的原話。不過大家都很喜歡她,和天藍更是關係要好,要是團隊中驟然少了這麼一個人兒,大家說不定都會驟然感到有些過於安靜。

七海旅團少了任何一個它所認可的成員,都是讓人感到有些惋惜的。

這大約就是方鴴此刻的心情。

……

重新回到貝因的時間,事實上比方鴴預計之中早了許多。

大約是因為塵暴停息的緣故,他從奎斯塔克返回這個地方所用的路途,感覺上要比上一次短了不少。

這甚至並不只是一種錯覺而已,他和一個商隊一起前往貝因,並且在路上還幫這些人驅趕過一次沙盜——還好對方只是蟊賊而已,要是真正的沙漠大盜,方鴴擔心說不定自己都會折在那個地方。沙漠之中的旅行,總是充滿了捉摸不定的危險,天災不過只是其中一類而已。

而那個商隊的領頭人告訴他,由於塵暴的原因,商隊往往會選擇靠近綠洲的道路。但返回時塵暴已平息,沒有了迷失在沙海之中的顧慮,他們也就可以直穿過這片沙海了。

這節省了不少時間。

而此刻站在貝因古樸的城門之下,方鴴一時間還有些感慨。

他抬頭看著那座由灰白色的石頭壘成的大門——同樣的顏色幾乎構成了這座城市的主色調,灰白色的高塔,灰白色的屋頂,甚至遠處赤紅的山崖之上,灰白色的要塞群。

上一次來這個地方的時候,由於塵暴的原因,他竟然沒有留意到這座城市的‘顏色’。貝因在伊斯塔尼亞語之中的意思,其實就是‘灰白’之意,這種灰白的染料,提取於那片風化的山谷之下,海相沉積的鈣化物之中。

但白色的建築群之中,最鶴立雞群的,除了要塞的主體之外,當然只有安卓瑪聖殿的尖拱。

與那尖拱相鄰不遠的是另一座尖拱——

方鴴十分熟悉那個地方,那正是瑪爾蘭的聖殿。

那座聖殿的主人,是一個有些沉默寡言的中年騎士,他不久之前才在對方的幫助之下,離開這座城市。

但沒想到才半個月不到,又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不過這一次回來,倒不是為了敘舊。

那位大公主殿下讓他來這裡找一個人,確切的說,對方是一個情報頭子。

那人叫做‘駝趾’,當然就像是奎斯塔克啄木鳥兄弟會的那個‘蜂鳥’一樣,這只是一個沒有意義的代號而已。

方鴴甚至清楚,貝因是一座軍事要塞,並不像是奎斯塔克那樣一座多元化的王都之中,擁有各式各樣的勢力。所謂的兄弟會,在這種地方是沒有生存的空間的,什麼情報販子,說不定是情報頭子才對——這個人說不定就是那位大公主殿下留在這個地方的暗線而已。

不過好在,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甚至不用費太大力氣在貝因找人,公主殿下早就給出了他如何和此人聯絡的方式——他不久之前前往了貝因最大的酒吧了一趟,並在那裡與這位‘情報頭子’的線人接上了頭。

在對了暗號之後,第二天便來到這個地方等人。

這裡是貝因的老城門。

過去是貝因要塞的外牆,但那已經是一兩百年前的事情,隨著貝因擴大,這裡現在是貝因的內外城入口。

方鴴站在大門之下,一眼便看到了城門的一角,用粉筆畫出的一個記號。那是一隻沙鼠抽象的形象,據說沙鼠是公主殿下母親那一方家族徽記上的守護獸之一,看到這個沙鼠,方鴴更是確定了對方與大公主殿下之間的關係。

他事實上才沒等多久,便看到一個臉上帶著傷疤的男人從城門一角走了出來。

看著這個人,方鴴本能便感到見到了正主——不過倒不是他臆測,而是對方斗篷上彆著一個有沙鼠圖案的徽記。

老實說,方鴴還微微楞了一下。對方約他在這個地方見面,他本來以為這個人會從內城之中出來,但萬萬沒想到,對方看樣子居然一早就躲在那個角落了。看樣子,只是一直在觀察自己而已。

方鴴看著對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駝趾先生?”

但那個男人並未回答,只看著他手上。方鴴微微一怔,才意識到什麼,趕忙將公主殿下交給他的信物出示了出來。

那只是一枚胸針而已,彷彿是某種植物的圖案,但是方鴴並不認得。當時魯伯特公主並未將這東西直接交給他,而是讓阿基里斯轉交到他手上,告訴他在見到人時,用這個胸針來表明身份。

方鴴也沒想太多,此刻出示了胸針之後,似乎也的確收到效果。那臉上帶傷疤的男人看了看徽記,點點頭道:“你是‘信使’?”

方鴴暗自‘呸’了一聲,心想這是什麼晦氣的名字。

不過他也明白,魯伯特公主可不清楚他和拜龍教之間有什麼糾葛。這個代號本身,可能不過就是隨意取的而已,不管是‘信使’還是其他,其實都沒什麼意義。

他只輕輕點了點頭。

那男人抬起頭看著他,眼中閃爍著不可揣測的光芒:“公主殿下把我留在這個地方這麼久,總算記起我這個邊緣人士來了?”

方鴴微微一怔,看著這傢伙。沒想到對方開口時,竟然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他原本以為對方是大公主殿下安置在此的暗子,但沒想到好像聽來竟然是一位被遺忘的人士。不過既然如此,那位大公主竟在這個當口,讓他來找這麼一個人?一個被她遺忘的邊緣人,又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幫上她什麼忙?

他一時間差點意外自己全盤想錯了,或許公主殿下根本不是想要脫困?

但他還未開口,那男人又搖了搖頭:“算了,和你一個無干人等說這些也沒有意義。你來晚了,已經有人先將人帶走了。”

“???”

方鴴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人。

什麼來晚了?

誰又把誰帶走了?

他愣了好一陣子,才想起來自己究竟是來幹什麼,從懷中拿出一紙信箋來,然後遞給對方。“我想你可能搞錯了一些什麼,朋友,”他吸了一口氣,這才淡淡地答道:“我只是來送信的人,公主殿下讓我把這封信交給。”

“駝趾先生?”

“信?”

那男人有點意外地看著他。

他帶著一種狐疑的神色勉強接過信去,也不開啟,只看了看信封的印記的。但正是這個時候,方鴴看到對方微微抬起眉毛來,神色顯然有了一絲變化。只是他仍舊不拆開信,只默默將信收了回去,貼身放好。

然後再一次抬起頭來,看著方鴴道:“原來如此,好吧,我明白了。看來閣下只是一個負責傳話的人而已,那麻煩幫我向那位公主殿下回一句話。”

“告訴她,我明白了,讓他放心。在下欠的那個人情,隨時都可以還。”

方鴴看著對方,雖然有些好奇那個人情究竟是什麼。

不過他也明白,這人是絕不會告訴自己的,想了一下,也只點了點頭。

那男人最後再看了他一眼,才轉身離開,又重新走入那城門的陰影之下,很快便消失不見。

方鴴默默看著這一幕,心中卻有些疑惑。他原本以為的那些東西,看來都錯得離譜——但這個想法只在他心中一閃而逝而已。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在伊斯塔尼亞的任務似乎已經結束了,離開這個地方之後,他和卡珊宮中正在發生的一切,或許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懷著這樣的想法,他最後看了那個方向一眼,然後才默默轉身離開。

事情看起來比他想象中還要順利。

他原本還以為要遇上一些波折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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