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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長,說起來,那個公會叫什麼名字?”通訊水晶中,傳來姬塔低沉的聲音,夾雜著呼呼的風。

今天奧倫澤的風有些大,遠處巨樹樹冠上懸掛的航標旗全部飛了起來,像是藍白相間的飄帶。

藍白色是這座城市的徽記。

“叫藝術之爭,好像他們的第一任會長是個音樂家。”方鴴看著遠處飛揚的樹葉,正飛過湛藍的天空。

天空上傳來低沉的轟鳴聲,一道陰影橫了過來,緩緩遮住了鐘樓的塔頂。

他仰起頭,看著那正在進港的龐然巨物,艇式風船都是這麼壯觀。

這是來自北方的郵船,浮島鯨號,固定航行於伊斯與此地之間的航道上。工匠協會方面昨天便通報了這艘船的抵達。

跟在艇式風船後面大大小小懸掛著氣球的浮廂,是懸浮式貨廂,有點類似於列車的作用。不過也只能在固定航線的郵船上看到,因為一經歷異常天候,這些浮廂就會丟失大半。

嗡嗡的低鳴蓋過了城市的鐘聲。

“團長,他們的人好像到了。”洛羽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聽到這個聲音,唐馨回過頭去,目光在廣場的另一端巡弋著。

這是雙方約定好見面的地方,在冒險者公會不遠處。

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主要是因為這裡的廣場地勢最開闊,方便觀察附近的情況。

方鴴和希爾薇德都化了妝,艦務官小姐仍舊是一頭銀髮帶了面紗——這次還多了兩隻尖尖的耳朵。

看得方鴴尷尬症都快犯了。

他很想和希爾薇德說,下次不要這樣了。

可艦務官小姐用會說話兒的眼睛看著他,彷彿在問:不嗎?

這樣違心的話,方鴴可說不出口。

唐馨很快看到了幾個胸口彆著七絃豎琴與細劍交錯徽記的人出現。

“他們來了。”她小聲說道。

方鴴點了點頭,不過由於說好是讓唐馨與希爾薇德去與對方交涉,因此他也沒表示什麼。

唐馨這時走了出去,向那個方向招了招手,對方立刻看了過來。

只是這時方鴴看到,那些人當中,一個尖嘴猴腮、面色陰沉的中年人,正遠遠地看了他們一眼,後退一步,然後抓住一個人,低聲對那人叮囑了兩句。後者點了點頭,便立刻跑開了。

“圖斯先生,你在幹什麼?”西里安顯然也留意到了身後發生的事情,回頭面色嚴肅地看著對方。

“與你無關,”圖斯面色一變,色厲內茬地答道:“你們會長許諾我全權監督這次交易。”

“我看你是去通知弗洛爾之裔的人吧?”藝術之爭的幾個年輕人立刻譏笑一聲。

那個人輕輕哼了一聲。

西里安看了他一眼,但沒有再開口。要是弗洛爾之裔的人還願意出更高的價,他其實也可以接受。

那邊幾人的爭執落在方鴴三人眼中。

“那個人叫圖斯,是你們那個世界派來的資產稽核員。你們知道橡木騎士團和南方同盟的事情之後,聯盟又出了新的規定,”希爾薇德看著那個人,在他耳邊說道,“這位先生問題最大,我猜弗洛爾之裔的人已經買通了他。”

方鴴大約聽說過這個資產稽核制度的來由,是為了保護地球上的投資一方,若自由公會有意尋求投資者,那麼投資一方會派出有監督性質的稽核員。

在雙方完成交易的過程中,公會的資產的任何變動都需要得到稽核員的許可,這樣一來,就避免了自由公會暗中將人員與資產轉移,讓投資者最後只買到一個殼子這樣的事情發生。

這些東西在地球上都是現成的制度,只是第一次用在艾塔黎亞非商業化運作的自由公會上而已。

當然,這也只對那些有意併入超競技聯盟商業規則的自由公會有用。

對於那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來說,也意義不大。

超競技聯盟再如何,也管不了別人要解散公會。

方鴴聽了希爾薇德的話不由有些意外,“那他這可是瀆職啊,那邊的投資方事後不會找他的麻煩?”

在自由公會中當間諜,背叛公會什麼的,說出去最多也就只是受到道德譴責而已。

但在企業中這麼玩,那可是經濟犯罪,要進監獄的。

唐馨搖了搖頭,“他只是幫弗洛爾之裔的人傳話而已,弗洛爾之裔的人開的價更高,他作為稽核員選擇弗洛爾之裔的人也是理所當然。而事後弗洛爾之裔的人反悔,但那也只是一個意向而已,就和我們昨天一樣,商業合同談失敗的多了去了,只要抓不住他的把柄,他又擔得上什麼責任。”

“這麼說來,那你們為什麼認定這個人有問題?”方鴴大感意外。

“很簡單,他又不是傻子,他是稽核員,衡量風險是他的本職工作。弗洛爾之裔開出那麼高的價,你猜他會不會沒有調查過昨天弗洛爾之裔與我們的衝突?”

方鴴腦子這才轉過彎來,“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其實意識到弗洛爾之裔的人報價有問題,但仍舊選擇了他們,你們才認為這個人有鬼?”

希爾薇德點點頭。

方鴴揉了揉額頭,一下覺得自己以後還是少參合這樣的事情。貿易談判什麼的,果然比研究鍊金術可麻煩太多了。

但他仍有一個疑惑:“可萬一這個人就是那種人浮於事的草包呢?他說不定就是單純完全沒有去了解這件事,選擇了出價更高的那一方而已。”

唐馨有點可憐地看著自己的表哥,“先不說投資方派個草包來幹什麼,何況就算他是,但我們可不是。”

她停了停,“你以為昨天愛麗莎小姐去幹什麼了?”

方鴴當即被自己牙尖嘴利的表妹說得啞口無言。

希爾薇德見狀微微一笑,“關於這件事我和糖糖有十成的把握,船長大人只需要等著看好戲好了。”

方鴴這才點了點頭,心想果然還是自己的艦務官小姐溫柔。

“不過他們可能去通知弗洛爾之裔的人了。”唐馨這時說道。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所以我們得速戰速決。”

西里安看到迎面向自己走過來的是兩個小姑娘時,不由愣了愣。雖然其中一個年紀稍微大一些,但也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好在更年輕的選召者他也見得多了,很快也就平復了心情,行了一禮問道:“請問是七海旅團的唐馨小姐嗎?”

唐馨上前一步,點了點頭,“閣下是?”

“我是西里安,藝術之爭公會的後勤官長,這次公會的交易由我全權負責,”繼承了自戰場上留下來的行事風格,西里安喜歡言簡意賅,直切正題,“既然各位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我也就不多繞彎子了,聽說你們願意出比弗洛爾之裔的人更高的價格,來收購那些土源晶?”

唐馨與希爾薇德互視了一眼。

她並未直接回答,而是開口質問道:“貴公會昨天已經和我們商量好了價格,此時再坐地起價,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嗎?”

西里安搖了搖頭,不卑不亢地答道,“若是你們和我們已經簽訂了契約,白紙黑字,在羅曼女士的見證下,藝術之爭公會無論如何也會履行契約,這是誠信之本,我們也是瞭解的。但只是口頭承諾的話,縱使是天平的見證人,商業女神她也不會保護,我們只是追求自己的利益而已,這也無可厚非吧?”

“說的不錯。”那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此刻也開口道,“何況弗洛爾之裔的信譽擔保,也比其他什麼人來得可靠得多吧?倒是各位,真拿得出那麼多錢來嗎?”

“圖斯先生,”方鴴幾人還未開口,西里安便已回過頭去,打斷對方道:“你是監督者,請履行好自己的職責,不要干涉交易。”

圖斯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看到這一幕,縱使是方鴴,也看出這傢伙有問題了。

而唐馨聽了圖斯的話,也不生氣,只笑了笑反問道:“弗洛爾之裔有信譽可言,閣下是不是忘了一年前他們幹了什麼?”

“社群之上風言風語的傳聞罷了,那匿名舉報者的一面之詞而已,也並未證實。”圖斯眯了一下眼睛。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唐馨針鋒相對。

西里安輕輕咳了一聲,“兩位,我們還是回到這個交易本身上。唐馨小姐,你們願意開什麼價格?”

唐馨想了一下,“每克拉蘇斯,五萬四千裡塞爾。”

克拉蘇斯是用來衡量水晶之中以太能量密度的單位,換算在土源晶上,大約相當於七千克晶石的樣子。

聽到這個報價,圖斯臉上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後是忍俊不禁,最後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藝術之爭的選召者們也嘀咕起來:“這不是和昨天的價格一樣麼?”

“開什麼玩笑呢?”

西里安的臉色也變化了幾次,幾乎是剋制著怒氣地對唐馨說道:“請不要開玩笑,各位。”

但唐馨搖了搖頭,“這可不是開玩笑。”

西里安顯得失望至極,搖了搖頭道:“既然如此的話,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了。看在昨天我們口頭背約的事情上,我可以接受各位戲弄我們一次的事實,不過從現在起,這個交易與各位無關了。”

他轉過身去,擺了擺手,“回去吧。”

圖斯也笑了一下,開口道:“我早和你說過,西里安先生,不過是白來一趟而已。”

西里安悶著聲沒有應他。

圖斯自討了個沒趣,有些不懷好意地看了這個原住民一眼。

但正是這個時候,唐馨卻在他們身後開了口,“西里安先生,你真以為弗洛爾之裔會出更高的價麼?土源晶的市價你不會不清楚,就算現在市面上的源晶石產量變少了一些,但它的價格也不會貿然長到天上去。而據我所知,弗洛爾之裔的人到這裡來的幾個月中,從來沒有收購過任何以太晶石,你該不會認為這麼巧合,他們就剛好急需這批源晶石吧?”

圖斯聽了她這番話,冷笑了一聲,轉過身來看著他們三人,“弗洛爾之裔這樣的大型公會聯盟,需要什麼物資,難道還要事先知會各位不成?”

“那倒是不用,不過巧合的是,昨天我們與弗洛爾之裔的人前腳在港口起了衝突,後腳他們便開高價在貴公會處將我們想要的東西搶了過去。我猜這裡面一定沒有什麼聯絡?”

西里安聞言微微一怔,停了下來。

圖斯臉色一變,趕忙道:“你們與弗洛爾之裔的矛盾,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我們可不管他們將東西買去幹什麼。真的有用也好,為了報復你們也好,對於我們來說,只要貨物能賣更高價錢就可以了。”

但唐馨殺人誅心,眯了一下的眼睛,“真的賣得出去嗎?”

西里安完全停了下來,他也不是傻子,看了看一旁的圖斯,“圖斯先生,你說弗洛爾之裔的人買這些土源晶是用來建造定位傳送法陣?”

圖斯深吸了一口氣,隱隱感到事情正在往不太妙的方向發展,“……他們是這麼說的。”

“是嗎?”唐馨反問道,“那麼我們現在就可以簽訂合同,弗洛爾之裔的人又打算什麼時候與你們完成交易呢?”

圖斯臉上已經見了汗,乾笑了一下,“這我怎麼知道……但當然是越快越好,但這些東西,具體要看買方的要求……”

但西里安一句話就打消了他的念頭,“圖斯先生,去問一下弗洛爾之裔的人什麼時候要貨?”

圖斯用殺人一樣的目光看著唐馨,但又不得不拿出通訊水晶,然後裝模作樣地與那邊支支吾吾了一番,才合上水晶。

他看了看西里安,再看了看其他人,聲音也一下子小了不少,“半個月後……”

唐馨看著西里安,笑了笑,“西里安先生,我要說的都說完了,這個交易你們還能接受麼?”

西里安並沒有回答她,他沉吟了片刻,又對圖斯說道:“圖斯先生,弗洛爾之裔的人願意給多少定金?”

圖斯有點口乾舌燥,弗洛爾之裔的人怎麼可能交定金,這定金交出去了還收得回來麼?

這批土源晶一共有半噸,按市場價來算,差不多價值四百萬裡塞爾。就算定金是三成,那也是一百二十萬。

弗洛爾之裔的人讓他幫忙教訓一下對方,並許了他不少好處,但怎麼可能真的為了這點事花上一百多萬?

要是那些人真敢這麼做,在公會里也會吃不了兜著走。

他原本以為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他過去也不是沒有這麼幹過。

再說就算知道背後是弗洛爾之裔的人在搗鬼,難道那些自由選召者還敢報復不成?

但他萬萬沒想到,還真有人敢和弗洛爾之裔的人對著幹。

非但如此,連晚一刻都不行,對方當即就找上門來了。

“西里安先生,”圖斯抹了一把汗,“合同還沒談成,就催著對方交定金,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那你告訴弗洛爾之裔的人,”西里安不為所動,“要麼今天把合同敲定,交易定金,後續款項我們可以稍待,要麼我只好把這些東西賣給其他人了。”

“西里安,”圖斯的聲音也不客氣起來,“你這樣是要得罪弗洛爾之裔的人的,你考慮過公會的發展麼?”

“這麼說來。”西里安看著這個人,“你早知道弗洛爾之裔的人是為了報復,才收購這批土源晶的,圖斯先生?”

“不,”圖斯面色一變,這他怎麼能承認,當即搖頭道,“我,我也只是考慮一個可能性而已。”

他苦口婆心,“西里安,我們可不管他們買這些東西去幹什麼。”

“但前提是要賣得出去,”在圖斯要殺人一樣的目光中,唐馨再一次輕描淡寫地開了口,“這裡面有多大風險,西里安先生不會不清楚吧?”

“西里安,這,這只是她的一面之詞。”

唐馨笑了一下,“是嗎,不過我要說的還不止這個。”

她從希爾薇德手中接過一枚記錄水晶,交了過去,“雖然我們和貴公會這場交易未必能完成,但在我們的世界有一句老話——生意不成仁義在,這是我們送給貴公會的一件小禮物,西里安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話,可以先看看。”

圖斯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像是見了鬼一樣看著唐馨,“那是什麼東西?”

但西里安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看那水晶,心中已有所預料。他一言不發,開啟水晶看了看,很快神色便冷了下來。

他那個方向,他身後的年輕人們剛好也能看到水晶上的影像,一時間不由嘖嘖有聲,不時發出驚歎的聲音。

所有人當中,偏偏是圖斯正不到水晶上的東西,只是感到西里安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冷,心中也愈加不安。

終於,西里安將手一握,怒聲單:“把這個叛徒抓起來!”

他身後年輕人們早已躍躍欲試,只聽到這聲令下,立刻一擁而上,將圖斯反剪雙手按在地上。

後者發出殺豬一樣的叫聲:“幹什麼,幹什麼,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西里安心中一陣厭惡,話都懶得與這人多說,將手中的水晶往對方面前一丟。

圖斯張大嘴巴,剛到水晶中,拍攝的正是自己在奧倫澤的居所,而畫面上,一個人正從自己房間裡走出來。

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對方身上的裝束一目瞭然,正是弗洛爾之裔的人。

畫面之上正是深更半夜的時間,他與弗洛爾之裔的人私下碰面是為什麼,自然沒有任何藉口。

甚至圖斯本人也是瞠目結舌,臉若白紙,只一心想著——這畫面是誰拍的?

弗洛爾之裔的人怎麼連這點警覺性都沒有?

而且,這些人是怎麼猜到弗洛爾之裔的人會來找他的?

這不才一天一夜的時間麼,自己就算要暴露,可這也未免太快了一點吧?

他還沒想清楚,但西里安也不太可能給他機會想清楚了。

西里安也不打算在外人面前處理公會的醜聞,他只彎腰拾起那枚水晶,然後看了看面前三個年輕人。

對方年紀不大,但手段明顯有些出人預料。

他想了一下,對唐馨說道:“讓各位見笑了。但出了這樣的事情,眼下交易我必須問過會長的意見,要是弗洛爾之裔的人不願意出定金的話,我會建議會長把東西賣給你們的——”

“謝了,西里安先生。”唐馨禮貌地笑了笑,並不介意。

眼下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弗洛爾之裔介入,也沒什麼意義。除非他們真拿出這筆錢來,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鴴預計他們還會在這裡滯留幾天,因此她倒也不急於一時。

三人看著藝術之爭的一行人走遠,只是方鴴還有些不可思議的意思。

唐馨這才回過頭來,對他笑道:“怎麼樣,哥,這處好戲還算精彩嗎?”

方鴴有點無語道,“你們既然有那記錄水晶,怎麼不早告訴我?”

“有些事情說早了可就不靈驗了,船長大人,”希爾薇德仍舊是笑眯眯地答道:“記錄水晶上的東西其實也沒有那麼致命,它只有在對方已經先入為主產生懷疑的情況下,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贊同,”唐馨也點了點頭,“希爾薇德小姐說得沒錯,我是要那水晶產生一錘定音的效果。只要對方產生了懷疑,就會調查下去,因為那傢伙本就有問題,事情只會越查越水落石出。”

她一口氣說完,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立場好像有點問題。不由尷尬地看了看艦務官小姐,但後者只是笑著。

但方鴴只聽得瞠目結舌。

他看了看唐馨,再看了看正笑得十分的希爾薇德,只心想自己以後可千萬不要得罪自己的艦務官小姐和表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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