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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壓抑著令人不安的躁動,自天空中降下的怪獸的嘯叫聲與振翼的低沉的嗡鳴糅雜在一起,像是在一間屋子外蓋上蓋子,將一切其他聲音都掩蓋了。
星群正在升起,勇敢地迎向它們的陣線。閃爍的星光映入每一個人眼中,像是一幅盛夏傍晚的畫卷,畫上塗抹著濃厚的晚霞與將隱將現的夜星。
人們仰著頭注視著那夜星,就像注視著故事中至關重要的那一刻一樣:
青色的星光正冉冉升起,從夜空呼嘯而過,從揹著光的方向上只能看到一束彗星的尾巴,
在那裡,拍打的羽翼遮蔽天日,
而下一刻,鋼鐵的牆壘撞入血肉的叢林之中,
天空中猶如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
雨水是鹹的。
用舌頭舔一舔還能嚐出些苦味來。人們抬起頭,但天空中真的下起了雨,讓人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血水,冷風颼颼凍得人手指發僵。
觀察哨上的人在高聲喊道,聲音在筆直的雨線之中搖曳:
“第一波攻擊抵達!”
視野之中淹沒了星辰的黑暗正在放大,那些細小的黑點突破了防線,逐漸展露出它們肌肉虯扎的有力扇動的雙翼來,雪白的牙齒與利爪好似要撕開整個世界一般。
陰影放大了人們心中的恐懼,手指微微有些發抖。
下一刻他們本能地扣動了扳機,魔導銃黑沉沉的槍口震動了一下下,勾勒出一條金色的線。有些人甚至揮動魔導杖吟唱出魔法,樹海空間賦予他們的能力至今可以使用。
但那些打擊微乎其微,轉瞬即為潮水吞沒。真正的防線是那片沉默寡言的鋼鐵,構裝體在雨水中列陣,仍水花在它們鋼鐵的軀殼上漫流,猶如敲擊著一條無聲的防線。
妖精使們在等待著一個命令。
那個命令就是一道升起的明亮銀輝,它猶如從漆黑的夜空上被塗抹上一筆,從眾人的側後方升起,猶如暴風雨中冉冉上升的一道流光,溢彩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個人的面龐。
那束銀光好似一柄刀刃,筆直插入怪獸之中,遮天蔽日的龍群猶如冰雪一樣消融了。
龍群陣型一亂,妖精使們抓住了那個機會。
他們下一刻閉上眼睛,以意志溝通了套在自己手上沉重的儀器,銀色的以太倒灌入敏感的水晶元件中,光在每一條迴路上延展,形成一條細細的脈流。
那脈流無聲穿過以太世界的網路,形成銀色的鏈條,將他們與另一端的妖精人偶相連。構裝體們‘睜開’眼睛,童孔之內流露出猙獰的紅光,機器‘甦醒’了過來。
它們舉起槍口,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直撲而來的敵人,水花順著金屬的漆面上漫流,形成一道道痕跡,然後槍口勐地一震,綻放出無數金色的火花。
水花形成霧氣,飛濺開來,無數細碎的水珠從震動的槍管上滾落,或是化作白色的霧靄。夜空下,是一條條金線延伸向前方,線的另一端彷彿消失在無窮遠的盡頭。
金紅色的雨線,逆飛向天空,形成一片鋼幕,命運的線條正將八艘浮空艦與黑暗的大軍彼此相連。
黑暗的生靈正面撞上了那片鋼雨,就好像撞在一面無形的牆上,蔓延的黑潮勐地一停,俯衝在最前面的龍獸展開的膜翼上、胸口上與頭上都綻放出一團血花。
星星點點的血光在天空中展開一幕畫布,從左至右,龍群或折斷雙翼,或胸肋之處洞開碗口大的血窟窿,或被打斷了脖子,失去了半個腦袋,如同雨點一樣從半空中墜下。
但賽場之外觀眾們來不及歡呼,鼓掌與喝彩。
無形的緊張像是一場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抑,攫住了每一個人的心神,使得賽場之外一片異樣的沉靜。
無論是身處於螢幕前還是螢幕外,處於競技場上還是競技場外的每一個人,此刻都好像設身處地地站立在這片暴風雨之中一樣,親身體會著冰冷刺骨的血水與雨水混合在一起,拍打在面上。
親眼看著無窮無盡的龍群向自己撲來,雖然那些都是神話故事中最孱弱的龍獸,但它們每一頭實際上等等於二三十級的兇惡怪物。
它們尖嘯著飛向每一條風船,在火光之中殞落,但損失的十中無一,構裝體的反擊好像一枚石子投入大海。
但人們仍注視著那片冉冉升起的星群。
人們竊竊私語,交頭接耳,目光之中倒映出那壯觀的一幕:
“所有的空戰構裝都升空了!”
所有空戰構裝都正在離開浮空艦。
無數細小的黑點正在離艦,它們很快匯聚成一條條細小的川流,這些川流在一隻無形的手控制下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浩浩湯湯的洪流。
那道洪流遠遠看去並不比黑雲壓城的龍群遜色多少,甚至尤有勝之,勝在人們對自己所屬一方的支援,人心之中流動的力量,與一往無前的氣勢。
無形當中,觀眾們將自己代入了選手們的位置。
人們不再分彼此,也忽略了國別之間的差異,無論是來自於赤海的子民,考林人的支持者,銀樹之海的洛雅精靈,還是帝國人。
他們眼中不再看到那不同工匠協會各異的精美紋徽,與其所劃分的來自不同地區,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與高下,在面對同樣的末日之時,他們只剩下同一個想法。
反擊啊!
賽場之上落針可聞。
直播間內鴉雀無聲——
空戰構裝仍在持續升空。
它們的數量還在增加。
萬千的視野正匯入方鴴的目光之中,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就像以一個旁觀者的目光注視著這個戰場,用一種高位者的身份縱覽戰局。
星光正在他面前匯聚,那是構裝體的風元素噴口的溢流。其中也有一些不發光的,是遊弋在戰場上數不清的發條妖精,從戰場的各個角落將畫面匯入他的視野之中。
分形的畫面構成了一幅超維的圖景,而塔塔則用龐大的計算力將這些圖景梳理成可以看懂的畫面,那種感受就像是以上帝視角在操縱一場戰局。
空戰構裝之中的中堅是他的槍騎兵,構成了進攻的主力鋒失。遊弋在外的是女妖構裝,海量的,蜂群一樣的構裝體在艦隊之外形成一道帷幕。
再往外是銀蜂,在雨水之中穿梭時留下一道道銀輝,如同交織的命運的線,它們驚人的數量構成戰場之上的掩蔽,正在掩護著超過七個縱隊的發條妖精飛至龍群下方。
火巨靈暗澹無光的外殼成為它們在暴風雨之中最好的掩護,猶如寂然無聲的殺手將一柄無光的刀籠入袖中,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到來。
最後是殲滅者。
殲滅者qv700構成了艦隊外最後一道防線,由於戰場的廣度是如此驚人,以至於這些方錐狀的構裝體以一種精妙的結構分佈在八艘浮空艦外圍時,許多人並未察覺到。
只有流浪的馬兒來回切換畫面,放大縮小。
一抹訝然出現在他眼中。
“這是考林人,這是那位龍之鍊金術士!五號龍魂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能力,但真正傑出的是在這背後賦予了它舞臺的工匠,”
年輕的搭檔語氣中既驚訝又富有激情,“那艘精靈白船似乎也不簡單,若後臺給出的資訊不錯的話,那應當也是一艘龍騎士戰艦。”
此起彼伏的輕輕的呼吸聲應證著他的話,人們壓抑著自己心中的訝然。
但傑洛士沉默不言,他在畫面之中反覆畫出幾條線段,驚訝的神色在他目光之中放大。他伸出手去,打斷了自己搭檔的話,用筆指了指畫面:
“看這裡。”
殲滅者的構型讓人產生了熟悉的印象。
那像是一面牆。
一張球形的網路,以分形的結構形成的牆壘,將艦隊籠罩在其中。
那個網路寬廣到足以囊括四分之一個戰場,以至於人們一時難以察覺。
一面完整的妖精之牆,不可思議的目光在年輕的搭檔眼神之中放大,他甚至差一點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一遍眼睛重新再看了一遍才確認這不是在開玩笑。
用殲滅者構成的妖精之牆?
就算五號龍魂真有這樣的能力,但那也不僅僅是計算力的問題,而是——
妖精之舞。
那是戰鬥工匠在多控手段上最精妙,也是最難以置信的舞蹈,它要求的是工匠本身突破自身所生活的三維空間的極限,在更高的維度的空間上擁有想象力。
在一個時代降臨之前,人們曾想象過無人可以以一己之力達到這樣的境界。
但後來鍊金術界誕生了兩個奇蹟之人,其中之一名叫灰之王,fox。
再後來,羅塔奧工匠團用群策群力的手段復現過這一奇蹟。
牆的奇蹟。
但傑洛士輕輕搖了搖頭。他要自己搭檔看的其實並不是這個,只是那個年輕人忽略了戰場之上廣度更大的存在,那些細小的節點,與當下的這個如出一轍。
年輕的搭檔忽然意外地用口型問了一句:
這算作弊?
傑洛士搖了搖頭,這個問題好像在問,戰鬥工匠也算工匠嗎?
他們也是鍊金術士嗎?
他輕輕開了口。
……
流浪的馬兒直播間內。
‘啪’一聲,他手中的筆落在桌上,螢幕之上每一條勾勒出的線都讓直播間內每一條彈幕沉寂下去,那線所指的每一個末端的節點,都正指出——
在那個‘較小’尺度的殲滅者之牆外。
還有一個更加廣闊的,幾乎籠罩在整個戰場外圍,由上千個發條妖精所構成的近乎與其內在結構近乎一模一樣的‘外面的牆’。
每個人都只感到頭皮發麻,身上好像流過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電流,令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
如果說kun的全知者,是粉絲們善意的祝願。
那麼這裡的全知,更像是一個客觀事實。
一個工匠所追求的極限領域。
“一個完美的……妖精之牆?”
“難道五號龍魂提供的能力是無窮無盡的計算力?”
但僅僅是計算力就可以辦到麼?
還有那艘船,究竟是什麼樣的龍騎士?
而方鴴並不能回答人們的這許多問題。
他也的確正透過這面‘牆’上的每一個節點‘觀察’著戰場,將事無鉅細的細節收入自己的感官之中,那種感知能力已經很難稱得上是‘看’。
與他分享感官的正是塔塔小姐。
與其說他從更高維度觀察著這個世界,不如說人類的感官本來就沒有辦法超越其本身的桎梏,然而——
龍魂可以。
那個傳奇的十王之冠獲得者在妖精之舞上踏出至關重要的一步,而他也的確在此一途上有所造詣,但那種造詣本身並未脫離人類的範疇。
但妖精龍魂本身就為此而生。
雨幕之中的大量槍騎兵構裝被分為兩個攻擊波次嗎,第一個波次已經被他投入到戰鬥之中。它們拖著長長的尾流,撞入龍群之中,先前人們所見的升起的星群,正是這一個波次的槍騎兵。
方鴴並沒有指望這波槍騎兵可以正面從龍群之中撕開一個口子,他的意圖僅僅是將龍群分開而已。讓後面選手們的防線可以分得清第一波攻入防禦圈內的敵人。
但更重要的是掩護。
不計代價的發起衝鋒的空戰構裝仍舊擾亂了龍群。黑沉沉的鋼鐵與血肉之軀廝殺在一起,風元素噴口在漆黑的夜空中拖曳出一道又一道尾巴。
長槍刺穿龍獸的身軀,又或者尖銳的爪牙撕開構裝體冰冷的外殼,暴露在外的核心水晶灌入雨水,溢流的以太在最後時刻炸出璀璨的煙花。
火光產生的衝擊波在雨水中產生了一片又一片空白區域,龍群扇動著翅膀四散飛離,但仍有受到波及而墜入紛紛空海之下的。遠遠看去,天邊是一片片墜下的細小黑點。
風船外圍拉起了一道火網。
少數穿過槍騎兵防線的龍群,成功被方鴴從主陣之中分離出來,正好一頭扎入那火網之內。交錯的金線在它們身上戳出無數的透明窟窿,讓這些黑暗生靈尖叫著滾下雲層。
一兩頭龍獸衝向甲板,但也被早已等待在那裡的步行者一擁而上,刀劍分屍。血水順著雨水在甲板上漫流,選手們踱步穿過那些屍骸,仰頭看著天空之上的戰場。
幾空裡之外的黑暗中閃光不斷。
而近處源源不斷的空戰構裝正在離開甲板,拖曳著長長的流光飛向那個方向,無形的意志籠罩於戰場之上,猶如一個幽靈正注視著這戰場上的每一個角落。
它的注視令每一臺空戰構裝都擁有了生命一樣——微語與一旁的無存都抬著頭,他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方鴴立在船頭。
彷彿融進風雨之中。
空戰構裝構成的大網終於與最先抵達的龍群達成了平衡,彼此在距離艦隊幾空裡之外的戰線上互相僵持,令那隻黑暗的大軍無法逾越雷池一步。
少數突圍的黑暗生靈,則很快淹沒在艦隊的火網之中。
但在那張巨大的網下,觀眾們仍能看到許多構裝體懸浮在戰場上空,並未投入戰鬥。方鴴始終以一個局外人的態度冷靜地觀察著這一幕,他的目光落在戰場的一角。
塔塔小姐的意志同樣也掃過整個網路,在這張大網之中巡弋著。
方鴴在靜靜等待娜迦們的飛船抵達。
那些八爪魚一樣的生物質飛船飛得相當緩慢,但它們橫渡戰場出現在人們視野之中時造成的震撼是無語倫比的,龍群似乎在那個時候得到了一個指令。
它們忽然不計一切代價瘋狂向防線發起進攻,一時間天空上屍落如雨,但黑暗生靈好像是不知什麼是畏懼一樣,鋪天蓋地地向艦隊發起了衝鋒。
觀眾們屏住了呼吸。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可以理解千年之前凡人面對黑暗大軍時是怎樣一種心態,凡人在四葉草平原之上打贏的那一場戰役,正是此後千年之中他們勇氣的見證。
但就在那一刻方鴴揭開了自己的底牌——他並不需要像千年之前的率光者,守誓人,銀盔衛士們一樣要徹底擊敗這支黑暗的大軍,那是先賢們的豐功偉績。
而他只需要效彷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他將手輕輕一抬,暴風雨之中潛伏的無數的暗啞無光的發條妖精在同一時間得到指令,它們飛出雨幕,如同一束束流星一樣升上半空。
向龍群之中飛去。
而龍群正從正面瘋狂進攻空戰構裝列陣構成的廣闊防線,令它們根本無暇他顧,就算分出少部分的龍群向下方飛去,試圖阻止這些細小的火巨靈——
但無濟於事。
因為在那一刻掩護在火巨靈左右兩側的銀蜂也同一時間發起了攻擊。
火巨靈以近乎不計傷亡的代價穿過了前來攔截的龍群,然後飛入了它們的主力叢集之中,不同的火巨靈每一隻都分別得到了不同的指令。
飛向戰場之上那個唯一屬於它們的位置。
下一刻——
vikki在半空之中操縱著自己的追獵者,仰著頭注視著那個方向,她似乎聽到了一個清脆的響指聲,起爆——一片連續不斷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戰場。
爆炸產生的輝光在一剎那之間猶如升起了數個太陽,光與熱甚至有一剎那驅散了暴風雨,蒸發了雨絲,連雨勢都在那一剎那小了幾分。
人們久久地注視著你一幕奇景。
但vikki並沒有等待太久,方鴴令她領著第二個波次的攻擊,一片黑沉沉的空戰魔爐構裝正漂浮在她身後,所有攻擊力量都正潛藏在戰場之外。
“vikki姐!”
鄭永在在語音訊道之中大喊,“艾德團長發來指令了!”
身邊的魔爐構裝正在一片片甦醒,在雲層之下形成了一片血紅的海洋,vikki明白方鴴給自己的任務是什麼,她需要成為戰場上的一個標識物。
為這批魔爐構裝指引方向。
妖精之心沒有辦法完全控制這些擁有自主能力的構裝體。
她向前伸出手,直接將一把將推杆壓到底,追獵者高大的身軀之後四個臨時安裝的風元素失量噴口同時變得明亮起來,匯聚成四道耀眼的光流——
少女用力向後一仰。
一束青色的光輝從雲層之上升起。
而她同時回過頭,從光屏之中所看到的戰場左側的景象,是一道同樣的銀色的光束從戰場的另一端升起——那是與她遙相呼應的,考林人的龍騎士。
她抬起頭。
上方龍群已經自顧不暇,而與此同時,那些緩慢笨重的娜迦的八爪魚飛船,已經完全從戰場上暴露了出來。而那,正是她的攻擊目標。
“vikki。”
方鴴開口道。
而與此同時,艦隊頻道之中,forin的聲音同時響起:
“艾德,vikki,滅世者又回來了。”
方鴴和vikki同時向那個方向回過頭去,看到天際的雲層之中,兩條山巒一樣的觸手再一次升起,出現在了艦隊的後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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